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東昇,看似孱弱的朝日穿透雲層,毫不留情地驅散了礴礴晨霧,金光乍現,看來今日又是一個豔陽天。
龐飛虎,朱胖子,程二牛等人相繼醒來,郭業邀請衆人在家中食過早飯,逐一出了郭府。
一路上四人依舊談笑風生,頤指氣使指點着縣城中的街景與行人,彷彿整個隴西縣城,乃至天下都被他們所掌控於手中一般,豪情萬丈。
特別是朱胖子,滿臉掩不住的喜色,緊挨着龐飛虎一路討教,生怕自己頭一天去皁班赴任會出了什麼紕漏。
討教歸討教,但是言語中止不住的興奮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看得旁邊的程二牛一陣翻白眼,不時嘴巴嘟囔道:“狗日的,小人得志。”
其實也合該朱胖子小人得志,自打跟隨郭小哥開始,這死胖子打得就是抱大腿的主意,一路下來磕磕絆絆,當真不容易。
郭業一開始啥也不是,人家憑什麼一門心思拜在郭業門下?無非就是圖着升官發財嗎?
從一開始誤打誤撞認爲郭小哥有縣尉大人做靠山,到後來的真相大白,朱胖子的心境就跟坐上車似的,起起伏伏,不上不下,連半夜睡覺都會哭醒。
如今終於守得雲見月明,郭小哥與功曹大人馬元舉結成了戰略同盟,又貌似得到顧縣令的青睞,自己也從一個狗屁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皁班皁隸,水漲船高,芝麻開花節節升,被提拔到了皁班班頭。
就衝這個,他能不得瑟嗎?
眼尖的郭業捕捉到了程二牛的牢騷,打着哈哈拍着他的肩膀促狹道:“怎麼着,嫉妒了?”
程二牛被郭業捅破了窗戶紙,臉上頓時臊得一片羞紅,連忙搖頭否認道:“俺不嫉妒,只是見不慣這死胖子的得瑟勁兒,奶奶的,小哥您瞧瞧這廝的眉毛,都他娘樂得飛到後腦勺去了。”
郭業忍俊不禁地聽着程二牛的牢騷,心道,嫉妒是正常的,兩人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個被提拔一個仍舊原地踏步走,不嫉妒那纔是怪事兒。
當即,郭業輕聲安慰道:“二牛,放心吧,咱們是兄弟,小哥能讓你吃了虧嗎?先將就一段時日再說。”
程二牛唔了一聲,難得一本正經地板起臉色說道:“小哥,你莫要管俺,俺知道自己是塊兒什麼料子,你就是讓俺現在去管皁班,指不定到時候一團糟,生出什麼亂子。替小哥衝鋒陷陣,俺行;至於替小哥你看着一攤子事兒,朱胖子比俺強太多了。”
喲呵!
郭業聽罷程二牛的話,頓時對他另眼相看了起來,這程二牛真是張飛穿針,粗中有細啊。
此時的程二牛這番話絕對是本分之中見睿智啊,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這纔是一個得力手下應該具備的質素。
程二牛,好樣的!
郭業心中暗讚了一聲,然後說道:“二牛,來日方長,你將來的舞臺會更加廣闊與寬大。”
程二牛被郭業誇讚地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撓着後腦勺謙讓道:“小哥謬讚了,俺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就足夠足夠了。”
霎時,這句話又將剛纔的那番睿智一掃而空,還是原來那個憨二牛。
話趕話,幾人抵達了縣衙大門口。
龐飛虎和朱胖子相繼跟郭業告辭一番,進了大門。
至於郭業,則是帶着程二牛過縣衙大門而不入,因爲雜役班分管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東一處西一攤兒的,郭業要到他們各個崗位去巡查,算是第一次履任見面會吧。
當即,郭業與程二牛二人朝着縣衙隔壁的糧倉走去,因爲看守縣衙糧倉的事情也歸雜役班負責。
……
……
整整一個上午的功夫,郭業陸續巡查了糧倉,仵作房,馬廄,驛站等雜役班負責的區域,同時與這些雜役們做了親切的會晤。
屁顛屁顛累了一上午,郭業最後的總結只有四個字——烏合之衆。
孃的,一個個慵懶怠工,值班期間不是打瞌睡就是打屁聊天吹牛,不是吹噓自己發了俸祿去城北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一夜七次郎,整的妓女粉頭嗷嗷叫他爹,就是顯擺自己如何如何牛逼,偷看哪家寡婦洗澡,偷走哪家媳婦的大花褲衩。
反正唧唧歪歪,盡他媽沒有一個是幹正事兒的人。
別說作爲百來號雜役頭頭的郭業,就連貼身跟班兼保鏢的程二牛都滿臉黑線,擦,難怪雜役班讓人瞧不起哩。
郭業再次感嘆,面子是自己掙得,臉是自己丟的,這句話是多麼的正確。
同時衙役,三班衙役街耀武揚威,而雜役班的雜役上了街,那就是跟個孫子似的讓人家指指點點,無他,沒有威嚴,一臉的窮酸唄。
走在路上的郭業久久不語,心裡想着這些令人揪心的事兒。
程二牛見着氣氛有些凝重,小心問道:“小哥,看來雜役班這些混賬真要好好調教調教了。”
郭業自然知道程二牛說得在理,無論是後世還是如今,有句話都是至理名言,那便是沒有金剛鑽,誰攬瓷器活?
如今要訓斥,要鞭打這些消極頹廢的雜役,誰也不敢對他郭業說半句不字。
但是真能這麼做嗎?
根子已經爛掉了,你在怎麼唾罵,再怎麼拳打腳踢都無濟於事,相反,這麼一折騰,連最後剩下的人心都沒掉了。
根子是什麼?
就是如何重塑這些雜役積極向上的工作態度。
而要重塑這個高水準的工作態度又需要什麼?正如馬元舉所說的,就是讓他們過得好一點,讓他們覺得當雜役其實並不差,有個盼頭。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字,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利誘之下自然能夠短時間凝聚人心。
只要短時間將人心凝聚成鐵,那也足夠了。
可惜啊,郭業不由想起昨晚字花館張小七對他吐得苦水,如今字花館已經讓何記字花館擠兌得快要關門倒閉了,不僅他們這些股東們好久沒有分到紅利,就連夥計的薪水再過兩個月都發下去了。
媽了個巴子的,又是何家!
郭業懊惱地低吼道:“近期之內,一定要想辦法將何家連根帶土的拔掉,不然兄弟們都沒活路。”
程二牛聽着小哥怎的無端端地又扯到何家,不由一陣疑惑。
不過他還是提醒道:“小哥,你看咱們還要繼續巡視下去嗎?你看這天色都快過正午了,是不是先找個地兒吃口熱乎兒飯再說?”
郭業摸了摸肚皮,也微微覺得有些餓,隨即問道:“還剩下什麼地方沒有巡視?”
程二牛掰着手指細數一遍,說道:“就剩下班房大牢了,離這兒不遠,要去不?”
班房大牢?
郭業立馬想到了獄卒,整個雜役班百來號雜役基本上都是佩備殺威棒,唯獨大牢裡面的十幾個獄卒是佩戴橫刀的,雖然傳言實力不堪,但是好歹也是整個雜役班中最有戰鬥力的一支隊伍。
罷了罷了,反正遲早都要見,索性一併見了,將煩心事湊在一堆好了。
隨即郭業搖搖頭,苦笑道:“二牛,餓了就先忍着點,先陪小哥去看看這班房大牢。正好,也會會咱們那位老熟人。”
老熟人?
程二牛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這班房大牢裡還有什麼人是小哥的相識。
當即唔了一聲前邊帶路,領着郭業朝着班房大牢的方向緩緩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