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人民普遍是熱情好客的,受到漢化影響並不太深的生羌村落裡更是如此。陌生人往常如果來到羌族寨子中都會受到極爲熱情的款待。
可對於如今的玉柳村而言,卻有些今非昔比,竟是無人打算招呼石穿這等外來的客人。昨天一夜,鬼哭魔叫殘酷非凡的場景讓這些樸實平凡的羌族人覺得他們放佛是剛剛從地獄中掙扎而出一樣。身邊的人就那麼奇奇怪怪的死去,他們的釋比們就這樣一去不返。白石天神已然將他們拋棄,他們這羣棄民又該何去何從?
在這個時候,村中無論大人孩子,在昨夜那恐怖的經歷之後都還是心有惴惴,又哪裡會有人有心去和外人打招呼?
石穿等人費了好半天力氣才終於說服兩戶羌族人家收留自己,最終算是安頓了下來。
傍晚時分,在村中調查的警察因爲時間關係先行撤走,村中只剩下了受驚過度的普通羌族人和石穿這些並不怎麼受歡迎的外來人。天邊紅雲似火,村寨裡的氣氛卻是冷若冰霜。
晚飯時,石穿便藉機對他所在那戶人家的羌族漢子問道:“請問這位大哥,你們村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怎麼來了這麼多的警察?”
那羌族漢子替石穿等人端來了食物,卻並不打算說出什麼,只是嘴角勉強的笑了笑便坐在一邊悶頭抽起了煙來。石穿見狀搖了搖頭,覺得這樣也問不出什麼,對陳杰使了個眼色。陳杰會意,對一旁那漢子的婆娘問道:“大姐,咱們村子裡不應該有釋比麼?我們今天來,好像一個都沒有看見啊?”
不得不承認,女人的談興要比男人好得多。那位羌族婦女抱着孩子哄了哄,終於是忍不住對陳杰等人小聲道:“唉……和你們說了,你們不要再到處亂說啊,老釋比和釋比他們昨天都被魔兵給抓走了!他們本想要替其米格報仇,但那些可是魔兵啊!他們也不好好想想……結果是他們自己都沒能回來呢,真是……”
“爾馬伊娜!”抽着旱菸的漢子忽然喊了一句,那婆娘只能乖乖的閉了嘴,哄着孩子碎步跑到了另一邊去餵飯去了。
雖然那羌族女人說出的話不多,可石穿卻似乎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他突然對那羌族漢子問道:“米其格是怎麼死的?”
羌族漢子先是一愣,隨即便扭過頭去顯然不打算回答石穿的問題。可石穿的問話卻又並沒有結束,他走到那漢子的身邊,突然一把揪住那漢子的衣領將他高高舉了起來!石穿的力氣很大,雖然他的身材與那漢子差不多高,可僅憑單手的力量卻也足夠將那漢子高高舉過頭頂。
他忽然寒聲問道:“是不是你殺了米其格!?”
這一舉動讓屋裡的所有人都吃了一大驚,那羌族婦女一聲驚叫讓懷裡剛剛睡下的孩子哭叫了起來,李隨風和劉穎正在大口吃着幹囊,見了這幅情形險些沒有噎死,便連許一多和陳杰也都愕然看着石穿,不知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石穿不爲身後的事情所動,雙眼緊盯着那羌族漢子的眼睛,臉色陰沉的可怕,一字一頓的道:“說!你是怎麼殺了米其格的,我要爲他報仇!”
羌族漢子臉色漲得通紅,在空中踢着雙腿,掙扎道:“不是我殺了米其格,是魔兵……是……是魔兵!”
“魔兵是什麼?你還想騙我!?”
“我沒……騙你,老釋比說魔兵是戈基人的餘孽,可我們覺得那些都是妖怪,不是什麼戈基人……”
“妖怪長了什麼模樣?”
“你先放我下來,放我下來!”羌族漢子因爲衣領勒得過緊有些喘不過氣,痛苦的呼喊着,另一邊的羌族女人也在用漢、羌夾雜的話嘰裡咕嚕不停的說什麼,若非她懷中還抱着一個孩子恐怕她會立刻衝上來。
石穿看了看,將羌族漢子放下了一點,可仍舊讓他不得不腳尖着地。石穿對他問道:“我這次來本來是要找你們的老釋比的,可是現在出了這些事,讓我的計劃全部泡湯,我很不甘心。請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我不會傷害你們,好麼?”
羌族漢子點了點頭,石穿這才徹底的放開了手臂,那漢子趕忙大口大口的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羌族漢子看了看眼前這個神色忽然變化的漢人,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們認識老釋比?”
石穿淡淡的重複道:“我這次來,就是爲了找他的。”那羌族夫婦還沒察覺出什麼端倪,一旁的李隨風已經在偷笑了。他心中偷偷思量道:我勒個靠!這種偷換概念的把戲,想不到老大竟然玩得這麼好?想必當年都是在俘虜身上練出來的吧。
那漢子想了想,道:“既然你們是老釋比的朋友,我也就和你們說說吧,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村長一直不願我們對你們這羣外人說而已。”
劉穎聞言詫異的問道:“爲什麼啊?你們不都已經找了那麼多警察了麼?那又爲什麼不對我們說?”
羌族漢子撓頭想了想道:“記得村長說過:什麼要發展旅遊經濟,還是什麼驢友經濟的……我也記不得了。總之,這些事情如果對你們說的話恐怕會嚇到你們這羣外人,你們就不會來給我們送錢了。”
“送錢?”劉穎顯然被這幾句話勾起了興趣,連忙跑過來好奇的問道:“以前難道有人給你們送過錢麼?”
羌族漢子道:“當然有啊,本來上山打獵、放牧、收拾老寨就是我們每天要乾的事情,可很多你們這樣的外地來的漢人卻要求我們帶着他們一起去,而且每次都給我們送了很多錢……”
“劉穎,你的問題一會兒再說”石穿不顧劉穎的好奇,強行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他看着羌族漢子,思考了一下道:“從最開始說起吧,村子裡面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奇怪事情的?”
羌族漢子想了想道:“那就得從摩西出事的時候說起了,那大概是四年前我們纔剛剛搬離老寨的時候……”
隨着羌族漢子的不斷敘述,來自外地的漢人們漸漸知曉了事情的始末。原來,早在四年前這裡便發生過奇怪的傷害事件,那是之後一系列噩夢的開始。
本來被老釋比認爲最有可能成爲下一任釋比的羌族青年摩西加納,在一次獨自上山之後卻意外的變成了癡傻,而且被人發現在一堆碎裂的骨肉堆裡,可他的牛卻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之後,羌族寨子裡又先後發生了兩起離奇的傷害事件,兩名分別進山打獵的羌族青年不知在山中遭遇到了什麼,竟然在回來之後也變成了呆滯的癡傻,從此只能瘋癲一生。而根據他們口中語噎不詳的嘟囔,村中的老釋比便據此認定,迫害他們的兇手就是千年前羌族先祖與之鏖戰的戈基魔兵。自那日起,老釋比和村長、村支書都叮囑衆人不要對外聲張,只是目的各有不同。而村民前後組成了兩支搜索圍獵的隊伍進山清剿,最後卻也一無所獲。
最爲離奇的事情終究發生在了昨天,那一天,五名結伴進山打獵的羌族青年意外遭遇到了魔兵。他們甚至根本沒有看清魔兵長相如何,有幾個腦袋,只覺得一道黑影襲來,同隊的米其格便已經胸口染血倒地不起,等到同伴上前救援時他們才發現,米其格的心臟處已經是個巨大的空洞,裡面那顆本應跳動的肉體早已經不翼而飛了。
當夜,村落旁千山魔吼,米其格屍體就地崩散而化,老釋比帶領着村中幾位年輕的釋比候選人和勇敢的村民向黑暗中的魔兵發出了挑戰,高舉着火把勇敢的衝入了黑暗當中,只是再也沒有歸來。
石穿一行人靜靜的圍攏在羌族漢子的身邊,聽他說完了整個故事,一時間神色都有些肅然。不單是因爲那些魔兵的傳聞得到了證實,更重要的是老釋比和幾個勇敢的人向黑暗發出的了無畏的挑戰。這樣的勇者,值得敬佩。
許一多最先打破平靜,他很有些不屑的道:“你們村裡的爺們少說也有上百個,獵刀、鳥銃之類的東西政府又沒有收繳,可你們就讓一個老人家帶着幾個連打架都不會的毛頭小子拎着幾根木棒自己進了山?到現在爲止你們甚至都沒敢去找一找?”
那羌族漢子聞言低頭,一張臉竟也有些紅了起來,他蠕動了一下嘴脣但看到自己婆娘和孩子的臉後,卻最終沒能說出什麼。許一多見了這幅樣子便更有些生氣,還要再說,李隨風卻是對他搖了搖頭道:“許老弟,你也不能這麼苛責於他,畢竟,你沒有老婆和孩子。”
說到這裡,那四十多歲的羌族漢子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