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世上最悲傷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按這個說法,自從我見到白衣第一眼起,他就從未從他的悲傷世界逃離出來過,包括現在,他靜靜立在一片新生的花海之中,已然悲傷到了平靜。
並肩站了一會,我實在無法用語方表達出我的同情,有些事情除非當事人自己,否則誰也給不了他合適的安慰。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面,小小的一塊地方並無特別,但在不久之前,有人應該是親自推了最難忘的人進入死亡。
那件事我看的不是特別懂,不過有一點很顯然,白衣對此很介意。
嘆了口氣我蹲下身去,撫着眼前新長出來的金蓮花,問他“介不介意我把它折下來”。
他沒說話,只是也靜靜的與我一樣矮下身,雙手抱膝,目光自然是放在我手下的那支花上,眼睛裡流動的一種情緒叫‘寂靜’。
見他沒什麼反應,我便伸手把那花折了下來,扭頭問小米“有手帕沒”
“我怎麼會有那種鬼東西?”
得,現在的女孩子連手帕也不用了,正想問她有沒有其它替代品,手背一涼,那邊白衣竟然主動將花接過去。
從懷裡摸出一塊絲帛,小心的將花收了。
“就是嘛”我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人死不能復生,當時如果不是你手快推他一把,可能現在他也不能這麼平靜的躺在下面,六道輪迴雖然都是孽,但好歹也是個去處,生不生死不死的算怎麼回事”
我頭一回跟人說道這些東西,連自己頭皮都有點發麻“有死纔有生,有新生纔會有希望,嗯......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反正你可能也聽不見,總之自己要想開才行”做了個拍他肩膀的動作,他能從中體會多少其實我也心裡沒底。
難得的他竟然衝我點了點頭,我開始懷疑他其實從一開始就能聽懂我們說的話,只是不想回應罷了。
他先站起身,我隨之。
站起來後他做了個讓我靠後的動作,乾淨利落,優雅高貴,眼睛裡已經完作沒了任何情緒流動,平靜得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往後退了兩步,那邊湯胖子跟小米也跑了過來跟我站在一起。
“聊得挺開心?”湯胖子一臉賊笑“彩禮談得如何”。
我先愣,後面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一柺子搗過去,氣笑道“當然談了,打算切你二十斤肥肉送過去,一舉兩得”
他捂着肚子,誇張道“少爺我最近瘦得厲害,再切就快成排骨了,不然你考慮一下自己的,比較有誠意嘛,但是......”擠眉弄眼接道“估計二十斤有點困難,二兩軟肉一定是有的,對不對?”
“是男人誰沒那二兩?”我道“行了,別鬧了,看看他想幹嘛”
說着話我順便瞅了眼小米,嘴巴翹得老高,也不知是誰又惹了她,見我看她還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莫明其妙。
白衣把我支開後就面朝湖水而立,只留給我們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又要開壇做法?”
“噓!”
他兩手平展,頭高高向後仰起,嘴巴開合不停,但還是沒有聲音,我猜大概是在念咒詞一類的東西。
三五分鐘後才結束這個姿勢,恢復正常站姿,向着湖面長長伸出一隻手臂,看樣子,好像是打算隔空取點東西過來。
“我希望是一塊香噴噴的烤肉”湯胖子流着口水呢喃。
小米也湊過來說“要不要賭一把,指定不是金就是銀,或者玉石什麼的寶貝”
“爲什麼?”
“因爲古人沒什麼創新意識,謝禮差不多就這幾樣”
謝禮?我才反應過來,他倆認定了白衣這是在取什麼東西,做爲給我們此次出力的答謝。 ✿TTKдN✿C○
想的倒挺美。
但轉念又想,現在殭屍們全都死成花了,城門也全都打開,沒什麼再能阻礙白衣去想去的地方,往後再想見到他就得看生平造化,未免有點心裡彆扭。
其實不像湯胖子想的那樣,可能是性格相似的原因,我很喜歡白衣的安靜,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相處下來,他那種付出讓我很感動。
與其說是我們幾個解救了殭屍們,使它們得到真正入土爲安,還不如說是白衣堅持如此,纔有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再想想當初我在武威城的那幾天,驚嚇惶恐,惴惴難寢。
如果當時我有白衣十分之一的鎮靜,也許還會發現更多蛛絲馬跡,往往有時候事情不止一個解決辦法,但很顯然,我貌似選了最難走的一條夜路。
雖然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有沒有另一種辦法,也沒辦法去對比,但就是這麼認爲的,這條路真是他媽難走。
就在我胡思亂想,那邊小米跟湯胖子竊竊下注的時候,白衣手指着的方向突然有了動靜。
一道金光沖天直上,金光猶如實質,筆直的在天地間劃出一道裂隙,隨之而來的一記猛烈撞擊,緊接着又是一記。
我知道這時候形容大地震動會更貼切一些,但又不像。
震動很明顯能感到是來自我們腳下,不是湖水對岸有金光的地方,更不是整片山區雨林,就在我們腳下十里這一小塊地方。
像有什麼東西憤怒的想要破土而出,震感一記強過一記。
小米拉起我就想跑,被湯胖子一把抓住夾在掖下,小米蹬腿掙扎,湯胖子很順手的蓋了個巴掌印在她屁股上“你他孃的給我安靜點,這時候亂跑想死啊你”
“這時候不跑什麼時候跑,快放開我,再遲就跑不掉了,放開,放開啊你......”扭個不停。
湯胖子死命摁住小米,急急衝我道“哥們,趕緊爆爆你的小宇宙,給個直覺提示啊”
“啊?”我道“還帶這麼玩?”
“帶,怎麼都帶,快點”
我勉強閉眼體會了一下,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沒有”
“沒有?難道真要跑路不成”
“不,再等等”我道“沒有也許就是安全的意思”
那邊白衣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又看向山下不遠處,大體在皇城位置,但他留給我的是後背,所以也不是太能確定。
他是萬年死人臉,急死了也不會有太多表情出現,所以我也沒指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這時候想最多的就是跑還是不跑,可腳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不知道是我猜的還是蒙的,或者隨便怎麼樣得出來的結論,就是覺得白衣現在要取的東西非同小可,非想看一眼究竟是什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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