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夜，依舊帶着早春的寒意。
蘇唯回過神的時候，跪在地上的婢女正眨着一雙同情的眼睛將她望着。
她低頭看了看桌上跳躍的燭火，沉吟了許久，從剛剛那一堆沒什麼用的廢話裡分析出了一句重點，今晚北堂容清不出意外或許是又不會出現了。
這讓她有點頭疼,下午她怎麼就睡着了?她扶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原本還想留下北堂容清過夜的,他這一走,明天王府的奴才們指不定又會說什麼,雖說她倒是不在意別人說什麼,可到底,不受恩寵不是什麼好事。
她咬着脣,半天沒有說話，像是在極認真的思考什麼，周圍安靜的可以聽到門外的簌簌的風聲，跪在地上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朝着她瞟了一眼，試探道：“王妃，王爺他興許是有事要處理，不然奴婢先伺候您用膳……”
蘇唯回過神，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跪在地上，擡了擡手，示意她起來，恩了一聲，頓了頓，又皺眉望向那婢女，問：“他沒說是因爲什麼事，不能來嗎？”
“啊？”婢女愣了愣，隨即明白蘇唯口中的他是誰，搖了搖頭，小心道：“主子的事，奴婢不敢過問。”
蘇唯點了點頭,吩咐道:“那就傳膳吧。”頓了頓,她又想到什麼,問道:“茉蟬去了哪裡,你可知曉?”
那婢女知道茉蟬是蘇唯身邊的陪嫁侍女,自然是不敢隨便亂說,斟酌了一個合適的稱呼,道:“茉蟬姑姑說要親自給王妃熬藥,現下還在膳房呢。”
蘇唯皺了皺眉,心中也大抵知道,想必是那些奴才懶怠動,所以茉蟬纔會親自去,硃色的脣微微抿起來。半響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婢女聽到蘇唯讓她下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應了聲,便退下去膳房傳膳了。
待到人走了,蘇唯起身趴回到牀上,盯着素緞的錦被想,莫不是自己睡着的時候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夢話,叫北堂容清聽了去,所以他不開心了。但又一想,自己好像並沒有說夢話的毛病,興許是他確實不待見自己吧。
正胡思亂想的緊,就聽有人推門進來了。她趕緊坐起身子,理了理自己壓皺了的裙襬,朝門口望去。
結果進來的,就是剛剛被她喚去傳膳的婢女,蘇唯愣了一下,皺眉問道:“不是叫你去膳房傳膳嗎?怎麼又回來了?”
那婢女行了一禮,小聲道:“奴婢也是剛出去,就碰到了伺候王爺的春柳姑娘,她叫奴婢來告訴王妃,王爺喚您去春風殿一敘。”
蘇唯呆了呆,片刻想明白後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又無從而出，聲音也泛起了寒意:“王爺喚她來告訴我,卻如何叫你來轉告。她自己緣何不來?”
婢女擡頭小心看了蘇唯一眼,咬脣道:“奴婢不清楚……想來是春柳姑娘急着去伺候王爺吧。”
“她倒是個忙人。”蘇唯深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的悶意,又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婢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紅玉。”
蘇唯點點頭,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沉聲道:“行了,我記下了,茉蟬還沒回來,你先隨我去一趟春風殿吧。”
紅玉可能也沒想到,蘇唯會叫她跟着,頓時有些欣喜,忙上前來扶住蘇唯,道:“是。”
蘇唯愣了一下,側過頭掃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任由她攙扶着自己,朝着春風殿走去。
一路上,紅玉倒是自顧自的跟蘇唯講了一下王府裡的格局,蘇唯其實並不感興趣,但是眼見着紅玉如此殷勤,倒也受用,只默默的聽着,此時正值晚上，王府的長廊上掛着許多燈籠，散着朦朦朧朧的光,蘇唯覺得很美,所以步伐也不快。紅玉這般說着話,也剛好解悶。
等兩人不緊不慢的到了春風殿,蘇唯就見一個綠衣的婢女站在殿門口不遠處候着,顯然,那婢女也見到了蘇唯,趕忙就迎了過來。
蘇唯挑了挑眉,沒怎麼明白,就聽紅玉道:“王妃,她就是春柳姑娘。”
蘇唯一下就明白了,這個叫春柳的婢女想必是自己不願去昭安殿傳話,恰巧碰到了紅玉,就叫紅玉跑了一趟,自己又不敢回北堂容清身邊伺候,所以一直侯在春風殿外等着,待到自己一來,就隨同自己一起進殿,好叫人瞧不出她偷懶來。
倒是個聰明人。蘇唯眯起眼眸,沒說話,眼看着她走過來朝自己草草行了一禮:“見過王妃。”
蘇唯點了點頭,卻沒示意她起來,冷眼瞧着她,問:“王爺在裡邊用過晚膳了?”
春柳搖了搖頭:“還不曾。”
蘇唯低頭看着她,冷聲斥道:“王爺身子金貴,這個時辰卻還沒有用膳,你們這些伺候主子的是怎麼伺候的,這般懶怠,要你們何用?”
春柳被蘇唯突然的責問給嚇住了,愣了一瞬,低下頭來,咬牙道:“王爺並沒有要奴婢去傳膳。”
“莫不是事事都要主子同你說出來纔好?”蘇唯看出她不服氣,冷哼一聲,轉而看向紅玉:“紅玉你再去膳房跑一趟,就將晚膳傳到春風殿來。”
紅玉沒想到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蘇唯竟然發了脾氣,一時間也嚇壞了,又聽到她吩咐自己,匆忙點點頭,便朝膳房的方向離去。
待她走開,蘇唯又看了一眼春柳,冷聲道:“別依仗着自己是王爺身邊的人,便沒了規矩。”
說罷,徒留她一人在那裡,徑自走向春風殿,她進到殿內，就見北堂容清歪在軟榻上,一雙桃花眼半眯着,手中還捏着一個翠玉的酒杯,身後兩個侍女在一旁打扇
。
這時一個眼熟的宦官走了過來,朝蘇唯施了一禮,低聲道：“見過王妃,奴才子朝,是王爺身邊的總管,大婚當天見過王妃。不知道王妃可還記得奴才。”
蘇唯其實想說不記得,但是又見這他長得頗爲和善,心中也有了一些好感,道:“你這般說,我倒是有些印象。”頓了頓,她又朝北堂容清瞧了一眼,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子朝笑了笑,向蘇唯解釋:“王爺剛剛飲了些酒。”
蘇唯瞭然,原是喝醉了,只是不知道他喝醉了叫自己來做什麼?別是爲了耍酒瘋。咬了咬脣,她心一橫,便朝他走去。到了他跟前,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皺了皺眉,她伸手去扶他,輕聲喚道:“王爺你還好嗎?”
北堂容清睡得並不熟,聽到她的聲音,睜開眼就見她擔憂的將自己瞧着,一雙桃花眼頓時含了些許笑意，伸手攬過她,將她拽到自己懷裡,低聲道：“小狐狸,你來了?”
蘇唯對他突然的親密還是有些不適,咳了一聲,擠出一個笑,道:“王爺說要陪臣妾用晚膳的,結果卻不去,還將臣妾喚到這來,是爲何?”
北堂容清盯着她的眼睫毛瞧了一會兒,忍住不讓自己去碰,笑道:“給你看個東西。”說完,又擡了擡手,招呼一旁的子朝,吩咐:“去將她們給本王叫過來,給王妃瞧瞧。”
“是。”
蘇唯有些好奇,瞪大眼睛準備看看到底是什麼神秘的物件,能讓北堂容清這般,就見子朝朝着殿外,喊了一聲:“傳舞姬。”
片刻就有準備好的十來個衣着暴露身段妖嬈的妙齡女子，齊齊走了進來,個頂個的貌美如花，蘇唯愣了一瞬,然後緊接着又一同進來幾個抱着琴和琵琶的樂姬。
樂聲驟起,十幾個漂亮的女子立馬就踩着樂聲的節奏開始翩翩起舞，纖腰扭得跟蛇似的。
蘇唯有些無語,感情北堂容清叫自己來就是來看這些,原本還有點的期待一下全沒了,覺得還不如自己在昭安殿抄佛經來的有趣。
似乎是看出蘇唯興致不高,北堂容清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低頭湊到她耳畔,小聲問道:“不喜歡?這是太子送給本王的新婚大禮,可都是西域最好的舞娘。”
蘇唯對這些不感興趣,連看她們都覺得長得一樣,但一聽是太子送的,只能裝作特別驚喜,笑道：“太子殿下眼光着實不錯,個頂個的都是絕色。”
北堂容清聽到她的話,眯着眼，朝她露出一個勾人的笑來：“那你替本王從她們中間選一個，今夜侍寢。”
蘇唯神色一頓，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了，回頭看着他，一雙眼睛如上等的黑曜石，閃着醉人的光，卻蔓開一寸一寸的冷意:“王爺叫臣妾來,就是爲了羞辱臣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