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捅開馬蜂窩

一竿捅開馬蜂窩

“嘻嘻,呵呵。”

“又淘氣!”

“唉呀,人家都沒跟額娘一起睡過~”烏雲珠披散着頭髮,在牀上打着滾兒。

“……”

母女兩個正在坤寧宮,夜幕低垂,室內燈火搖曳,地龍燒得暖暖的,兩人都着睡衣。淑嘉坐在妝臺前慢慢地梳着頭髮,看着女兒樂不可支的樣子不禁莞爾。

她們已經從承德回來,時間也進入了冬天,此時四公主業已指婚。四公主的婚齡在這個朝代已經算很大了,但是在皇室裡,有了康熙朝公主的婚齡先例在,也結婚也不算特別晚了。額駙是科爾沁固魯斯奇普氏多羅杜棱郡王伊達穆扎普,不用說,也是撫蒙古。

四公主出嫁之後,宮中皇女就只剩下烏雲珠這麼一個了。要胤礽來說,連着搶來的,統共也只有五個女兒,實在不太夠用,他正在琢磨着把弟弟們家裡年紀小點兒的女兒再收養幾個來。只是眼下還未確定,究竟要收養幾個,又收養誰家的女兒,烏雲珠仍是宮裡最小的公主,還是唯一親生的。

烏雲珠在宮裡,真是無人敢惹的。

皇室在避暑山莊過了一個很愜意的夏天。西北戰事平定,稱得上是大捷,準噶爾經此一戰傷了元氣,朝廷幾年內都不用擔心“外患”了。雖然還有一些善後工作要做,總的來說大家都是放鬆的。

空氣裡的緊張是在回到京城開始的。

關於這一點,淑嘉的體會頗深。胤礽自從回京之後,就常駐乾清宮裡了,據回報,他常常看摺子看到深夜方纔就寢,全不似以往加完班還有時間到坤寧宮裡說話的樣子。

淑嘉能做的,就是更關心他的起居飲食。胤礽現在在做什麼,她倒是知道——外患平了,就該解決內憂了。攤丁入畝已經開始逐步推廣到全國,由於各地情況不一,不光是土地肥沃程度,還有地方保守勢力等等,需要操心的事兒也多,再加上前陣子清償國庫、藩庫欠銀,又有火耗歸公與養廉銀子的推行情況,以及與之同步的吏治問題。

胤礽忙得不可開交。新政是在正常的國家事務之外自己給自己找來的事情,也就是說,他還有國家日常工作要處理,加倍的忙。

而關於朝政,她卻是束手無策的。

巧的是烏雲珠也是一個人在玩,她的老師赫舍里氏烏雲珠自四公主出嫁後就只有這一個學生了,而這位老師實在是已經一把年紀了,精神也不大好了,每日講完課就走人,剩下的時間讓烏雲珠自己領悟去。且烏雲珠同時還有其他的功課,比如學學女紅。

與她的兄長們一樣,烏雲珠在皇家女校裡也是有其他借讀生同學的,只是這些同學與一般都是比她年紀略大,很多與她姐姐們同齡的都已經嫁人了。她本人也有幾個堂姐妹算是同齡,但是宮外嫁人早,陸續請旨回家或嫁人或待嫁。

母女兩個閒人反而有了更多的時間相處。淑嘉因恐女兒一個人住過於淒涼,便讓她過來與自己就個伴兒。女兒今年十四(虛歲)了,皇家女兒嫁得雖晚,在家裡也沒幾年好呆了,淑嘉十分捨不得。

像大福晉那樣一口氣生了四個女兒的,自然是巴望着有兒子,像淑嘉這樣有一堆兒子卻只有一個女兒的,女兒倒像是比兒子還金貴了。尤其令她發愁的是女兒的歸宿問題,幾個養女都是撫蒙古,這一個親生女兒又如何留得住?

最好是擇一在京供職的蒙古親貴,卻又因不熟悉宮外情況,怕誤了女兒。

烏雲珠卻是天真不知愁的,她的姐姐們嫁得都晚,她實是不用現在就去操心個人問題。跳下牀,趿着鞋,跑到妝臺前摟着淑嘉的脖子,母女倆一起照鏡子:“額娘~咱們說說話吧~”

淑嘉歪歪頭:“說什麼呢?”

“呃——”

淑嘉笑了:“穿得少,不要亂跑,牀上呆着去。”

“哦。”磨磨蹭蹭地縮到了被子裡。

“又怎麼啦?”

“額娘,六嫂什麼時候會生啊?”

淑嘉一怔:“明年四月吧。”

“嘻嘻,不知道我侄兒長得像誰呢?”

“生出來不就知道了?你怎麼光想六嫂,不想五嫂?”真是奇了怪了,如太子妃這樣越早生越好的,非要費了半天的勁纔有消息,如弘曈、弘晷這些不太着急的,倒是一個賽着一個的懷孕。

烏雲珠嘻嘻一笑:“我還想着三嫂四嫂呢。”

“哦?”

“不過六嫂跟我最投脾氣,嗯,三嫂也挺和氣。”

“是麼?”

“嗯嗯,嫂子們都不錯。”

淑嘉嘆了一口氣,旁的媳婦兒算是不錯了,但是她對太子妃的要求卻不能不高一點再高一點。

“額娘?額娘嘆氣了,爲什麼呢?告訴我吧~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睡你的覺吧,明兒還要早起上學呢。”

烏雲珠怎麼也不肯依,一徑歪纏着。她年紀是小了點兒,過得是順了點兒,人卻不太傻,也看得出來額娘對三嫂照顧是照顧,卻似乎缺了那麼一點兒親近的味道。怎麼着也要挖出一點內幕來。

赫舍里氏對這位小姑子是着實不錯,烏雲珠在宮裡是衣食無憂、無人敢欺的,照顧她的生活還用不着赫舍里氏。赫舍里氏便從小處着手,女孩子喜歡的小玩藝兒啦,新奇的花樣子啦,一些有趣的小遊戲啦,日積月累,烏雲珠對她也頗有好感。

淑嘉一想,自己總有死的那一天,日後這個女兒再與婆家打交道,實際上就是與兄嫂相處,也是時候提醒她一些相處的事項了。

“還不是叫你給愁的!”打定主意,淑嘉戳了戳烏雲珠的額頭,“這麼大的丫頭了,還是憨吃憨玩的。你跟你嫂子們處得很好?”

“嗯嗯。”

“你嫂子們也是這樣覺得的?”

“難道不是?”烏雲珠皺起了漂亮的眉毛。

順手理了理女兒的頭髮,淑嘉慢慢地說:“父母總有故去的那一天,到時候,你該何去何從?”

“額娘!”

“主子娘娘,格格,怎麼了?”外間值夜的紫裳驚起。

“沒事兒。”淑嘉揚聲道。

外間的聲音息去,烏雲珠瞪大了眼睛看着母親。

摸摸女兒的腦袋:“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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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珠本來是想套套母親的話的,結果反把自己給繞了進去。淑嘉以爲她會失眠,結果這正在青春期的小丫頭,即使想着心事,頭沾枕頭沒多會兒,居然睡着了。

年輕真好!

赫舍里氏帶着點兒討好地與烏雲珠相處,這件事情淑嘉是知道。知道跟小姑子打好關係,可見赫舍里氏還是有腦子的。看着女兒恬靜的睡顏,淑嘉伸出手來拔了一個她臉上的亂髮。

赫舍里氏對烏雲珠的好,也如淑嘉對赫舍里氏一樣,更多的是因爲身份、道義上的,發自內心的又有多少呢?即使自己死了,赫舍里氏也不能對烏雲珠如何,但是,客氣是一回事,真心相待又是另一回事了。所謂客氣,就是在大規矩的前提下,該對你好就對你好。在兩可之間的時候,感情就至關重要了。硬要作一比方,大約就是淑嘉對弘晰與對親生兒子之間的差距吧。

明面上看,淑嘉對弘晰關愛有佳,然而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還是有差別的。只是沒有到非選擇不可的時候,大家看不出來罷了。

該讓她們倆關係再好那麼一點兒,淑嘉不介意推她們一把,如果順便能讓赫舍里氏更成熟一點兒,那就更完美了。

實際上,人都是在進步的,赫舍里氏雖然有“皇宮適應不良症候羣”,卻也在努力調整上——步伐慢了一點兒不假,可遲到總比不到強!

“嫂子對我真好。”女紅是烏雲珠現下比較重要的一門功課,赫舍里氏常給她尋些新鮮又簡單的花樣子。

赫舍里氏瞋了她一眼:“偏你嘴甜。”

“那是,我多招人疼啊。”

“是啊,我要是像你這樣就好了,”壓低了聲音,“”赫舍里氏又不是死的,當然也是覺得自己與婆母之間有隔閡。作爲晚輩,作爲一個受着封建傳統倫理教育的晚輩,她也在努力試圖修補與婆母之間的關係。畢竟,婆婆對她還很照顧的,只是不太親近而已。這樣的事情,只有晚輩主動。

“怎麼會?前兒額娘還提起你了,我說了六嫂,額娘還怪我忘了你呢。”

“是麼?”

嘰嘰喳喳。

“你是說,要我活潑一點兒?”赫舍里氏有些爲難,烏雲珠向她舉了不少例子,比如十五嬸兒,比如六嫂。

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了,就能夠做得到的。比如說,你知道了鳳姐的成名方式,你能做得到麼?

赫舍里氏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她不確定這話是婆婆讓烏雲珠傳的,還是烏雲珠自己理解的。如果是前者,未免匪夷所思,如果是後者,她很懷疑是不是小姑子理解錯了。

太子妃是什麼?是要做榜樣的人,必須規行矩步,不可行差踏錯。

“也不是活潑啦,”烏雲珠自己也表達不清楚,她清醒地感覺到了,三嫂與母親之間的不同,卻總覺難以描述,拿十五福晉等舉例,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你……嗯,多跟額孃親近親近唄。你說請安,哪個又不去請安了?你說聽話,誰又不聽話了呢?”

赫舍里氏心中一跳: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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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裡女人出演家庭倫理劇的時候,胤礽遇上了麻煩。

不論是永不加賦還是攤丁入畝又或者是火耗歸公,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當然,這需要強大的執行力。與此同時,新的政策也損害了不少人的利益,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損害了人家的利益,人家當然不會忍氣吞聲。

追繳欠款還有大義名份在,同時,如果一個人有經濟問題,必須要下臺還賬的,這就有了缺,其他人就有了機會。形成內部競爭與矛盾轉移,是一個很好的操作方式。

但是火耗歸公就不一樣了,有養廉銀子在,不少靠火耗養家而沒有更大企圖的官員就老實當差了,但是借火耗發家治富、疏通上級的官員就不高興了。然而他們又屬於沒有道理的一方,只好暫時忍了,心裡其實是不滿的。

攤丁入畝卻是打擊了一大片的,比較起來,新稅法乃是少徵了稅的,應該是於民有利。但是,賬不是這樣算的。

比如說,一戶地主,家裡有十個人要交丁銀,他有九十畝地。假設十丁要交一兩銀子,九十頃地要交九十兩,就是一百兩。

一戶農民,家裡同樣有十個人要交丁銀,但是他只有十畝地,他需要交二十兩。

一旦攤丁入畝了,總量一百二十兩銀子不變。但是,每畝地要交的銀子就不一樣了,田地一百畝,每畝就要交一點二兩銀子,地主交一百零八兩農民交十二兩,地主幫農民分擔了丁銀。

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如果真按政策來的話,就該是如此。

天下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麼?

地主們逃稅的辦法也是很多的,即使有括隱的手段,也只是讓中央知道又有多少稅收流失了,乾瞪眼也是沒有辦法。什麼給自家子弟弄個功名算是最溫和的作法了,串通官員作弊也是常見手段,並且越是家資豐厚的,越會走官府的門路。

還有,官員的財產,按照一定配額是不收稅的,許多地主自己沒有功名,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與有功名、有官職的人結爲姻親。

各種聞所未聞的逃稅手法一一呈到胤礽的案頭,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這是向近兩千年來形成的特權階級開戰,而且……挑起戰爭的一方,自己的屁股還不怎麼幹淨——旗人不納稅,旗人這些不納稅的地大多還是圈來的,直白地說,是搶來的。

胤礽這些天有了功夫,專一盯着這一塊兒,比他更緊張的是兩位四爺,三個人都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連比較知情的弘旦都跟着罵:“這起子混賬行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他們倒好,挖起自家牆角來了!可恥!”這國家將來是他的!他也知道眼下到了非改不可的時候了,必須堅持。

當然,你可以開倒車,代價卻是國力的日漸衰弱、漸漸民不聊生、官逼民反……直至自家統治完蛋。史上雍正時期搞過這樣的改革之後,國力漸漸恢復,但是到了乾隆時期,由於官場日漸**,上下風氣很是不良,這樣的良法實際上沒有得到貫徹與發揚反而固步自封,果然是國力漸衰,虛假繁榮。

胤礽大怒:“御史都是幹什麼吃的?吏部都是幹什麼吃的?戶部……”戶部發現的問題,暫時跳過,“查!誰包庇士紳逃稅的,按律治罪。”

王頊齡勸道:“事緩則圓,士紳們都是通情達理的,願陛下緩行其事。”糊弄過去就得了。

胤礽冷笑一聲:“朕不把事情都留給兒孫!都留給他們了,要朕何用?”

雍王更狠,糾結了許久,出了一個“餿主意”——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你不是想拿身份說事兒麼?管你什麼身份,都得繳稅,我看你怎麼逃稅!

胤礽對此大加讚賞:“好好好!就該這麼幹了!這些沒用的東西,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難道他們就比別人金貴了?朕治天下以民爲本!這些死窮酸,給他們三分顏色就開染房,給臉不要!”

皇帝的記性有時候挺不好的,完全忘掉了清朝初期,爲了拉攏讀書人費了多大的力氣,就爲淡化掉當初入關時的抵抗。

讀書人裡骨頭輕、記性差的也不少,完全忘掉了清軍入關時是怎麼砍人屠城的——如今的朝廷是有野蠻拆遷的傳統的。

拉攏你們是政治需要,優待你們是人家給面子,並不代表着你真的就值這個價!清廷把國人主要分兩種:民人、旗人,夠清楚了!

尤其在封建中央集權統治之下,君爲臣綱,真是抽你沒商量!真不需要向你們解釋,真的。

馬蜂窩也就此捅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熱鬧了熱鬧了,嘿嘿。

186 生老病死無定數大家都有名字了康熙祥瑞親舅舅185 穿越不是萬能的兩份盒飯一起發內外兩處皆謀算抽風中的新皇帝咱也能橫着走了新生代流氓組合159 石家有女初長成召見後的那些事丈夫智商很重要返京前後的事兒169 此號滿級轉生去就怕流氓有文化東南西北都是戰就這樣被你坑了慈寧宮裡見太子新的一年又將至機遇與挑戰並存姑娘配給皇太子164 折磨老師的學生再看一下有話說弘昱入宮被圍觀160 淡泊唸佛表心跡坤寧宮再興土木康熙祥瑞親舅舅換代露端倪確實是個爛攤子命裡有時終須有明天聖駕回京城繞暈兒子上墳去天馬行空的想法185 穿越不是萬能的192 西巡歸來喜事多各種各樣的變數太子妃的筆記本有人歡喜有人憂皇帝從來不簡單康熙祥瑞親舅舅一波平一波又起296 幾家歡喜幾家愁想不出合適標題心情起落的康熙減處分諸事順心二貨的婚姻盛典毓慶宮的麻煩事淑嘉的另類學習就怕流氓有文化157 五十分相殺相愛慈寧宮裡見老闆腦電波頻率問題親上作親愁煞人忍字心頭一把刀百日宴跑題熱鬧出巡歸來的孕事立場不同喜憂異悲催的夏日出行腹黑的初試牛刀船行數日到杭州166 囧萌囧萌的老鄂想保地位多生娃這個皇帝會報復164 折磨老師的學生最後一次南巡了男婚女嫁那些事讀書是個體力活亂拳打死老師傅人生處處有驚喜就怕流氓有文化終於見到親爹了紛紛擾擾未蓋棺296 幾家歡喜幾家愁返京前後的事兒弘昱入宮被圍觀聖駕沒來白折騰二姑娘佈置新房裡裡外外的難題東南西北都是事康熙祥瑞親舅舅192 西巡歸來喜事多大戰捷再添冤仇納蘭明珠倒臺了一波平一波又起大運河上初體驗人心開始思變了索相下臺一鞠躬聖駕沒來白折騰亂拳打死老師傅跟倒黴太子碰面宮裡將要辦喜事苦逼兄弟二人組倒黴蛋康熙皇帝終於搞定大挑了175 憂鬱中的皇太子傳說中的抓週禮混進書房的訣竅聽石大叔講八卦老闆回來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