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公安局，劉夏來辦公室。
“劉局，已經把張伍深找來了，現在讓人看着。”一個幹警彙報道。
“在哪找到的？”劉夏來問道，這年頭要找個人可真不容易，特別還是個沒單位的社會青年。
“是讓他們街道人通知，......”
劉夏來點點頭：“把他叫過來吧！”
輕輕翻看趙紅軍提供的資料，李一鳴入住和平賓館當天，張伍深就上門來找了，從而引發了“社會青年與單位青年”的爭議，趙紅軍和陳長青也是在這件事裡介入到了一鳴同志的工作線中。
“劉局，這位就是張伍深。”
劉夏來打量了下眼前這位，西短白襯衫，滿身都是汗，忐忑不安地縮在邊上，站起身客氣地伸手：“小張同志？”
張伍深趕緊雙手迎上：“您好！”
劉夏來笑笑，抽手，見他會緊張的人多了，舒緩情緒的辦法也很多，看着張伍深發黃的煙指，微微示意：“別緊張，先坐！”
張伍深緊着身子坐下，看着劉夏來丟過支菸，慌忙接過，伸手又要摸口袋：“我有.....”
“一樣。”劉夏來笑笑，拿起桌上的打火機，啪地一下打着伸了過去。
張伍深慢慢把半包冒着汗的中華煙放在桌面上，湊着頭點着煙。
劉夏來微不可查地瞥了眼那中華：“小張同志......請你來是跟你瞭解一些情況。”
“哦....咳......”
“不要緊張......”劉夏來呵呵一笑，乾脆自己也摸了支菸點了起來，透着煙霧打量着這位社會青年。
“領導...有什麼...什麼事？”
“最近在做什麼？”
“最近...”張伍深猶豫了下，“最近我在做包。”
“衣服不賣了？”
“也有賣一點，不過主要是做包。”
“是一鳴同志給你設計的包？”
“嗯，是的，我做了之後就通知到趙經理那裡，那邊會統計訂單。”
劉夏來伸手在菸缸邊上彈了指灰，淡聲問道：“賺得多不多？”
“......”
劉夏來呵呵一笑：“看來是不少......”
“不會不會......”張伍深緊張得直搖頭。
劉夏來又是一笑：“小張同志，這些情況我們都知道，今天主要是跟你覈實一下。”
“我其實就是幫着街道里頭家裡有縫紉機的聯繫布料，另外幫着送貨......我沒...沒拿多少錢！五塊錢一個包我只拿三毛錢，我還自己墊錢買布料我......”張伍深熱汗滾滾。
劉夏來皺皺眉，感覺自己是不是問法不對，乾脆把煙擺到菸缸裡：“喜歡什麼茶？”
“啊...不用不用！”張伍深趕緊擺手，只是劉夏來已經走出桌子去倒水了。
“小張同志，你是知青吧？”劉夏來不緊不慢地燙着杯子。
“誒......是......”
“怎麼回城沒安排工作？”
放茶葉，倒水。
“......沒單位要......也沒什麼關係......”張伍深也慢慢放鬆下來。
把杯子放到張伍深面前，看着張伍深兩手小心接過的模樣，劉夏來笑笑：“沒單位要啊，可我看你很能幹，能自力更生，現在是艱苦創業了吧？”
張伍深虛捧着杯子，不好意思地搖頭：“沒辦法，混口飯吃，也不能老跟家裡要錢......”
劉夏來點點頭，拿起已經燃了半截的煙，抽了一口：
“中央對和平賓館這段時間做的事很感興趣。我們要整理一個報告上去。”
“咳！”張伍深嗆得連煙都滅了。
劉夏來失笑，等張伍深平靜下來，正色道：“我跟你也一樣緊張。”
“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劉夏來想了想，謹慎開口，“這個事應該是一鳴同志推動的，你當時沒聽他提過？”
一鳴？張伍深愣了下，呆了半晌，方纔哦了一聲。
“有提過嗎？”
“他......跟我說過一些事......”張伍深擡頭想了想，又看看劉夏來，“我記得很牢。”
“什麼事？”
“嗯，就是那天我去和平，給他送包，他告訴我...要怎麼組織生產，還畫了那些包的圖樣給我。”
“嗯......”劉夏來遞了支菸給他，打火機遞上。
“抽我的抽我的......”張伍深飛快地拿起自己那半包，從裡頭猛地倒出好幾支。
“都一樣！”
“不是不是，那個一鳴那天....”張伍深看看煙，“說這個公家的煙，別抽......”
“公家的煙別抽？”
“不不，是說，那個公家，不是，是要公家出錢的煙，別抽，自己的少抽......”
劉夏來看了眼張伍深，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煙，呵呵一笑：“那我抽你的算什麼？”
“這個......我自己買的......”張伍深吱唔道。
劉夏來偏頭想了想，這話還真是李一鳴說得出來的，看着張伍深拿着煙的手舉在半空，乾脆地接過：“你接着說，給你畫圖然後呢......”
張伍深拿起打火機給劉夏來點火，卻沒給自己點上，反而放回煙盒裡：“其實，畫圖之前他還問了我些事......”
“問的什麼？”劉夏來瞄了眼他這動作。
“問我，那個...賺了錢會不會改善生活，我說會，他又問我會不會有了錢就大手大腳，買什麼幾百萬的車子船什麼的......”
劉夏來呆了一下：“嗯？有這玩意？”
“我也不知道，我說不會，他又問我會不會有錢就玩弄女性...耍流氓...我說肯定不會，我連對象都沒有！”
“然後他就寫東西給你了？”
“不是，他還問我街道怎麼沒給我介紹對象，我說沒單位人家看不上......”
劉夏來皺起眉頭：“因爲沒對象？”
“不是，他應該是擔心我賺了錢會變壞......說我如果賺了錢，一定要幫助別人......”
“哦......”劉夏來默默抽了口煙，輕聲開口，“然後呢？”
“我說跟他發誓，不過他說發誓沒用，大概是看我不是黨員......我們就拉勾了.....”張伍深聲音有些低落。
“......”
劉夏來擡頭想了想：“那現在已經賣了多少包了？”
“剛開始幾天沒賣出多少，不過這個包很好賣，訂單加起來有兩萬多了。”
“兩萬多...多少？”
“兩萬八......和平那邊佔了一大半，還有邊上那些......”
劉夏來吃驚地看着張伍深，一個包你三毛，一萬個包就是三千，這小三萬個包你是萬元戶了？
“我一個包只賺三毛錢，主要還是給大家的工錢比較多，一鳴說組織生產很重要，可以收這個管理費，而且我收了這個錢以後還要買機器，現在機器也不是太好用......
機器也很貴，我打聽過那種專門用來做包的機子一臺要一千二百塊，還要用外匯。”
劉夏來沉默了好一會，突然擡頭盯着張伍深：“那你生活改善了嗎？”
張伍深猶豫地伸出小指比劃了個尖尖：“改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