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橋慎一賣完了關子,對自己要送的禮物卻閉口不談,神秘兮兮,似是打定主意要迫害一下中森明菜這個貓科動物。
要送太太的禮物不見蹤影,去往小樽之後,巖橋慎一倒是和中森明菜去逛玻璃工藝品店,挑選給濱崎步的禮物。選好以後,留下公司的地址,請店裡幫忙送貨。除了給濱崎步,還有給小助理的,考慮之周到,無愧中森明菜下的“最會哄人”的定論。
買好了給濱崎步的禮物,巖橋慎一鬆口氣,彷彿一項任務完成。這副樣子,彷彿在應付一個青春期咄咄逼人的女兒。
中森明菜看在眼裡,沉默不做聲。
巖橋慎一忽然提到:“Ayu上京時,萬由美桑還對我說,以後家裡要過上被藝人包圍的歡聲笑語的生活呢。”
“是嗎?”中森明菜想了想,“以前的事務所,都會把藝人叫到家裡去住。”
巖橋慎一笑着感慨了一句:“萬由美桑可真不容易。”
中森明菜一時不能理解,爲什麼他把話題拉到渡邊萬由美的身上。但她憑着直覺,對巖橋慎一說:“不過,慎一也沒有把Ayu醬當成是公司的藝人吧。”
巖橋慎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中森明菜看在眼裡,到底沒說出“Ayu醬也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你的藝人”這句話。
這個個性鮮明的少女,住進巖橋家之後,在這對夫婦的生活裡,掀起陣陣漣漪。
……
臨時起意的旅行延期,中森明菜帶來的和服還在壓箱底。臨行之前,莫名的鬧情緒之後,巖橋慎一就不再提賞櫻要穿和服的事。
到了函館,巖橋慎一訂好餐廳,傍晚,夫婦兩個起來收拾,準備去吃晚飯。中森明菜對着行李箱裡的和服,有些猶豫。
巖橋慎一換好了衣服,去看太太的進度,“誒”了一聲,說她:“你還帶了和服啊。”
中森明菜耳邊響起他的聲音,頓時臉上發熱。
不過,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被撞破了的害臊。
要是覺得害臊了,就倒打巖橋慎一一耙。中森明菜吐槽他:“語氣若無其事的。”……明明是某些人自己先說,賞櫻花就要穿和服。
可是,出發之前,爲了和服的事說了些有的沒的,還讓他誤以爲是爲了和服的事不高興。這種時候,也不好舊話重提。中森明菜自己跟自己較勁兒。
巖橋慎一倒是笑了,問她:“要穿和服嗎?”
“帶都帶來了……”中森明菜彷彿陷入某種進退兩難。
巖橋慎一替她做起了決定,“那就穿好了。去餐廳吃飯的話,穿和服也挺合適的。”
中森明菜順坡就下,把收納和服的盒子拿出來。
巖橋慎一忽然露出個要笑不笑的表情,主動問她:“女士穿和服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回避?”
“……”
這傢伙還記得第一次見中森明菜穿和服的時候,被她編出來的一堆奇怪規矩騙得團團轉的事。
中森明菜撅了下嘴脣,“真小氣。”幹嘛要在這種時候翻舊賬呢。
可嘴上這麼說,心裡這樣想,這回,卻沒有推着他的後背,把他從臥室裡推出去。中森明菜打定主意,如果巖橋慎一真的要在旁邊看她穿和服,她也會讓他待在這裡。
但巖橋慎一自己,卻老老實實退出去,“我到外面等着。”
這個外國人不纏着自己胡鬧,卻讓中森明菜產生一種心願落空的感覺。巖橋慎一走到門口,想了想,問她:“你穿和服的話,我現在這套衣服,和你相配嗎?”
中森明菜裝模作樣打量他這一身休閒西裝,回了一句:“很相配。”話說出口,自己忍不住笑了,覺得自己說的,不是服裝相配,而是兩個人般配似的。
這時,巖橋慎一已笑着替她合上了臥室的門。
捉弄外國人,就像講狼來了的故事。多講幾次,難免從此說什麼傳統習俗,都讓他將信將疑。
中森明菜獨自穿着和服的時候,腦袋裡,冒出這樣個奇妙的想法。
結婚儀式以後,她還是第一次穿和服。新婚的時候,巖橋慎一和她開玩笑,只要假裝還沒有結婚,就仍舊可以穿振袖和服。
但那之後,中森明菜去訂做了已婚的年輕女性穿的色留袖。彼時已經是冬季,想到春暖花開時或許有機會穿,在選和服花樣時,選了花鳥的圖案。
東京的櫻花開罷都沒機會穿上的和服,沒想到會在臨時起意的北海道之行裡換上。
穿了留袖和服,就不能再披散着頭髮。中森明菜慢條斯理的梳妝,叫臥室外面的巖橋慎一慢慢等待。
等她終於走出來,巖橋慎一端詳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久等了。”還是中森明菜和他說。
巖橋慎一一開口說話,先忍不住露出笑容,“等的很值得。”他帶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中森明菜盤起來的頭髮,打量她有別於振袖和服的衣裳花樣,覺得有意思。
他看了半天,中森明菜也任他看了半天。
終於等到他開口,說的卻是:“男人結婚以後,穿的和服也要這麼大變樣嗎?”
中森明菜被他突然跳脫起來的想法弄得好氣又好笑,瞧着他充滿探究目光的眼睛,正要認真解答問題,但想起自己換衣服時冒出來的“狼來了”的念頭,又忍不住冒壞心眼。
她一本正經:“那當然了。身爲一家之主,衣裝上面,當然也要進行更加莊重的改變……”
中森明菜說的來勁,活脫脫一個在旅遊景點糊弄歪果遊客的女阿飛。
巖橋慎一忍着笑看她表演。雖說衣着裝扮上,她無疑是個端莊的太太。不過,一開口說話,就還是那個洋溢着天真爛漫的商店街孩子。
他帶着一種心甘情願被糊弄的心態,津津有味聽着中森明菜編造的那堆“規矩”。
中森明菜說了一通,發現自己的外國人丈夫沒有如自己想象當中的那樣,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反倒聽得認認真真,彷彿接球輪空了似的,閉上嘴巴。
“怎麼了?”巖橋慎一問她。
這回,換中森明菜仔細端詳巖橋慎一的臉。她看了又看,嘀咕了一句:“慎一你又在捉弄人了。”
“什麼?”巖橋慎一面露不解。
到底是誰在捉弄人?
中森明菜想拆穿巖橋慎一,但若要拆穿他,前提便是要承認自己剛纔都是在亂說。這個年下君一句話不說,就把她弄得不上不下,只能衝他皺皺鼻子,自己認栽,承認被他當成了傻瓜。
巖橋慎一點到爲止,看中森明菜露出個吃了酸話梅的表情之後,就站起身,到她身邊,稱讚她:“和從前穿振袖和服時,像是換了個人。”
“不過,振袖也好,留袖也好,你穿都很合適。”他實話實說。
中森明菜輕輕靠上他的肩膀,突然想到一件事,警告他似的,對他說:“這種時候,不許提‘和服最怕弄皺’的事,知道嗎?”
這也是她自己糊弄外國人時說過的話。此時此刻,中森明菜頗嚐到一種自食其果的滋味。
巖橋慎一笑得厲害。
剛被捉弄完的時候,看着這傢伙的笑容,就不由得要在心裡嘀咕,這個年下君要是想戲弄別人,準沒有戲弄不成的。
中森明菜在不服氣和心服口服之間搖擺。
靠着他的肩膀,感覺到的笑意的震動最強烈,中森明菜想惱羞成怒,可到底只有羞惱,實在生不起他的氣來,只能乖乖認栽,主動伸過胳膊摟他的腰。
巖橋慎一想摸摸她的頭,一擡手,才意識到她盤起頭髮以後,就沒辦法再像先前那樣。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碰了碰她的後頸。
中森明菜在他懷裡輕輕顫抖了一下,抱着他的胳膊又緊了緊。
吃了個小小的癟,卻又有了新的發現。巖橋慎一抱着中森明菜,笑道:“今後,要習慣的事看來有不少。”
雖然穿上了留袖和服之後,就沒辦法摸摸她的頭。但一朝成了真正的太太,這身有別於未婚女性的衣裳,卻給中森明菜賦予了全新的風韻。
臨時決定要換和服,這樣一耽擱,出門的時間就稍微有點晚。
這個時代,出門時穿着和服的太太,如果不是來參加宴會或是婚禮,多少就有些引人注目,尤其太太的年紀還正年輕。如果對象不是巖橋慎一,中森明菜大概不會作如此的打扮。
不過,兩個人若無其事。用餐之後,還以如此的打扮在夜晚的函館散步。
太太換上了和服,走起路來,不由自主,就要慢上幾拍。當巖橋慎一發現中森明菜不知何時落後了他一個肩膀以後,就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她。
“穿了留袖,好像更緊繃了。”他說。
中森明菜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畢竟都是已婚的太太了嘛。”
巖橋慎一也笑,“成了太太,腳步就要更慢一些嗎?”他想了想,“要是這樣,那我也得慢一些了。”
他拉住中森明菜的手,儘量和她保持着相同的步調。兩個人慢慢走在函館夜間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