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哈五怒火中燒:“賴傳武,章軍弟兄和日本人血拼,死了那麼多人!你的這條狗命還是周憲章救的!你狗日的也下得了手!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賴傳武滿臉通紅,一把端起盛滿酒的海碗,一口喝了個乾乾淨淨,把海碗砸在地上,摔個粉碎,叫道:“媽的!太后對老子有恩,太后叫老子抓週憲章!你他孃的叫老子怎麼辦!老子就是忘恩負義的命!”
……
漢城,景福宮,東方發白,陽光從宮殿的檐角上有氣無力地投射下來,照在雪地裡,被大雪凍結。
第一軍司令官野津道官邁着疲憊的步伐,走在通向勤政殿的長廊裡。
長廊兩側,有兩排衛兵,一排是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而另一排則是赤手空拳的大韓帝國皇宮衛隊。
大韓帝國皇宮衛隊的存在,僅僅是一個擺設,這個擺設的主要目的,是向世人顯示,大韓帝國是一個獨立國家。然而,在精銳的日本士兵面前,這個擺設顯得極爲滑稽,它不僅沒有宣示大韓的獨立,反倒愈發凸顯出這個國家已經淪爲了日本人的殖民地。
野津道貫眼睛發紅,他剛剛渡過了一個令他身心俱廢的夜晚。
日軍在臨津江的進攻受挫,汶山渡口得而復失,一千多官兵陣亡。
儘管,情報顯示,章軍的損失與日軍相當,但是,這無論如何也不能視作是一個平手。日軍是進攻方,沒有實現計劃中的戰役目標,這就是失敗。
戰前,野津道貫就得到情報,章軍統帥周憲章不在臨津江,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在日軍高級將領中,野津道貫是少數幾個直接領教過周憲章的利害的軍官,他比誰都清楚,周憲章存在與否,對整個戰役的進程,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周憲章不在臨津江,至少意味着,章軍無意南攻漢城,這讓野津道貫的壓力驟減,同時,也大大提升了野津道貫北進的決心和信心。
白天的進攻受挫後,野津道貫連夜部署兵力,在汶山渡口正面集結了一個旅團五千人,野津道貫準備向臨津江發起連續強攻,一舉突破臨津江防線,克復平壤。
然而,當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傳來了旅順失守的消息。
野津道貫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個謠言。
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謠言逐步得到了證實。
在凌晨四時,野津道貫收到了大本營的命令。
第二軍收復旅順的行動失敗了,二千多人陸軍連同浪速號巡洋艦玉碎!山東日軍無法繼續抽掉兵力前往旅順。大本營命令第一軍,派出一個整編旅團和一個火炮聯隊,組成混成旅團,立即趕赴仁川,乘船前往旅順。
這個混成旅團將作爲南方攻擊集團,與遼東乃木希典所部日軍,對旅順實施南北夾攻。聯合艦隊派出四艘戰艦,配合混成旅團行動。
在遼東的乃木希典旅團和西寬二郎旅團停止發起山海關戰役,兩個旅團組成東方攻擊集團,由乃木希典指揮,從北部攻擊旅順。
大本營命令,混成旅團務必在3月1日之前,也就是三天後,奪回旅順。
三天時間,恰恰是山東日軍的補給極限。如果三天之內奪不回旅順,山東戰場就難以爲繼。至少,聯合艦隊不得不返回佐世保軍港。
第一軍的總兵力只有一萬多人,抽調走一個旅團加上一個火炮聯隊,第一軍失去了北進的能力。
野津道貫只能放棄臨津將戰役,全面轉入防禦。
凌晨5時,野津道貫送走了派往旅順的部隊,這支部隊剛剛從臨津江一線撤退下來,還沒來得及休整,馬上向仁川急進,他們將在那裡登上聯合艦隊派來的運輸船隊。
野津道貫隨即前往景福宮,按照日程安排,今天上午,大韓帝國皇帝和皇后,將在景福宮舉辦新年宴會,參加宴會的,是大韓帝國二品以上高級官員,以及包括野津道貫在內的佔領軍方面的代表。
長廊裡,兩旁的衛士,不管是日本士兵還是大韓帝國的皇宮衛隊,都保持着肅靜。只有野津道貫的腳步聲,在長廊裡發出陰森森的迴響。
半個小時前,所有的賓客都已經到達了勤政殿,等待野津道貫的到來。
野津道貫是有意推遲半個小時,讓包括皇帝在內的朝鮮人等上半個小時,這體現了佔領軍的威嚴,同時,也讓朝鮮的皇帝和大臣們清楚自己的地位——所謂的大韓帝國,已經是日本的一個行省!大韓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不是皇帝,而是日本政府指派的佔領軍最高統帥。
半個世紀後,當麥克阿瑟以佔領軍最高統帥的身份,向日本人發號施令的時候,日本人終於體會到了,這時的朝鮮人的心情!
歷史是公平的!
野津道貫走到了長廊的盡頭,來到勤政殿的大門前,一個滿臉傷疤、身着二品官服的朝鮮人向野津道貫俯首施禮:“司令官閣下。”
這位朝鮮人就是盧文俊。
在安州,刺殺龜井茲明後,盧文俊隨神尾光臣回到了漢城,因爲刺殺龜井茲明有功,盧文俊得到了日本參謀本部的賞識,在參謀本部的建議下,漢城當局任命他爲漢城知事,也就是漢城市長,掌握大韓帝國首都的軍政大權。盧文俊一躍而成二品大員。
除此之外,參謀本部正式接納盧文俊爲情報二處成員,他的身份是參謀部駐漢城情報官。在參謀本部的幫助下,盧文俊招募親日朝鮮人,組建了一個特務機構——特勤科。
表面上,特勤科僅僅是漢城知事府的內務機構,負責漢城知事府的內勤,而實際上,是日本參謀本部情報二處的延伸機構,特勤科直接對盧文俊負責,其任務是維護大韓帝國傀儡政權的穩定,監視大韓帝國朝廷,剷除一切有損大日本帝國利益的異己分子。
在漢城乃至整個朝鮮南部,特勤科無處不在,它的權力甚至超過了皇宮衛隊,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內的大韓朝廷,都處於特勤科的嚴密監視之下。
今天是大韓帝國的新年國宴,大韓帝國的所有高官以及佔領軍的高級軍官全部到場,現場的警戒,不是由皇宮衛隊負責,而是由特勤科負責。
野津道貫點點頭:“盧先生,人都到齊了嗎?”
盧文俊低聲說道:“皇帝和所有大臣都已經到了。”
“皇帝?”野津道貫一驚:“皇后呢?”
“皇后身體有恙,在後宮休息。”
野津道貫眉頭緊皺:“金弘集呢?”
“他已經到了,和大臣們一起,在勤政殿裡等待司令官閣下。”
野津道貫點點頭,邁步走進了勤政殿。
大殿裡,鴉雀無聲。
大韓帝國的皇帝李熙,無精打采地坐在正北的龍椅上,兩旁是文武百官個個神情肅穆,面向殿門,向野津道貫施以畢恭畢敬的注目禮。
朝鮮人的恭敬,讓野津道貫極爲厭惡。
因爲,他知道,這種恭敬純粹是一種表演。他們的內心深處,對於他這個佔領軍的最高司令官,充滿了仇視。
野津道貫知道,大韓帝國朝廷對日本人的態度,與日軍在戰場的表現密切相關。如果日軍的攻勢勢如破竹,這些朝鮮人只能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一旦日軍在戰場上受挫,這些朝鮮人就開始不安分了!
如今,旅順的失陷,不僅僅是一場局部戰役的失敗,旅順牽動着整個清日戰爭的走向,這場失敗,必然會在朝鮮引起一連串的效應。儘管,佔領軍當局嚴密封鎖了旅順失陷的消息,但是,野津道貫知道,紙保不住火,這個消息總有一天會傳進景福宮。
以皇后閔茲瑛爲首的大韓帝國當局,早就與俄國人暗中來往,尤其是日軍在安州戰役失敗後,閔茲瑛越來越顯示出對佔領軍的離心離德。戰前,各方面情報顯示,大韓帝國的皇帝和皇后,有出逃的可能性。而旅順的失陷,對於李熙和閔茲瑛以及朝鮮官僚們而言,等於是打了一針強心劑,這會堅定他們出逃的決心!
一旦皇帝和皇后出逃,日本對朝鮮北部的佔領,就失去了合法性。
所以,旅順的失陷,將對漢城當局的穩定,造成巨大的衝擊。
爲了防患於未然,野津道貫命令有關部門,以大韓帝國的皇帝和皇后的名義,舉辦一場新年國宴。國宴在景福宮進行,漢城政權的皇帝皇后、以及所有高級官員必須全部到場。
野津道貫已經命令日軍漢城憲兵部隊暗中包圍了景福宮,盧文俊的特勤科則全體出動,解除了皇宮衛隊的武裝,接管了景福宮的內衛。一旦所有官僚入宮,即刻予以扣留。將漢城當局的皇帝、皇后以及高級官員全部軟禁在皇宮中,以避免可能發生的出逃或者反抗。
這是特殊時期的特殊行動,野津道貫很清楚,這樣的手段,只能引起朝鮮人更大的不滿,可是,旅順的失陷,把佔領軍逼到了牆角,他別無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