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最爲迷茫的時候不在於青年或是少年,在人生的任何階段中你總會經歷各種迷茫,但是最爲讓人困惑難受的時刻便是——夢醒時分。
在那一刻,你分不清到底哪裡是真實哪裡是虛幻,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或許這一刻只是一瞬須臾,可那須臾之間縈繞在心頭的感觸卻是如此的朦朧迷惑,不知東西何在。
此時此刻,當李隨風慢慢睜開眼睛,打量起周圍暗淡微光的環境時,腦海中便一直是這樣一種情緒,讓人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可稍後清醒時卻又不免激起一身的冷汗。
李隨風霍然坐起了身子,手中握着那柄軍用匕首,一雙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周圍的動靜。許一多和於業兩人就躺在他的身邊,看樣子都還有呼吸不像死了的樣子。而他們此刻身處的位置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平臺,平臺好似懸空立在空間裡,四下裡空曠幽深,不知到底是哪裡的懸崖峭壁又或是暗淡深淵?
在確信四周沒有危險或是盜墓賊後,李隨風鬆了口氣,渾身頓時發軟似的倒在了身後的地面上。他的一雙眼睛仍舊瞪得極大,瞳孔不時無焦點的縮放着,顯然正在進行復雜的思考。
身周肌肉上的擠壓感和疼痛還在縈留,這說明剛剛在石棺中發生的一切都並非是虛妄的幻覺或夢境,而是真正發生的事實。剛剛他和許一多二人差點被那幾具棺材給活活壓死!
可是現在爲什麼他們還好好地活着?那些棺材去哪兒了呢?這個懸空的平臺是怎麼回事,原本的大廳呢?
一連串的問題漿糊般涌進腦子裡,讓李隨風本就有些憊懶的性子更加不耐。想了半天依舊毫無結果,他索性也就放棄了思考。反正當年那句讖語說的是:置之死地,方見貴人。自己吉人自有天相,何必杞人憂天?
想到這裡,李隨風的心情頓時好轉了起來恢復了以往的慢性子,在許一多和於業身上來回踢着腳尖,終於是把許一多給弄得清醒。和李隨風的反應相差無幾,許一多也是迷茫了許久,最後才問出了那幾個關鍵的問題,可依舊沒有任何的答案或是思路。
“我只記得,我當時的石棺裡好像四面八方都被人壓進水泥了一樣,越來越緊而且越來越結實,最後我連呼吸都沒辦法了,就不知道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許一多回憶着說道,一邊說,一邊和李隨風一起扒拉着旁邊的於業。
於業的情況有些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而是非常奇怪。原本中了屍毒的他整條大腿都變成了墨黑色,而且毒素還在不斷的擴散當中,臉色慘白如紙。可是現在非但面色變得紅潤起來,而且大腿上的皮膚也恢復了往日淡黃的色澤,哪裡還有那些毒素的影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人知道。
但是李隨風和許一多都清楚,應該儘快將於業弄醒,否則他們的任何行動都完全無法展開。可任由兩人又打又踹,甚至還拿刀子切肉,這個死胖子就好像一頭死豬一樣,沒有了半點動靜。若非看他呼吸還算平穩,兩人肯定會認爲他已經死了。
就這樣一邊思考,一邊觀察,一邊用刀子割肉……直到幾小時過後,於業才終於發出了一聲不知是舒服還是不滿的呻吟聲,幽幽轉醒。
可就在他剛剛睜眼,許一多二人剛剛露出驚喜神情的一剎那,他們腳下的平臺忽然一顫。“轟隆”一聲,三人同時露出了一絲驚愕和茫然。但隨即他們便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對,可卻根本沒有再給他們思考應對的時間。腳下平臺不知怎麼忽然向下墜去,速度奇快,竟是將三人憑空拋了起來!
黑暗中,三人呈自由落體向下幽暗不見底部的深淵撞去。半空中又突然飛出一大片形貌奇異的大鳥,在他們身周橫衝直撞,尖銳的鳥喙不時刺入皮肉,刺落殷紅的鮮血。驟然襲來的恐懼和疼痛讓三個人同時發出了一陣驚叫遠遠散開,可卻又最終被平臺墜落深淵發出的巨大轟隆聲所掩蓋,一切再次歸於平靜。
這裡是一片碧綠的好似大廳一樣的場所,四下裡都是類似夜光石的材料所構築的內壁能夠發出熒光,此刻正是在發出碧綠的光澤,在低伏的濃霧中掩映斑駁。大廳正中有一處深坑,坑裡面是四散分裂的土堆石塊,正是剛剛從天空墜落下來的平臺——至少,曾經是平臺。
四下裡的濃霧中,忽然飄起了一片片影子。與其說是影子,不如說是一片片看不清形貌的生物,好像幽冥深處的遊魂,又好似遊蕩在田埂孤墳外的野鬼。時聚時散,漸漸竟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片,趕集一樣開始向那摔碎的石臺圍去。
石臺的廢墟里,一塊長條形的土堆忽然被一股力量向上頂了頂,隨後竟被那股大力一下推成了兩半,從裡面露出一隻沾滿土堆和血跡的拳頭。
李隨風呼的站起,竟是將壓在他背上的積土全都掀了下去,猛然站直了身子。稍後,不遠處的一塊碎石也同樣被深處的一股力量頂到了旁去,胖鼓鼓的於業很有些艱難的從廢墟中爬了出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許一多呢?”李隨風四下問道,於業卻是還根本說不出話,只能無力的搖了搖頭。四下查看了一番,李隨風的心頭又是一涼,沒有任何許一多下落的線索。千小心萬在意,結果還是弄得失散了。看了看不遠處不知底細的於業,李隨風的眉毛很是緊密的皺了起來。
原本歡聲笑語的考古隊一路走到現在,就剩下自己兩個人了麼?
怎麼會這樣……
然而很快,李隨風這種蹙眉便被眉宇間濃重的警惕所取代。在他們身周的濃霧中,驟然響起一片密集的沙沙聲,好像是無數長蛇正在擦地前來一樣,聽得人頭皮發麻。於業當即一聲怪叫,拖着受傷的大腿連滾帶爬的跑到了李隨風的身後,緊張的探着腦袋。
這一路上,他實在是受到太多驚嚇了。
李隨風也再次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呈戒備姿勢一樣蹲伏下了身體,雙目凝重的看向身周被染就一片碧綠的濃霧。濃霧中的沙沙聲越來越響,而且越來越密集。李隨風向四周喊了一句“許一多!是你嗎?是的話,給我他媽的回答一句!”
沒有任何回答,只有那沙沙聲依舊響亮依舊密集。掌心處的汗水黏稠,滑了刀柄。
“一會兒別管其他,全力護住我的後背!”李隨風對於業低吼了一句,卻也沒有去管於業到底有沒有聽懂或是聽懂了能不能做到,他突然向前邁出一步,手中匕首猛然橫劃,一道突然從濃霧中竄出的黑影便恰好撞進了刀口,霎時一刀兩斷摔在了地上。
眼角的餘光輕瞥,那落地的黑影迅速化作無數黑小的墨點,眨眼間便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剛剛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螻蛄……”李隨風低唸了一句,說罷立刻向身體右側的半空踢出一腳,又一個突然出現的黑影被踢得正着,直接在半空中崩解消散。看得身後於業心驚肉跳,一臉的肥肉都在不斷的打顫。
接下來的時間裡,四周的濃霧就好似沸騰的湯鍋一樣,霧氣蒸騰,不計其數的黑影從中暴衝而來,又再次在李隨風的擊打下四散崩解。身前、左右、地下、頭頂……黑影像是被激發的噴泉,道道出現又道道消失,雙方攻防轉換快捷如斯就像是那遊樂場裡的砸鼴鼠遊戲。李隨風手足並用揮刀如風,一番纏戰後竟是沒有漏過任何一個黑影。
只是相比之下,護在他後背的於業就顯得狼狽不堪。肥胖的身軀帶動同樣肥胖的拳頭和粗腳四下亂踢,卻是沒有踢散多少黑影,反而被黑影咬的齜牙亂叫。那些黑影往往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突然咧出一張巨口,張口就咬。別說於業這樣不善運動的學者,就算是自幼練習截拳道的李隨風也應付的頗爲吃力。可也不知是被黑影激發出了兇性還是因恐懼而爆發,於業竟是一步未退,任由身周鮮血淋漓,仍舊拖動着受傷的身軀不斷鏖戰,死死護住了李隨風的後背。
他也知道,一旦李隨風倒下,他也將必死無疑。
李隨風沒有讓他**支撐太久,在稍稍逼退身前的黑影后,立刻便抽出手來替於業解決幾個身後的黑影。雖說仍舊於大局無補,卻至少延長了支撐下去的時間。
可是之後呢?
就這麼一直撐下去,直到累死?還是等到沒了力氣之後被這些螻蛄弄出的黑影一口口活生生的咬死?
李隨風心頭已經是冰涼萬分,前途暗淡不見任何希望。一路走來身邊的人不斷的失蹤或是死亡,到了現在終於輪到自己了麼?這一次他們陷入的是最爲徹底的重圍,是兵法上真正的死地、絕地!
連番鏖戰下,就連李隨風的身上也都多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傷口。背後於業更是忽然一聲慘叫,摔倒在地,無數黑影立刻張大了巨口撲了上去將他全身上下都裹了個嚴嚴實實。可李隨風卻被身周其他黑影糾纏,而不得救援。
揮刀砍碎身前的一道半人高矮的黑影,李隨風小腿一痛,又多了一道傷口,被一張從地面襲來的大嘴生生撕下了一條血肉。他一腳踢散那個黑影,忽的發出一聲大罵:“狗日的貴人!給老子出來!老子馬上就要變成這幫玩意肚子裡的大糞啦!你他媽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真的有貴人麼?
或許只是當年那個老神仙的隨口胡說吧。什麼老神仙,那就是個狗日的江湖騙子!老子如今馬上就要去見閻王了,鳥貴人連個鳥毛都沒露出來!
媽的,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麼死的……
李隨風心頭苦澀的想到,手中一刀揮過僵硬痠痛的肌肉卻是再也握不緊那尺許長的小刀,噹啷一聲將之拋入了遠處的濃霧之內。
他苦笑一聲,渾身乏力的跪倒在地,看着不遠處仍舊在死命掙扎卻不得解脫的於業,想象着一會兒自己即將遭受到同樣的酷刑,心底一片慘然。
真有貴人麼?
如果有,你到底在哪兒啊!?
兩個巨大的黑影浮現在了李隨風的臉旁,黝黑的軀體上忽然咧出了兩張碩大無比的巨口,內裡螻蛄細密的口器分毫可見。沙沙一陣怪叫,立時撲了上去……
結束了麼?
“砰!”的一聲,一片沙子一樣的東西砸在了李隨風的臉上。不是他砸在了地上,而是什麼東西砸在了他的臉上,他竟然沒有死?巨大的驚喜讓他在極度疲憊與失落的情況下還是擡起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被凌空擊成粉碎的螻蛄,看到了螻蛄中間那根慘白髮黃的骨頭,更看見了……
那一柄無比碩大鋒銳的長劍。
那不是普通的長劍,而是古時中原王朝應對北方剽悍騎兵的秘密武器,威力巨大的殺招——漢軍斬馬劍!
一劍斬來,殺破遠方重重黑暗,驚散了身周那濃密如稠的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