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算盡太聰明

機關算盡太聰明

前面說過了,清廷基本上可以視作一個不太規範的股份制企業。這種股份制未必就是寫進公司章程裡的,卻被大家潛意識地執行着,被客觀條件限制着必須執行。

一方面,清代被後世稱爲中央集權的封建制的頂峰,皇帝一句話頂一萬句,另一方面,皇帝這一萬句話裡,沒有一句是“抄了五大臣家”。哪怕是史上以剛硬著稱的雍正,砍了跟老八混的阿爾鬆阿,還得把這爵位給人鈕祜祿家留着。

清代的清洲世家很牛,膽子也很大。這種膽大不是體現在說大話上,而是體現在行動上。爭未來皇后算什麼?當時皇后都爭過,雖然被太皇太后和皇帝給打敗了。給皇帝、太子下套的事兒,逼急了他們也幹得出來。

京中適齡的世家女孩兒最近很忙,被嬤嬤們強化訓練,被父母長輩叫去惡補各種知識。

見皇太后最好會一點蒙語,老太太心思單純,你別跟她來些彎的繞的。

皇帝喜歡規矩的姑娘,一定要舉止有禮。對了,書呢?功課要再揀起來纔好。

皇太子意向未明不過看看太子妃,他大概就喜歡那樣的淑女(大誤)。

太子妃是個和氣人,一向規矩很好,你要當她容易糊弄那就錯了!看她在東宮站得那樣穩,沒兩把刷子能有這片局面麼?再說了,能忍着不把侄女召來當兒媳婦兒,這是一般女人能辦得到的麼?她對太子淑女了,對你可不一定淑女!

至於太孫……等你中選之後再考慮吧,這事兒上頭,他沒有發言權的。

在康熙擇後之後沉寂了幾十年的世家,終於在太孫選妃的事情上,準備爆發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大家都很忙。

石家很忙,他們家的客流量好像增加了不少。

西魯特氏看到這賓客盈門的架式,再看看,每回總有人帶小姑娘過來的模樣,可不會認爲這些人是帶女兒來給她孫子當媳婦的。顯然與前面的風聲有關係。石家也是興盛,與這些世家比,還是略差一等,要讓自家孫女跟這些人家的女孩兒拼,西魯特氏馬上服氣了。

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事情,還不如自己先退一步,得個好名聲還能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爲?

西魯特氏想通其中關竅,把兒媳、孫女叫過來一通訓誡,然後又說:“哥兒們也漸大了,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這些女孩子裡頭,你們也看着,這麼多人,太孫哪能全娶了呢……”撂了牌子之後她們也是香餑餑。

石文炳是作出“不摻和”決定的人,不但把兒子、孫子叫過來下令:“宮裡還沒明白着說呢,外面就這般熱鬧,不是什麼好事兒。要安守本份纔好。”

還把本家兄弟子侄都聚了來:“我們家能出一太子妃已是意外之喜,不可更多生貪念纔好。這事兒只是傳出些風聲,大挑還沒開始,就行妄議,本臣子本份。遇着有人問,只推說不知道。”

次後下令,府中下人議不許議論此事,誰說了,必有重罰。

後來事態的發展,讓石家人更覺得自己的決定非常英明——京城,有點兒熱鬧過頭了,安全不像當初太子挑媳婦兒時那樣安靜。阿米豆腐,挑太子妃那會兒,正碰上世家沒有合適的女孩子麼。

與京城的熱鬧相比,石家孫子的滿月酒就不夠看了。

阿靈阿很忙,先是忙着後悔,閨女這回參選雖得了個十七福晉,可含金量比太孫元妃差得太多。皇帝也真是的,十七阿哥纔多大呢?這麼急着指婚做什麼?把我閨女先留中,到時候……對吧?

虧得他還有一個小兒女,他的兒子阿爾鬆阿亦有一女,到下回大挑正在其齡。要是自家至少有三個女孩子候選,選中的機率豈不更大?早知有這回事,應該想辦法拖一回的。

然後生氣,靠!法喀家也有孫女兒。阿靈阿跟他哥哥法喀是幾十年的仇家,從小就不和,長大了越鬧越兇。別看阿靈阿也算是貴族了,卻有一項三姑六婆望而卻步的技能:造謠生事,散佈流言蜚語。[1]

不分時間地點場合,越需要裝門面的時候他越打臉。法喀一系就因爲這一技能的存在,被他弄得臉面全無,當然,他自己也被奪職。可他是承襲的公爵,沒多少又像小強一樣活蹦亂跳地殺回了朝堂。

股份制害人啊!

接下來,阿靈阿就忙着安排。原本他是與八阿哥關係不壞的,問題是八阿哥自己都萎了,親外甥十阿哥也多有相勸,更重要的是:皇太子一系對他沒有敵對的表示了。爲什麼不上這條大船呢?

阿靈阿就吩咐妻子:“快要過年了,你帶着孩子們去看看十福晉。十阿哥額娘去得早,我這個做舅舅的要多看顧他一點兒纔好。對了,石家孫子的滿月酒,你帶着幾個丫頭去見見世面。”

石家孫子,說的就是觀音保的兒子了。要說阿靈阿家的人到石家去“見世面”,聽的人都能笑抽掉。哪裡是見世面呢?分明是帶着人到石家去走夫人路線的。石家的熱鬧裡,有此君的一份功勞。

佈置完這些,阿靈阿又開始琢磨,巴巴地給石府下貼子邀石文炳是有些掉價,還是讓阿爾鬆阿跟富達禮見見面?

忙碌的非止阿靈阿一家,他哥哥法喀那裡也有想法,雖然法喀沒襲爵,卻也是十阿哥的舅舅不是?自家女孩子混不到元妃、混個側妃也行。孝昭皇后也是這麼混過來的不是麼?可恨阿靈阿家分裡也有年歲差不多的呢。

佟國維對於這件事情不可能無動於衷,一個家族的興盛,離不開姻親關係的締結。佟國維也是靈通,得了信兒之後還讓人去把鄂倫岱叫了來通知一下:“宮裡貴妃的消息,寧壽宮已開始打量旗下女孩子了,太孫娶妃在即。你阿瑪去得早,你要擔得起事來纔好。”

鄂倫岱聽了一噎:“叔,侄兒是混了點兒,也沒到不關心這事兒的份兒上呢。”

佟國維想生氣,又忍了:“你跟你兄弟,頭前有什麼都先放下,這回是一大家子的事兒,不要因爲你們置氣,誤了族中前程。”這說的是鄂倫岱同學經常性欺負法海同學。

鄂倫岱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接着,佟國維對於全家族的資源進行了綜合佈置:“你回去,把家裡的女孩子都歸攏一下兒,有好的千萬不能漏下!明年春天,貴妃宮裡會出來幾個到了年紀的宮女,我已經定下來把她們接過來供奉了。”

鄂倫岱氣鼓鼓地答應了,他再混也不過是拿法海的出身作作文章,不像阿靈阿,拿沒影兒的事情誹謗親哥哥:“成,我回去就罷。叔,您這是打算?”

佟國維捋須道:“今年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宮裡也不過是隻起了個頭兒,要緊的事情還在後面。現在一口氣把勁兒使完了,到後頭就只好乾瞪眼了。”

鄂倫岱不耐地道:“叔,您就跟我實話實說的吧,您要幹什麼?我心裡也好有個數兒,要不然這力氣使擰了,可就不好辦了。”

佟國維沉吟了一下,看看鄂倫岱的表情,只得說了個大概:“咱們家裡先看個大概,不太出挑的儘早給她們找退路,不要全押在這一件事情上,免得耽誤了孩子前程。”

意即,削減素質稍差些的女孩子的機會,補給種子選手。不管是帶進宮裡展示,還是放出好名聲,都把力往一處使。

鄂倫岱應了,心說,要是最後沒我家丫頭,我可不依的。慶德同志說過了,太子妃身邊兒明年也有放出來的丫頭呢,那比貴妃那裡也不會差。

“還有,用心當差!一定要用心當差!”你以爲一定是選女孩子的麼?那選的是女孩兒的爹、女孩兒的家庭啊!

鄂倫岱翻了個白眼:“侄兒明白。”心說,隆科多可是被皇上罰了沒多久呢,切。

其餘的府邸也差不多,男人們一頭忙着朝政,一頭琢磨着這門婚事。董鄂氏、瓜爾佳氏等自不必說,門第擺在那裡了,謙虛都覺得心虛。赫舍里氏也有想法,他們家是有女孩子,還不少,索尼子孫很多,枝繁葉茂,雖然女孩兒與上述幾家比起來有點差距,也不甘心。族中男子紛紛討論,是不是派人給東宮透個話兒呢?

婚姻二字,從存在開始,其釋意就是男女雙方的父親。這一回,真是男人比女人還忙。忙着在朝上表現自己,忙着在朝下勾心鬥角,還要忙着借娛樂拉近感情。

衆候選人在石家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也沒被拒之後,又被一條新聞驚得重新佈置:宮裡又添編外評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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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進入臘月,整個京城都瀰漫着一股喜慶之氣,十八阿哥夭折,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本來麼,十八阿哥的死,與絕大多數人都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哪怕是宮裡,哭喪着臉也不過是給皇帝看一看而已。

經過了聖壽節,這難過的心情就順理成章地過去了。即使在康熙自己的身上,十八阿哥夭折留下的後遺症,更多的是因爲那會兒的傷心,鬧得身體有些不適,又沒有得到及時休息,直到十一月末纔算是緩過氣來。

隨着皇帝的“大安”,宮中人心愈發活泛了。又有幾位遠嫁蒙古的公主也打了報告回來過年,不但自己回來,還把丈夫兒女能打包的一同打包了來。公主們雖然外嫁,在京中也是留有府邸以便返京的時候可以居住,打包起人來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此外,蒙古諸部之王公貝勒臺吉,即使沒娶了公主、郡主,也要過來“朝賀”。京裡徹底熱鬧了起來。

在這份子熱鬧裡面,康熙也慢慢地恢復了過來,看到了滿堂歡笑,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敏妃所出之皇十五女,亦即十三阿哥、八公主同胞妹,排序當爲十公主的那個女兒,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

十公主,生於康熙三十年正月初六,過了年該十九(虛)歲了。今年都十八了,是該嫁了。皇家婚嫁,事到臨頭才決定的少,多半提前幾年就開始思慮婚配情況的。十公主的事情也不例外,這幾年雖然朝中破事多,康熙也沒誤了給這個女兒想個歸宿。

眼下蒙古來朝,十八阿哥的事兒又忘得差不多了,老爺子決定:乾脆趁女婿也來了,把這定兒正式給它敲定了!

於是,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康熙頒旨:十公主號和碩敦恪公主,下嫁科爾沁臺吉多爾濟。

康熙大約就是那種人:我可以做,你不行。太子推遲了十五阿哥的婚期,得到了康熙的贊同。如果他敢在十八阿哥剛死沒多久就催着十五阿哥結婚試試!可康熙自己就能這樣辦。

公主額駙都在京,京裡還聚了那麼多的親戚朋友,都省了再特意發喜帖邀請了。此時京中蒙古尊貴們的密集程度大約只有皇帝、太子結婚時能比了,十公主的婚事稱得上是盛大了。

十公主生母早逝,爲她忙碌的便是佟妃,宮妃、福晉們也過來湊一湊熱鬧,出嫁了的公主們得空也過來看看這個妹妹。十公主的住處也就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公主們陪着皇太后、宮妃說完了話,也樂得上妹妹這裡湊一湊。敦恪嫁後,大家就都是鄰居了,敦睦鄰里也是必須的,還可表示自己的友愛之情。她們的話題就圍繞着蒙古生活。

三公主道:“那裡聽着說是苦點兒,可到了咱們這份兒上,卻也差不到哪裡的。”端靜公主的女兒將嫁弘晰,與孃家聯繫更緊,底氣也足了些——其實,她的性子卻是諸公主裡最軟的一個。

此話一出,便得二公主榮憲之附和:“嫁出去也是天寬地闊,只要你自己站得穩,”壓低了聲音,“那裡也是一塊好地方。”榮憲公主在旗地是協助其夫烏爾袞治理旗地的。

四公主恪靖點頭:“就是這個話,什麼遠嫁近嫁,端看你自己。”則爲康熙諸女中性最剛強的一個,她的生母只是貴人,姨母卻是宜妃郭絡羅氏。此女遠嫁喀爾喀,遠離父母親人卻把她的性格磨鍊得更爲堅韌。在旗地,她地位比誰都高,號爲“海蚌公主”,有參政、議政之意。[2]

八公主溫恪乃是敦恪胞姐,日子過得也算不錯,也是從旁開解。衆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努力勸慰將嫁的妹妹,未來的生活沒這麼糟。

十公主道:“我們姐妹,除了去了的五公主,誰又不是嫁蒙古?我有什麼好不滿的呢?”說起來,還是嫁蒙古的活得長一點,“不過是爲着遠離父母不能膝下盡孝而傷感罷了。”

這話是說過衆公主的心坎兒裡去了,公主裡頭,除了三公主這性子軟些的,旁人多少都還能參與到當地政事裡頭呢,比在京裡確實是風光不少。唯二擔心的不過是:一、京中父母兄弟,二、自家兒女前程。

公主的兒子肯定能襲爵,不然清廷幹嘛嫁公主過去?難的是女兒歸宿,草原上的地位高些的男子,很多都被宮裡盯上了,不下嫁個公主也要配個郡主、縣主一類,這纔有衆公主把眼睛放到侄子們身上。說是擔心草原不如京中繁華,也是真話,也是爲女兒擔心呢。

話匣子一開始,大家瞬間有了共同語言,又有知道太孫妃甄選開始了的,馬上就含蓄地八卦了起來。

這其中,榮憲公主最爲熱心,她現有一子一女,兒子琳布,顯然就是未來的巴林部扎薩克多羅郡王,這一個女兒就讓她愁上了。榮憲公主之女博爾濟吉特氏,生於康熙三十五年,今年十三了,該尋個婆家了。

公主在草原上有特權,公主的女兒就不行了,還是嫁到京裡比較好。

公主們熱心八卦了半天,更加頻繁地往寧壽宮等處跑,到底是協理政務的人,沒幾天,她們就回過味兒來了:這太孫妃大概是要從滿洲里出的。

這不,除了開頭幾天,皇太后與孫女們聯絡感情,接下來,她老人家那不拐彎的話裡就表示了:“你們也都長大了,幫我看看這些丫頭有沒有好的。”當初淑慧公主和端敏公主還看過太子妃呢,皇太后的路數,真是千年不變的。

榮憲公主最早回過神來,這個是沒指望了,那就退而求其次,能給女兒尋個京中王公也不錯。榮憲公主謙虛地一面應下了皇太后的話:“我們也是年輕沒眼力見兒的,跟着老祖宗看看熱鬧罷了。”

心裡卻在盤算着,這個不成,還有旁人。面上分毫不露,只想着趁機把女兒多帶進來在皇太后、皇帝面前亮一亮相。當然,自家也要更盡心侍奉長輩,以加重份量纔好。

皇太后很高興,能夠幫忙的人又添了一個,更熱鬧了。

卻不知,京中大族卻在抱怨:本來對付幾個頂頭上司各不相同的嗜好就已經夠頭疼的了,怎麼又憑空殺出個編外考官來?

康熙家的公主,很有幾個不是善茬兒的。她們沒有決定權,但是發言權還是有的,萬一說句什麼不好的,那就夠你受的了。她們自己還有女兒呢,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兩個心大抽風的?

直到正月裡,大家纔看出來了,公主們的女兒不在考慮範圍內。於是公主們根本就是來和稀泥的,誰都不得罪,完全以皇太后的意見爲意見。大家這才又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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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熱鬧很快傳到了東宮的耳朵裡,在這方面,康熙的消息還未必如東宮靈通呢。太子妃的孃家處在被人圍觀的狀態下,太子妃想不知道都難,她知道了,皇太子也就知道了。

聽着老婆戲稱:“將娶兒媳婦的人再沒有我這般清閒的了,弘晰的一應事兒俱有禮部、內務府張羅,弘旦的媳婦兒都不用我來管。”

胤礽一陣陣地鬱悶:“我應該早些放話給法保的。”

皇太子這裡也接到了法保遞過來的話,索額圖死了,他兒子得守孝,官職沒了,關起門兒唸經呢。法保也是個神奇的人,屢次被康熙責以“懶惰”不肯盡心辦差,但是他又屢次被康熙削平了之後再刻個二五八萬接着當牌打。

究其原因,也是因爲“懶惰”,懶惰好啊,不能老實本份就懶惰一點嘛,至少不會生事。

但是受家族公議支配,法保也只能勤勞一回了。

胤礽很無語:“我兒子要娶媳婦兒了我怎麼不知道?”

法保神秘地道:“寧壽接連叫誥命們帶着女孩子們入宮是爲了什麼?您不知道,平常誥命請安,都是獨個兒,只有在這樣的時候,皇太后纔會說:把你們家裡的女孩子叫過來玩。”

胤礽痛苦地扭過了臉,索額圖真是他們家最聰明的人了,換了索額圖這會兒已經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他只好直白地告訴法保:“不要動這些歪心思!”

聽了淑嘉的話就跟她抱怨:“一個一個,見利就上。”

淑嘉道:“也是人之常情——他們家真沒合適的女孩子了?”

“要是有,你在寧壽宮裡早看見了。要是有,我早就能聽說了。不說他們了,不知道烏雲珠醒了沒有?[3]”

“你不去聽政了?”

兩人面前一直睡着的小丫頭也適時地發出哼唧聲,淑嘉笑道:“我看叫她小豬倒很恰當!”

胤礽已經俯身去抱女兒了:“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呢?”我閨女多乖多可愛啊!

“你快成孝女了。”

胤礽剛要反駁,又了悟,抱着閨女,左右躲着她撓他下巴的手,歪頭道:“我算是明白外頭怎麼這麼熱鬧了,”誰不疼自己閨女啊,“噝——”

淑嘉伸出抓住了女兒的小爪子,仔細看了看她的指甲:“又長長了。正月裡不能動刀剪。”小嬰兒的指甲薄,用巧了角度,撓起人來真是利器。

“這要撓着了她自己可怎麼是好?”胤礽湊過來一起研究。

淑嘉忽然站直了身體,直直看着胤礽的下巴。旗下男子留須晚,胤礽倒是嚴格遵守了這條規定,刮鬍子颳得很勤快,所以他的下巴到現在還是光禿禿的。於是,從臉頰到下巴的三道抓痕就尤其明顯。

“這就算現在給你尋只貓抱着去聽政,我也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呃?”

淑嘉往妝臺上取了面小靶鏡,立到胤礽的面前,稍稍傾斜,讓他看到了下巴。

皇太子很光棍地揚脖子:“誰敢看我?!”

“你這臉怎麼了?!”看吧,還是有人敢看的。

比如,康熙。

他還是個子控。

經康熙一提醒,在御前站着的阿哥們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們二哥的臉,憋死他們了,早就看到了太子臉上掛着三道槓,死活猜不出原因呢。東宮不養貓,太子妃也不是性子不好的人,他怎麼就掛彩了呢?

胤礽一陣心虛,然後發揚光棍風格:“您孫女兒撓的。”想嘲笑就繼續嘲笑吧。

康熙心存疑惑:“你們沒給她剪剪指甲?”

胤礽沒注意到他爹居然懂這些,喪氣地道:“以前怕她撓了自個兒的臉,一長長了就剪。這不是正月麼……還好撓的是我。”弘旦當年只是撓了兩個胳膊啊,這閨女直接撓臉上了。

胤祉已經聽呆了,他汗阿瑪跟他二哥這是……在御門聽政的地方兒聊他侄女的指甲該剪了?汗阿瑪,底下人快要上來奏事了!

康熙回神比較快:“等會兒我去看看那丫頭,你——”招手,示意胤礽近前,小聲吩咐,“等會兒臉別偏得太過,今兒有外臣。”別拿被撓的那半邊臉對着他們。

熬到晨會結束,康熙擺駕往東宮而去,太子妃還在寧壽宮沒回來,東宮的心肝寶貝正在炕上作反。她指甲還沒剪,怕她撓着自己,包得很嚴實。小胖妞感覺受到了束縛,她不樂意了。

康熙在前殿等着,保姆把包得嚴嚴實實的小丫頭抱了過來。進了屋,抱到皇帝跟前兒,胤礽上前道:“給我罷。”

康熙伸手就着胤礽的姿勢掀開了蓋在小姑娘腦門兒上的被角,天亮了,小胖妞給了她祖父一個大大的笑臉。小丫頭佔了長相上的優勢,胖胖的臉很是喜慶。

被她一笑,康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看着孫女兒努力掙扎的樣子,康熙伸手接了她過來。胤礽還有些擔心,康熙一挑八字眉:“我還抱過你呢。”胤礽識相地閉嘴了。

倒了兩回手,加上一直在掙扎,作爲一個健康的小姑娘,烏雲珠小朋友終於努力把手給掙扎出來了。得了自由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拽着新鮮事物來研究:這這什麼?

胤礽連忙上前搶救他爹的鬍子。

康熙相信,這小丫頭絕對有撓花皇太子臉的實力。即使“天顏”被犯,對着一張這樣可愛的臉,康熙也生不起氣來。這丫頭經常被哥哥們圍觀,對於又抱了一個懷抱這件事情接受度也高,只當康熙是另一個來陪她玩的人。

不哭不鬧還會笑,還軟乎乎的。康熙抱着孫女兒逗了好一會兒才捨得放手。

相較於數目龐大的數字軍團,康熙女兒的數目就顯得很少,存活下來的就更少。去年底嫁掉的十公主是他存世最小的女兒,那也十八了。十公主之後,皇女皆夭折,去年十月初九後宮庶妃倒是添了個閨女,十二月裡又死了,都沒在宮裡翻出朵浪花兒來。

難怪康熙看到這健康活潑的孫女兒,情願陪她玩上一玩了。

胤礽看康熙樂了一會兒,還是主動上前接過了女兒:“汗阿瑪,今兒底下奏事的摺子您還沒看呢。”

康熙鬆開手,看看胤礽的臉:“你今兒就四處走動了,安心在這裡讀書罷。我看撓得也不深,明兒就不太顯了。”

第二天,胤礽臉上的幾道痕跡已經不很顯了。皇帝父子幾人偷笑幾聲,開始叫人上前討論問題。

還真有事情要討論的。比如刑部報稱“朱永祚附從一念和尚,擅稱大明天德年號,妄題詩句,搖惑人心。應立斬。”

氣得康熙直哆嗦:“去了個朱三又來個朱永祚!看來還是對他們太寬慈了!此風不可長!”

皇子們紛紛表態,肯定是因爲上回對朱三一案判得太輕,才引出這班牛鬼蛇神,對於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

康熙咬牙切齒,什麼“立斬”!拉去凌遲!

大正月的就行刑,可見康熙氣成了什麼樣兒。

這還不算,次日又有噩耗傳來,過來朝賀的鄂爾多斯多羅郡王鬆阿喇布在京病故。康熙揉着額角,命給銀一千兩辦理喪事,櫬歸日遣多羅貝勒胤禩及侍衛等往送。

胤禩要出公差,那手上的那一攤子事就要有人來管,胤礽又寫了應急方案,以備康熙垂問。此外,聖駕幾天後要再次巡幸畿甸,他要事先佈置一下離京之後東宮的運作。

淑嘉見他太忙,怕他累壞了,親自帶人送了宵夜到他書房:“知道你忙的都是正事兒,我也不說旁的了。忙的時候也別忘了飯點兒,餓着肚子就沒力氣,沒力氣就辦不好事兒。”

胤礽放下筆,一面洗手一面道:“有你在,還能餓着我了?”

到了那黃花梨的海棠式桌前坐下:“事兒都湊到一塊兒了,先有朱永祚。今兒鄂爾多斯多羅郡王又病故,派去驗看喇嘛的拉都渾又回來了。”

“這個拉都渾,像是內閣學士?難看什麼喇嘛要用他跑一趟?理藩院派個人或者是旁的什麼衙門派人不行麼?”淑嘉動手擺着碟子。

胤礽拎起筷子:“先前第巴立了個假喇嘛,解京的時候死在道兒上了。拉臧又立了個新的,汗阿瑪恐再有假,就叫拉都渾去看看。”

說完,就安靜地吃他的點心去了。

留下被雷劈了的太子妃在消化這樣一個事實:那個假喇嘛,不會就是……倉央嘉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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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已經算是很忙的了,朝臣們比他還要忙。

爲了圖表現,然後也是爲自家女孩子加分,大家挽起袖子來辦差。

男人們很忙,這裡面有一個人更是忙上加忙,他不但要忙女兒的歸宿,還要忙着哄小老婆,他,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稱得上是熙朝一朵奇葩,身在後族,頭上頂着還算清醒的父親,身後跟着已經有了官身的嫡子,更不要提大BOSS康熙還是個視維護禮法爲己任的完美主義者,他就敢寵妾滅妻。爲了小老婆跟親生父母頂牛,幾乎以家族名譽、自身生死相威脅令父母投鼠忌器——加入邪教組織洗腦,也就是這個效果了。

此時他在忙圍着心愛的小妾四兒打轉兒:“你這是怎麼了?究竟是哪裡不舒服呢?那個大夫是豬腦子麼?怎麼也瞧不好!”

四兒一扭臉,徑往牀上歪着去了。她心裡有事兒,她給隆科多育有一子二女,這也是她立身的資本之一。然而兒女都是債,兒子還好,隆科多給跑官跑出身。這女兒就很要命了——庶出。佟國維集家族內的女孩子備選,四兒的大女兒年齡是夠了的,佟國維卻把這個孫女兒給漏下了。

別看到了明年嫡庶都能參選,有沒有家族支持,這差別還是有的。佟家又不缺女孩兒,好事能輪得到她的女兒麼?四兒這就害上了心病,帶着點兒哭腔地喊疼:“唉喲~”

隆科多一聽,魂兒都驚飛了,他的哭音兒比四兒的還重:“你哪兒疼了?”暴躁地催促,“人呢?都死了麼?快去再找倆大夫來。”

自己上次好言安慰,又細細相詢,四兒就是吊着他不說話。

大夫來了,隆科多要不是還用得着他們,真想先恐嚇一番來的。大夫診了一回,心裡就疑惑上了,這女人沒啥病啊,怎麼這男的的臉色跟她快要死了似的?!哆哆嗦嗦地跟隆科多解釋了一回,“並無大礙”四個字剛一出口,四兒又一聲嚶嚀。隆科多馬上翻臉:“這叫並無大礙?!你這庸醫,騰出手來我親使人砸了你的招牌去!”

嚇得大夫抱得鼠竄。四兒只管說不舒服,隆科多急得額上全上汗,眼淚都要急出來了。最後乾脆打發人到太醫院請御醫,四兒於帳內聽得一笑,又愁苦了臉。直到折騰得御醫來了,看完了脈。御醫水平多高啊,一診沒毛病,心裡就計較上了。

對隆科多道:“肢體並無大病,只是——有些鬱氣。”凡是看不出來的,都是吃飽了撐得東想西想,然後自找鬱悶的。這是比較標準的說法。

隆科多連忙請開方子抓藥,御醫隨手開了副苦方子,叫你沒事兒折騰咱們:“喝上七天就好了。”

御醫走了,隆科多親自監督抓藥熬藥,藥好了,還奔過去親自餵給四兒。四兒知道自己沒什麼事兒,又嫌苦,隆科多左哄右哄:“良藥苦口,喝了就沒事兒了。”

四兒心裡大罵,不喝我也沒事兒,又想還有事要跟隆科多說,只得忍着苦喝完了一碗藥。這苦藥你要是閉着眼一口全喝了也就過去了,隆科多非要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四兒只覺得舌頭已經被苦得沒知覺了。

隆科多侍奉完湯藥,又端茶給四兒漱口,扶她躺下,方小心問道:“你心裡究竟有什麼事呢?怎麼不與我說?”

四兒一嘆:“說了,也是給你添愁,我又何必?”

隆科多連忙給她擦眼淚:“你說你說,什麼事兒我都想法兒去辦。”

四兒這才說出了自己的心願:“我自己情願沒名沒份跟着你,可是……偏又有了這幾個冤孽,他們也長大了,說出去是小老婆養的,說親都……”又哭上了,這回還轉過身子,拿背對着隆科多。

這麼些年了,隆科多的原配還沒死,倒不是這兩個人好心,乃是因爲情勢不許。這原配要是死了,隆科多必須續絃,小妾扶正這種事情,還是那樣出身的妾扶正,是想都不要想的——佟國維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隆科多原配又是有誥命在身的,死起來分外不容易。四兒心存怨毒,在家裡沒少折磨這正經的女主人。這一回,大女兒被漏了下來,更讓四兒急紅了眼,直接把問題丟給了隆科多。

隆科多原就是唯妾命是從的人,現在又涉及到幾個寶貝疙瘩庶出子女的前程,開始用心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了。拍拍四兒的背,輕聲哄道:“你放心,我的兒女我不會叫他們受辱。”

即使不能扶正,給四兒弄個誥命也是個好辦法,慢慢地,隆科多一聲一聲地對四兒說出了計劃。

四兒一翻身,坐了起來:“可大妞妞已經叫耽誤了……”

隆科多道:“你容我想想辦法麼。”整個家族裡,他與太子的關係最爲疏遠,再不尋點辦法,等太子上臺,他的前途就很值得憂愁了。他自己倒也罷了,怎麼也是康熙表弟,太子也不能對他太過份,但是寶貝兒子玉柱的前程就耽誤了啊。

暗道一聲‘八阿哥誤我’,隆科多開動腦筋,如果通過把女兒嫁得好一點,讓全家都沾着實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麼。兒女都兼顧到了,四兒也高興了。

隆科多捏了捏拳頭,先把誥命給四兒弄到手,這樣女兒就有了獲得家族內部提名的資格,然後……阿瑪不栽培我女兒,我自己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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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要是昏了頭,那腦袋裡就不是頭腦風暴而是颱風過境後的滿目瘡痍。隆科多壓根兒就沒研究過康熙的想法,所有人都沒有研究過康熙在指婚上頭的講究。

作息規律,不煙少酒,認真學習、認真工作、孝敬母親、祖母、友愛手足、疼愛子女、關愛親戚……21世紀的好男人條款裡除了“專一”之外,康熙全具備了。

作爲一個皇帝,自律若此,只能說明一點:他是個完美主義者。

作爲一個完美主義者的皇帝,朝政上面因爲各方勢力的角逐而有所遺憾就罷了。在能夠控制的範圍內再出瑕疵,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所以,哪怕他的祖父皇太極娶了人家姑姑再娶人家侄女,他的父親順治也是如此。哪怕他的兒子雍正把弟弟的小姨子弄給兒子當老婆,他的孫子乾隆更是把堂妹嫁給了姑父當續絃。

在子女晚輩的婚姻上,康熙卻在嚴格地執行着婚姻不能差輩份的鐵律。

隆科多再努力,他閨女也嫁不進東宮,甭管嫡庶。

可是隆科多不知道康熙的執念,京中權貴也不知道,無形中,大家平添了許多假想敵。想法子掐人掐得不樂樂乎。

這裡必須要提到一個著名的人物:阿靈阿。

阿靈阿正在風光的時候,領侍衛內大臣,代帝祈谷,女兒被指爲皇子福晉。消息靈通也是必然的,隆科多爲小老婆謀誥命的事情傳到他耳朵裡,真是大快人心——正愁找不到機會整你們家呢!

隆科多的爛事兒四九城裡不知道的倒在少數,只是看在佟家的招牌上沒人捅出來而已。阿靈阿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放任自流的,本來都習慣得要忘了這件事了,忽然提了出來,讓他產生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如果佟家的門風上出了問題,那麼整個家族即使有康熙庇佑,也要擡不起頭好些年。討厭太子的時候還在想:皇帝也太疼太子了。現在阿靈阿只想高歌:皇帝疼太子真是太好了,疼得好疼得妙!

佟家一旦有什麼風化問題,皇帝還會給太子一個佟家的兒媳婦麼?

答案是否定的。

阿靈阿像佟國維計劃推出家族候選人一樣,也制定出了一個爲自家女孩子掃清入宮障礙的計劃。

二月初,皇帝要帶着太子與幾個皇子出京。趁這當口兒,阿靈阿花錢買通了一大批人,在京中散佈佟家的家醜。巡幸畿甸要些時日了,等皇帝回來,估計已經滿城風雨了。

別人不好說,石家、赫舍里氏這裡與東宮關係密切的家族肯定是要想辦法告訴宮裡的。到時候,嘿嘿~到時候都不用自己出面的。

對了,阿靈阿有一技能:散播小道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1]阿靈阿的流言技能,見於史載,一次是親自說他哥法喀耍流氓。一次是收買優伶小廝在市井裡詆譭太子。

[2]海蚌這個源於網上資料。

[3]烏雲珠的意思是九十,不是九十七,前面打錯了。

ps:抓花臉抱只貓神馬的,大萌啊!

pps:既然隆科多和四兒讓人討厭,那就先寫他們?

其實我也不喜歡佟國維和阿靈阿……()

不止一個人倒黴瞎貓碰上死耗子丈夫智商很重要姑娘拜見外祖母多才多藝的老頭187 本章入內有驚喜終於見到親爹了粉嫩嫩的小格格讓太子吃癟的人姑娘拜見外祖母打算盤與星期天跟倒黴太子碰面有驚無險闖過關淑嘉亂掰女四書船行數日到杭州各人自掃門前雪御舟啓錨南巡去再看一下有話說終於學會寫名字姑娘拜見外祖母慈寧宮裡見老闆忍字心頭一把刀162 有萌有變有離別幾處結子待蒂落準婆婆的新難題淑嘉的另類學習準婆婆的新難題幾處結子待蒂落寄宿讀書看秀女各種各樣的變數內外兩處皆謀算91 鎖定目標困頓局太子殿下的覺醒164 折磨老師的學生和諧美滿的一章聖駕沒來白折騰終於學會寫名字繞暈兒子上墳去常識全都沒應驗有驚無險闖過關被科普的穿越者大戰捷再添冤仇財政危機的加劇忙碌中的二把手主流模式難度高二姑娘洗心革面193 嚇人的兩門婚事開始配置小班底薪底抽釜拆聯盟粉嫩嫩的小格格190 閒居宮中當老師納蘭明珠倒臺了姑娘配給皇太子噼哩叭啦被表揚166 囧萌囧萌的老鄂淑嘉亂掰女四書裡裡外外的難題一個彪悍的女人大家都有名字了幾處結子待蒂落186 生老病死無定數搶丈夫與死老婆東南西北都是戰弘昱入宮被圍觀二姑娘洗心革面蛻變成長的痛苦實驗組與對照組額娘來了又回去草原之行得讚譽人生處處有驚喜東南西北都是戰又一門顯赫婚事就這樣被你坑了百日宴跑題熱鬧再看一下有話說年大將軍中進士百日宴跑題熱鬧192 西巡歸來喜事多囧囧有神的時節想到一塊兒去了召見後的那些事各人自掃門前雪實驗組與對照組豬也是分種類的太子的準備工作康熙家的男人們想保地位多生娃這下可要熱鬧了瞎貓碰上死耗子觀念問題很要命悲催的夏日出行186 生老病死無定數160 淡泊唸佛表心跡囧囧有神的時節死去活來添仇人常識全都沒應驗心頭滴血薦對頭無心插柳柳成蔭默默坑你沒商量這個皇帝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