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打開房門看發生了什麼事。是杜錦程。
見氣氛僵硬,鍾習禹與蘇媛湘臉色不佳,多少猜着幾分。杜錦程進屋撿起枕頭,放回原處。他的聲音很平靜,“媛湘不欠你,你不必對她發脾氣。”
鍾習禹惡聲惡氣地瞪着杜錦程:“你是誰!我和她的事與你什麼相關?”
“我?”杜錦程看了媛湘一眼,“媛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我是誰?”
媛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錦程……他在說什麼啊!她還未辯駁,鍾習禹已經爆跳如雷:“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他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痛得面目扭曲,仍然兇狠地瞪着杜錦程。
“人還未老,耳朵已經不好使了。”杜錦程故意雲淡風清地說,“媛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你胡說!”鍾習禹爆吼,“我們原定明日成親的!”
媛湘感覺有一絲不忍。此時與他撇清關係,真的可以嗎?剛剛知道自己遭遇變故,國破家亡,如今還要告訴他她根本沒有想過和他成親……昨兒糾纏他出宮許願不是爲了心甘情願出嫁,而是找機會出宮……
會不會太殘忍了?
可是,她終究也沒有出聲否認。
杜錦程說:“你現在先養好傷再說吧。”他和媛湘道,“他需要休息,咱們出去吧。”
“不許去!”鍾習禹朝着媛湘吼,眼睛通紅,“你留下來!”
媛湘和杜錦程道,“我和他說兩句話就來。”
杜錦程嗯了聲,瀟灑離開。
他一走,鍾習禹立刻問:“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
媛湘的心再次糾結地痛了起來。她不愛鍾習禹,卻不願意每次都傷害他。可是,她怎麼能違心地說她喜歡他,她願意和他過下半輩子?雖然知道他現在正在遭受巨大的痛楚,但是,她必須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她的聲音很輕。
可是這麼輕的聲音,在鍾習禹的耳朵裡聽起來,卻像尖刀利刃,將他已經破碎的心又劃了個大洞。
上天何以這麼待他?
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國家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會屬於他。
他真是個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的……失敗者!他所有引以爲豪的東西都消失了,他只剩一具皮囊,還是殘破的皮囊。
靈魂彷彿被抽離,目光瞬間空洞。他重重躺到牀上,媛湘嚇了一跳,看他合了閤眼睛,用非常陌生,非常冰冷的聲音說:“出去。”
媛湘的嘴張了張,想解釋些什麼……但,她忍住了。以後也會有這麼一天的,她始終還是要鍾習禹知道她不愛他,從未愛過。雖然在這種狀態下和他剖白,無疑於讓他雪上加霜,但是……
媛湘狠了狠心,既然以後也是要說的,爲何要等到以後?杜錦程是一個絕好的藉口,也更容易讓鍾習禹信服。
媛湘離開了他的房間。在門合上的那一刻,鍾習禹隱忍了好半晌的淚水,終於脆弱地崩堤。
媛湘,你真夠殘忍!
杜錦程就在鍾習禹的屋外等她。
媛湘忽然覺得有點尷尬起來,爲了他剛剛那句話……她不知道他是要替她解圍呢,還是他那句話是真的。當然,她想他開玩笑的成份更多一點。
山裡的夜,十分清冷。頗有一些秋天的意味了。風吹來,媛湘冷得起了疙瘩,她摸了摸手臂,和杜錦程說:“我想歇息了。”
“坐會兒?”杜錦程望着她,目光幽深如夜。
媛湘莫名的感覺到一點退縮和害怕,“折騰了一天,十分疲倦,想要歇息。”
“嗯。”杜錦程的眼睛灼灼地望着她,“那到阮大娘那邊去睡吧。已經替你準備了房間。”
媛湘點點頭。
“他怎麼樣?”杜錦程指了指鍾習禹的屋子。
“我想他一定很痛苦,”媛湘的聲音有點低,“我會否很過份?在他重傷的時候還和他說這些……”
“你沒有義務替他療傷,尤其你對他豪無感情。與其將來再說,不如趁現在。反正他也不差這一個打擊了。”
“我怕他想不開。”
“若是連這點承受能力也沒有,將來他復國也無望了。”
媛湘的心微微地顫抖,“你覺得他復國有望嗎?”
杜錦程望着她的眼睛,“你希望他復國呢,還是害怕他復國之後,舒定安一族會被滅門?”
他的話語如此犀利,正中她現在複雜的情緒。“我不知道……也許都有。”
“這纔是正常的。你畢竟只是個女子,受過他們各自的恩惠。”
他們倆慢慢地往阮大娘的屋子走。月好星疏,山裡安靜地連蟲鳴都聽不到,大夥兒忙累了一天,想必都已經睡着了。媛湘忽然就不那麼想睡了,發生那麼多事,她就算很累,也睡不着覺。也許和杜錦程聊聊天,心裡會更舒服點。
“我想看星星。”她說。
“哦。這個容易。”杜錦程觀望了下四周,“你等我一下。”他迅速鑽進一個房間,而後抱了條毯子出來。媛湘疑惑地看着他,“拿個毯子做什麼?”
他笑了笑,一手摟住她的腰。媛湘震驚地正要掙扎,身體突然一空,他抱着她躍上了屋頂。站立後不太穩,她晃了幾晃,連忙抓住他的手臂。“這樣將我提上屋頂,你不費勁麼?”
“習武之人,小意思。”他將毯子鋪在屋頂,“來,坐下吧。”
想得真周到。媛湘坐到毯子上,抱着膝擡頭看天空。
墨藍的天際,繁星密佈,熠熠生輝。
“真漂亮。”她呢喃。有很久,她都沒有這樣看過星星了。小時候,有爹和娘陪她看;後來在相府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獨自爬屋頂上看。後來有一次被舒沁發現了。再後來,舒沁偶爾也會陪她看一看星星。
她一直覺得,她對於舒沁來說應該是重要的。雖然他不堅定,總是退縮,但至少他爲她着想,不是也要想將她送走,遠離皇宮麼……可是這一次,爲什麼他沒有找她,沒有提前將她帶走,任由皇宮裡的血案發生?
也許,帝王霸業對他來說也更爲重要。
杜錦程知道她有心事,也不打擾她的沉思,默默地坐着。她能再坐在他身邊,他已感覺很開心。來日方長,他不必急於一時。
“你覺得鍾習禹會復國嗎?”媛湘幽幽地問。
“如果他還是個男兒的話。”
“可他如今手中什麼也沒有,復國談何容易?”
杜錦程道:“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十年二十年,總夠一個人成長強壯起來,至於他能不能做到,誰也無法預見。”
媛湘哦了一聲,“不管他復國不復國,也不管現在的江山是誰的江山,和我都沒有關係。我不想和他們任何一方再有交集。”
“很好。”杜錦程說,“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
媛湘的心,悄然一動。他望着她的眼神令她感覺臊熱不安……早上和阮大娘開玩笑的話,剛剛和鍾習禹說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現在又說不論如何都要伴在她身旁……這……是不是在剖白他的心情?
她觸上他的眼睛,“你的那顆隕石,是故意留給我的麼?”
“不然呢?”他微笑。
“哦。”臉頰,熱了起來。不用言明,她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了。“我現在暫無心思想終身大事。”
“嗯。我知道。來日不長,不必着急。”
媛湘的心忽然覺得放鬆。他的不緊逼,讓她覺得自由極了。她不必擔心鍾習禹那樣的糾纏。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媛湘問他。
“會先在山上住一段時日,然後考慮嫁給杜錦程。”他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