七天後,入夜。
黑水河上江風奇大,波濤翻滾浪打浪,煞是不平靜。
一艘艘江船井然有序地從嶺南城東門碼頭渡口出發,駛向黑水河中央。
郭業並未隨船出發前往交易,而是將此事交給了後勤總管朱胖子。
郭業率衆站在碼頭眺望着黑水河上船來船往的場面,脫口問道:“朱胖子這是派出第幾撥船隻了?”
龐飛虎一直做着統計,知之甚詳地報道:“一撥三十艘,差不多派出十五撥了。估計還有個十撥,城裡的金磚就徹底完成交割了。”
郭業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不再吱聲兒,繼續眺望着黑水河上。
倒是程二牛義憤填膺地跳腳罵道:“姥姥!咱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奪了這筆金磚回來,現在卻要白白便宜了這羣烏龜王八蛋,奶奶的,想想真是憋氣啊!”
程二牛這通牢騷,倒是說出了在場幾人的心聲。
“是啊,妹夫!”
康寶也一臉鬱悶地嘆道:“當初咱們費勁多大的辛苦纔拿下虔州城?才奪了這批金磚?可是後來你說撤咱就撤。當時你說這是戰略性轉移,戰略性撤退,咱們沒啥話好說。但是現在,你卻臨時起意又要將這筆價值不可估量的金磚拱手送給對岸的白蓮叛匪。這完全是荒天下之大謬啊!妹夫,你得三思而後行啊!”
一直沉默不愛說話的曹錄勳也忍不住質疑道:“郭大人,尚書左僕射虞世南老大人德高望重,又是歷經兩朝的老臣,而且我們也知道虞老大人乃是你的授業恩師,師生情重,郭大人亦不能免俗,這我們都能理解。正所謂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但天地君親師,君在師之上,如果讓皇上知道您拿這筆堪比國朝數年賦稅總和的金磚,去與白蓮叛匪交換虞世南老大人,恐怕會給郭大人您招來禍事啊!萬一惹得陛下龍顏震怒,後果不堪設……”
“行了!”
郭業猛地一甩手,神情不耐地喝道:“難道讓我郭業眼睜睜地看着我老師在對岸叛匪手中遭罪,而見死不救?你們不用勸了,陛下問罪自有我郭業自己擔着,跟諸位沒有一絲一毫的干係。到時候,功勞不會少你們一分,至於有過的話,哼,黑鍋我郭業自己一人揹着。”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卻聽在衆人耳中甚爲刺耳,心裡更是一陣顫顫頗爲慚愧。
嘭!
龐飛虎率先單膝跪地,緊接着……嘩啦,嘩啦~
餘下幾人面色皆是一片惶恐,悉數單膝跪在地上,齊聲喊道:
“末將慚愧!”
“我等願與大共擔罪責!”
郭業見狀驟然動容,霎時褪去了剛纔臉上的不悅之色,心中微微一嘆,唉,不是哥們有意要瞞着你們,而是我答應過袁天罡,不能將他和李二陛下真實的意圖說出來。
隨即,他俯身伸出雙臂,先是將龐飛虎扶起來,隨後逐一將程二牛、曹錄勳等人扶了起來,嘆道:“你們該瞭解我的爲人,我郭業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是,虞世南老大人必須安然無恙地交換回來,不然的話我這輩子真是良心難安啊。但這也不至於讓我將這筆金磚統統出手。箇中意圖,我暫時不能跟你們詳述。不過我希望你們相信我,我有我的打算,你們只管聽命行事便好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衆人心裡縱是犯着嘀咕,縱是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郭業,決意跟他一條道走到黑。
這個時候的相信,絕對是無條件地、盲目地。
“小哥快看!”
龐飛虎突然擡手一指黑水河中央的某一艘江船,驚道:“我們的人按着之前的交代在打旗語發信號了,應該是朱胖子將虞世南老大人接到了。”
江面上夜色茫茫,得虧了龐飛虎眼神犀利,竟能看見一艘江船上數百盞火把閃爍,中間有數人不斷揮舞着手中的彩旗,向着嶺南城這邊發着信號。
郭業不禁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稱好道:“好,好,人沒事就好,其他的都是浮雲。獨孤玉那鱉孫吃了老子多少金磚,到時候就要給老子連本帶息吐回來。好了,老曹,你帶上你的三千黑甲玄兵立刻出發,必須將虞老大人毫髮無損地帶到我跟前來。”
“末將遵命!”
曹錄勳拱手領命,匆忙糾集黑甲玄兵營,準備乘船出發。
……
……
同一時間,黑水河另一邊的虔州城西門渡口方向。
獨孤玉與胡畢烈正在一衆親隨的簇擁下在碼頭位置眺望着黑水河上的動靜。
兩人看着自己的人在黑水河中央從官軍手中接收回金磚,然後一船又一船地拉回西門渡口這邊,然後在碼頭逐一卸貨搬回城中,心裡都踏實了不少。
看來這次交換算是妥帖了。一個虞世南換回這筆價值不可估量的金磚,當真是天底下最划算的買賣了。
獨孤玉臉上至始至終掛着一抹淡淡地笑意,從未褪去過。
而胡畢烈則是咧嘴不滯哈哈傻笑,心裡甭提有多美了。
這時,一名教衆擠進兩人的親隨包圍圈中,來到胡畢烈跟前,拱手報道:“稟報教主,孫神醫還在黑水河上與官軍交割着金磚,大概還有最後幾撥船隻的金磚沒有完成交割。他讓小的回稟教主,虞世南已經安全放還給官軍了,他接受完最後一部分金磚之後便會返航回虔州城。”
所謂的孫神醫,自然便是袁天罡這個假冒僞劣產品。
“好!”
胡畢烈興奮地一拍掌,讚道:“孫神醫果真是信人吶,嘖嘖,這次真是辛苦孫神醫了。獨孤公子,要我說啊,回頭咱們都要好好感謝孫神醫一番纔是。若是沒有孫神醫這次的幫忙,咱們哪裡能做這麼划算的買賣?一個虞世南換回這麼多的金磚,哈哈,太划算了!”
“呵呵,是啊!要得,要得,這次真是多虧了孫神醫啊!”
獨孤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酸的要死。因爲他通過這件事已經看到了孫神醫的神通廣大,偏偏這個神通廣大的孫神醫卻鐵了心要輔助胡畢烈這種蠢貨,不肯爲自己所用。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獨孤玉不由羨慕嫉妒死胡畢烈這個王八蛋。
“什麼孫神醫啊?獨孤賢侄和胡教主好像有事兒瞞着我們父子啊,也太不拿我們婺州於氏當回事兒了吧?”
突然,從兩人的身後遠遠處,冒昧地傳來一道打岔聲。
聽到聲音,獨孤玉和胡畢烈面色頓時錯愕,情不自禁地互相對視一眼,眼神中透着瞭然於胸,還有一抹呼之欲出的戾色。
儼然,這個冒然鑽出來的聲音,正是於敬德這老匹夫。
而他身後緊跟着的,正是他那三個如影隨形的兒子。
對於於家父子突然出現在碼頭,貌似獨孤玉和胡畢烈已經早已在預料之中似的。
兩人相繼緩緩轉身,望着徐徐走近的於家父子,獨孤玉和胡畢烈先後都換上了一份笑意盈盈的面孔,一副竭誠歡迎的樣子。
趁着於家父子還沒徹底走近身來,獨孤玉壓低着嗓音,似有似無地嘀咕了一句:“胡教主,之前讓你安排的事兒,你都準備好了嗎?”
胡畢烈也是目不轉睛地正視着漸漸走近的於家父子,甕聲回了一句:“獨孤公子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妥當了。”
“好!”
獨孤玉咬緊牙關叫了聲好,然後笑容滿面地迎上前去,衝着於敬德拱手道:“於老家主,這大晚上的您不在屋中休息,怎麼跑這兒碼頭上來了呢?嘿,夜裡天涼,江風刺骨,可別熬壞了身子骨,那晚輩的罪過可就大了呢。”
“呵呵,賢侄倒是長了一副滑溜的好口舌啊……老夫如果今晚不來,恐怕都不知道原來賢侄和胡教主早已幹下了好大事業呢。”
於敬德這話不僅陰陽怪氣,還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