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柴桑。
一艘艘戰船在周瑜的指揮下迅速變換着陣勢,一眼望去,戰艦、走舸、艨艟、樓船看起來有些亂,但若此刻置身上空,卻能看到那看似雜亂的水陣卻是兩個整體,樓船、走舸、艨艟之間各行其道,穿梭不息,卻少有碰撞,整個大陣給人的感覺都頗爲流暢。
沒有軍陣加持,只是單純的演練水陣,便有與軍陣一般的視覺效果。
周瑜立於河岸邊遙遙指揮,看到的水陣只有一面,卻似乎能夠察覺到整個水陣變化一般,稍有錯漏,便可第一時間察覺。
“都督!”徐盛飛馬來到周瑜身邊,抱拳一禮。
“何事?”周瑜頷首點頭,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水陣之上。
“主公派人前來傳訊,請都督前往秣陵議事。”徐盛躬身道。
周瑜回頭,看了徐盛一眼,每當說起孫權,徐盛眼中那股狂熱有些不正常!
將士們忠於主公這自然是好事,但這幾年江東的發展有些讓周瑜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江東士族無條件的支持孫權,當年逍遙津一敗,周瑜本已做好了幫助孫權鎮壓江東亂局,盡力穩定局勢的準備。
然而想象中的亂局卻並未出現,顧陸朱張四姓無條件支持孫權,族中人才也是踊躍爲孫權出謀劃策,之後孫權開始效仿楚南制度。
在周瑜看來這簡直是胡鬧。
不是不能效仿,而是楚南的新政是建立在他能改善土地、耕種的前提下,這纔是楚南能有今日之勢的根源,但孫權或者說任何一路諸侯完全效仿楚南新政,都是找死。
要知道,孫權治理江東的根基還是士族,跟士族綁定太深,觸碰到士族的利益,又無法像楚南那樣給出百姓巨大的實惠來獲取民心,如此做法無異於自取滅亡。
然而讓周瑜沒想到的是,各大家族底層雖然不滿,但高層卻是堅決站在了孫權這邊,哪怕家族利益嚴重受損,都沒有絲毫不滿,彷彿一個個化身做心懷天下,捨己爲人的有德之士一般。
但這怎麼可能?
周瑜很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件事本身是違反人性的,而孫權也沒有經歷像楚南那樣的血腥鎮壓,卻做到了楚南都做不到的事情。
於此相應的,軍中高層將領也大都如徐盛這般,對孫權充滿了崇拜。
如果當年孫權以一己之力打敗了呂玲綺,扭轉戰局,這份崇拜也說得過去,但當初孫權是吃了大敗仗的,將士們忠於孫權,但要說狂熱崇拜……完全沒有根據,這顯然不符合軍中的傳統。
主公怕是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控制人心!
而如今……或許是輪到自己了。
看了徐盛一眼,周瑜點點頭道:“也好,正有事要與主公商議。”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手段?
當下,周瑜命三軍將士收兵回營,他則乘坐一條小船,帶着徐盛順江而下,一路抵達秣陵。
秣陵比往日更顯繁華了一些,不管孫權有了什麼手段吧,但他確實從士族身上和平的削了一塊兒肉下來用於民生,致使江東百姓生計有所恢復。
不管怎樣,也算是一樁好事。
只是最近數月來,在江東漸漸用起來的百錢幣,讓周瑜有些擔憂,這顯然是楚南的陰謀,但對方掌握着很多江東所或缺的物資,所以江東很難單方面廢棄這百錢幣,至少眼下來看阻止不了。
孫權的府邸是新建的,佔地面積極大,也頗爲奢華,比之許昌的皇宮也不差了,周瑜入府後,自有人通傳,並很快得到迴應,在內侍的帶領下,一路來到正殿之上。
“見過主公!”周瑜對着孫權一禮道。
“公瑾無需多禮。”孫權看着周瑜笑道。
周瑜劍眉一挑,若有若無的神念籠罩在自己身上,而且有入侵自己的意圖。
“不知主公此番傳喚,可是有要事?”周瑜躬身道。
“關於百錢幣之事,公瑾可有聽聞?”孫權點點頭,面色一沉道。
“是有聽聞。”周瑜皺眉道:“此事或是楚南陰謀。”
“公瑾也看出來了?”孫權嘆息道。
“嗯。”周瑜點點頭道:“瑜不通商事,但楚南要買我江東之物,可以用這百錢幣結算,我江東便是自己鑄幣,對方也不認,楚南此舉,無外乎借這百錢幣,吸納我江東財富,長此以往,必損國力。”
對於百錢幣的具體操作,周瑜不甚瞭解,但他隱隱能夠猜到這是楚南收割江東財富的手段,而江東還無力反擊。
因爲這百錢幣價值幾何,人家說了算,這就有些無恥了。
孫權嘆了口氣道:“正是如此,最近顧陸朱張四大家已經陸續與我說過此事,不過今日招公瑾前來,卻是爲另外一事。”
周瑜擡頭看向孫權。
孫權道:“據細作來報,江淮、南陽最近都有增添兵力,而且雖未探明虛實,但朝廷工部最近在民間大量徵募船匠,若所料不差,楚南應該已經準備南下了。”
周瑜默默地點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楚南擊敗袁紹,雄踞九州之地,治下人口繁盛,加上這四年多來休養生息,南下掃平荊州、江東一統天下是早晚之事。
四年多時間,楚南雖然一直遊歷各州,但中原的發展可並未因此就停下腳步,時隔四年,以中原的物力,選擇這個時候揮師南下也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主公放心,我軍有大江天塹,水軍訓練也一直未曾停歇,楚南麾下雖兵強馬壯,但若是到了這江面之上,便是有百萬大軍也無用,水戰與陸戰不同。”周瑜躬身道。
“有公瑾在,我自可高枕無憂。”孫權笑道:“公瑾對此戰有何看法?”
周瑜想了想,抱拳道:“我軍雖有大江,自保無虞,但若讓楚逆得了荊州,對方便有漢江、巢湖兩處對我軍用兵之地,倘若荊州落入敵手,隨時可以順流東下,時日一長,我軍難勝,但若要此時進取荊襄,我軍並無把握,而且易讓那楚南漁翁得利,在下以爲,可聯盟劉表共抗楚南!”
“結盟?”孫權點點頭,摸索着下巴看向周瑜道:“劉表會允此事?”
孫劉之間,可是有大仇的,孫堅當年死於劉表之手這事兒且不提,單說雙方這些年來爭奪江面之權,相互攻伐結下的仇怨就難以解開。
“脣亡齒寒,就算劉表不願,荊襄士族如今若知此事,恐怕也不會願意楚南南下,雙方結盟,乃是大勢所趨!”周瑜笑道。
以楚南的執政之策,就算他現在佔有大勢,但荊襄士族恐怕接受不了大半權利、財富被收歸朝廷的事情。
劉表這些年文治荊州,不是劉表願意如此,而是士族掌控荊襄兵權的情況下,劉表只能如此纔可獲得一些自主權,並通過這些人,來逐步掌控軍權。
事實上,劉表也達到了部分目的,劉磐、劉虎所部,如今便是劉表嫡系,還有他的山陽舊部如今也漸漸在荊州站穩了腳跟,若再多給劉表一些時間,說不定他能獲得更多軍權,然而如今的局勢,恐怕已經沒那麼多時間留給劉表了。
眼下荊襄實際上還是被各大士族所掌控,所以這個時候就算劉表反對,蔡家、蒯家這些荊襄大族也不會答應,結盟的關鍵不在劉表手中,而在這些大族手中,只要說服他們,孫劉聯盟便是大勢所趨。
孫權點點頭,再與周瑜商議了一些具體事項之後,想留周瑜一同用膳,卻被周瑜婉拒了。
“眼下局勢紛擾,瑜當早作準備,不可有片刻耽誤!”周瑜對着孫權一禮道:“望主公恕罪。”
“無妨,公瑾也是爲江東着想,何罪之有?”孫權擺擺手,示意周瑜自行離開便是。
周瑜出了大殿,那股縈繞在自己周圍試圖侵蝕自己的力量才漸漸消失,不由鬆了口氣,主公果然有了控制人心的神通。
周瑜面色複雜的朝着府外走去,孫權有此神通,其實也算是好事,能夠藉此控制各大家族,成爲孫家最大的助力。
但這神通從何而來?以前的孫權可沒這本事,這纔是周瑜最擔心的,主公不會被什麼人給控制了吧?
除了府邸,周瑜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一嘆,自己貌似也改變不了什麼。
另一邊,大殿之中,直到周瑜離開,孫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閉目於心中道:“如何?”
“此人已神融天地,他的神念已突破凡人極限,達到超凡層次,雖未成仙道,然以吾目前神通,難以侵蝕此人元神,更難調動其慾念,此等人物,爲何不早些對他動手?”
之前周瑜應該沒這麼強。
“他一直領兵在外,再說我以爲所有人都一般,不想卻難控制他!”孫權無奈道,堂堂仙人難以控制一個凡人,這說出去有人信?
“我如今不過是一縷殘念,這幾年雖得你氣運滋養,恢復了一些,但天地意志對我壓制頗強,在這裡很難對超凡侵染。”
“那便日後再尋機會吧。”孫權嘆了口氣。
“他已經有所察覺了!”
孫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