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做過的功課,已經讓巖橋慎一知道了入籍的流程十分簡單。但知道流程簡單,和親自體驗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完成了身份轉變,似乎不是一碼事。
不過,他在心裡想,自己會覺得跟中森明菜成了一家人,肯定不是因爲在入籍申請表蓋上了自己印章的緣故。
“一副很不可思議的樣子。”
巖橋慎一聽到中森明菜的吐槽,回過神來,和她飽含期待的目光對上,不禁笑了,“的確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什麼?”中森明菜感覺到好奇。
兩個人邁動腳步。巖橋慎一告訴她,“雖說入了籍纔算是一家人,但感覺上,我跟你其實早就是一家人了。”
不是因爲入籍才成爲一家人,是因爲有了成爲一家人的實感與覺悟,才選擇入籍。
中森明菜瞄了他一眼,心裡感動,嘴上卻調侃,“真會說話。”
巖橋慎一有點不好意思。交往久了以後,中森明菜要再看到年下君不好意思的樣子,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倒是若無其事裝蒜的時候更多一些。她這麼想着,笑得更厲害了。
“對了。”巖橋慎一想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一句話沒有說。他偏了下頭,看看和自己並肩而行的中森明菜,“今後就請多關照了。”
中森明菜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這邊纔是,今後要請你多多關照。”
兩個人走過來時走過的路,準備從這座不起眼的水泥盒子裡離開。傍晚,中森明菜要去參加演唱會的排練,在那之前,中間這段時間,兩個人還能約個會。
這時,迎面而來的一對年輕男女,和他們碰了個正着。
選在星期一親自跑一趟區役所結婚的情侶不多。一男一女走在一起,難免惹人注目。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下意識看向對面,又默契一致,準備給他們讓路。
但對面的年輕女性,先面露激動。
在那一句“明菜醬!”即將脫口而出時,中森明菜衝她眨了眨眼睛,做了個“噓”的手勢。
就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就把對面拉攏成爲了自己的同謀。年輕的女性,彷彿是從中森明菜那裡接過了一個任務,要爲她保守一個秘密似的,用力點點頭,只有神情依舊激動。
決定了要來入籍的這天,跟喜歡的明菜醬相遇了!
這是怎樣的奇蹟?
和明菜醬在一起的這個人,那張臉也熟悉的很。過去這幾年,總是跟明菜醬一起被拍到,只是看週刊雜誌,都足夠把巖橋桑這張臉給記在心裡了。
這樣的兩個人來到區役所,能是爲了什麼事?當然是——
對這年輕的女性來說,這堪稱奇蹟的會面,讓她的心怦怦直跳,已然要忘記此行的目的是爲了入籍。在自己入籍的這一天,卻爲了別人的入籍而心跳加速,內心激動。這種事或許不可思議,但發生在此情此景之下,就顯得再自然不過。
“兩位是來入籍嗎?”
年輕的女性心裡想要問出的問題,卻被中森明菜先一步問了出來。
女生用力點頭,這時候纔想起自己一同過來的男朋友。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的男性,穿着的風格,讓巖橋慎一想起那個襲擊自己的竹山宏司。真要說的話,這一對年輕男女,都是如今流行的澀谷風格。
來入籍的這一天,也做這樣的裝扮,彷彿這一身服飾,代表着某一種認同。
相比起女方,同行的男性來得要沉穩一些,但不如說是因爲更加善於剋制,不讓激動與訝異的情緒外露。
“恭喜你們哦!”中森明菜笑眯眯,神情彷彿看待年輕的弟弟妹妹。
這時候,反而是那個男性,鼓起勁兒來,問了句:“明菜醬今天也是來入籍嗎?”他問出了問題,卻看向了巖橋慎一。
就像這對時髦的男女,特別做這樣的打扮來入籍一樣,對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來說,大大方方出現在區役所,不做任何喬裝改扮,這是屬於他們兩個的一種認同。
不喬裝改扮,被認出來也就是心中早有準備的事。
中森明菜好像在拉攏對面的兩個人一起玩一場惡作劇一般的,跟他們商量,“……總之,這件事可以幫忙保密嗎?在正式公開之前,一起保守一個秘密。”
這種彷彿在哄小孩的話,真虧她能說得這麼鄭重其事。巖橋慎一在旁邊看着,忍不住想,該不會她在決定要來入籍的時候,就想過遇到這樣的情況要如何應對。
但偏偏,被她拉攏成了同謀的這對年輕男女,就真的高高興興答應了。
……各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中森明菜都有夠利害的。
“對了,有禮物送給你們。”
與這對偶然相遇的年輕準夫婦道別時,中森明菜想起來,從口袋裡拿出個什麼東西遞給那個女生。
是剛纔來時路上,她和巖橋慎一一起做的摺紙小貓。
有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摺紙,技藝多少生疏了一些。但對於摺紙小貓,完成它的步驟,對這兩個人來說,大概是銘記在心。
巖橋慎一看她拿出這個,心中會意,也把自己折的那一隻交給中森明菜,讓她作爲祝賀這萍水相逢的一對年輕男女入籍的禮物,一起送了出去。
雖說幕後黑衣人折的,比不上桃浦斯達折的。但畢竟好事成雙。
……
偶然相遇的年輕準夫婦是否會替他們保守秘密,這也並不很重要。反正,入籍已經完成,正式公佈也就在最近,就算他們給週刊報信,這樣的重大新聞,媒體也得先聯繫事務所,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巖橋慎一對於這種口頭的約定效力如何,並不報什麼期望。然而,鄭重其事與那兩個年輕人約定了的中森明菜,卻堅信那兩個人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
看她這信心十足,只把人往好處想的樣子,巖橋慎一也只有隨着她。
不過,這一趟出來入籍,從來到區役所再到離開,都沒有任何一個狗仔突然從什麼地方殺出來,詢問這兩個人是不是過來入籍。
按說,一個是桃浦斯達,另一個是知名的黑衣人,都是話題人物。但入籍這樣的事,行程捉摸不定,除非二十四小時盯梢,否則被抓個正着的機會不大。
然而,巖橋慎一遇襲事件之後,整個媒體界聯合起來壓制這條新聞,連周防鬱雄都對他出手相助。他前一天才剛剛高調展示了自己的地位實力,一時半會兒的,狗仔也不敢去撞他的槍口,乾脆不去盯這個深不可測的大人物。
坐回到車裡,兩個人不約而同,長舒了一口氣,相視而笑。來的時候還是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回去的時候,就成了巖橋夫婦。
對巖橋慎一來說,入籍的事就這麼告一段落,但接下來,成爲了“巖橋明菜”的中森明菜,卻還要去變更自己的各種證件,更換新的印章,連和研音與華納的合約,也得進行更新。
當中森明菜作爲舞臺上的明星,決定要繼續留在舞臺上的時候,生活裡的中森明菜,卻要一點點被“巖橋明菜”所取代。
中森明菜對結婚這件事滿心憧憬的時候,沒有切實去考慮過這些繁瑣的現實。然而,結婚的對象是巖橋慎一,要成爲“巖橋明菜”,她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接下來去做點什麼?”巖橋慎一跟她商量,“先去吃點東西?”
中森明菜十分好說話,像個夫唱婦隨的太太——如今,倒是個真格的太太了,“聽慎一你的安排。”
“聽上去責任重大。”巖橋慎一半開玩笑。
中森明菜笑着回了一句,“就請你漸漸習慣負擔所有決定好了……畢竟是一家之主。”
“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嗎?”巖橋慎一腦筋轉得快,“還是兩個人商量着來做決定更好。”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剛纔端出來的乖巧太太的模樣,頓時煙消雲散。或許她能當個一切聽丈夫安排的太太,但兩個人一起商量着來,她肯定會更加快樂,巖橋慎一也更舒心。
“不然,”中森明菜開動腦筋,“給野崎桑打個電話,讓他請我們吃點東西好了。”
巖橋慎一看她眉梢眼角浮現的調皮神色,“你是想告訴野崎桑,我們入籍了纔對吧。”
“就算是這樣,現在也嚇不到野崎桑了。”中森明菜似乎有點可惜。
巖橋慎一在心裡,不禁替野崎俊夫捏把汗。這樣的事,如果要嚇到野崎俊夫,只有一種可能,兩個人悄悄戀愛,一朝入籍,直接把頭條新聞甩到研音那裡。
不過,在開動腦筋,想着過後要怎麼跟野崎俊夫見面之後,中森明菜剛有了的那一點太太的樣子,立刻就又消失不見,又是那個調皮的中森明菜了。她拿過車載電話的聽筒,準備送野崎俊夫一個驚喜。
巖橋慎一跟她一條戰線,在旁邊默默觀戰,但他的目光在中森明菜的手指上停留。中森明菜還沒有一枚結婚的戒指。
巖橋慎一盯着她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不知不覺,對中森明菜接通電話之後說了什麼,一概充耳不聞。他心裡琢磨,這一枚戒指,是應該和她一起去買,還是他自己去選一枚。
沒有結過婚的巖橋慎一,總覺得自己能方方面面考慮周到,但實際做起來,總是東一下西一下。
中森明菜放下了聽筒,小臉往他跟前一湊,“在想什麼?”
看着她這張臉,巖橋慎一不願意再遮遮掩掩的說謊,哪怕是爲了製造驚喜。或者應該說,到了此時此刻,比起製造驚喜,他更想凡事和中森明菜好好商量。
剛纔,當中森明菜端出乖巧太太的模樣時,巖橋慎一的那番話,肯定不是玩笑。
他實話實說,“在想,還沒有買戒指。”
“結婚的對戒嗎?”中森明菜捧起了巖橋慎一的手,端詳他的手指骨節。
巖橋慎一的目光則看着她的手,“對戒是另一碼事,還有明菜你的鑽戒……”
中森明菜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太開心,以至於巖橋慎一有點摸不着頭腦,“我說了很奇怪的話嗎?”難道是因爲,鑽戒這東西,應該在入籍之前就買好?
中森明菜使勁兒搖頭,但還是笑得厲害。巖橋慎一拿她沒辦法,只好充當起了這個笑柄。她笑了一會兒,往他身上一靠,挨着他的肩膀。
“果然,鑽戒應該在求婚的時候買纔對吧。”巖橋慎一開始覺得自己做事粗糙。涉及到了和中森明菜之間的事,好像就總是做得不夠周全。
然而,決定結婚的那一刻,不是事先的籌劃與精心的準備,而是坐在餐桌前,和她一起吃着飯的時候,在談話之間,自然而然決定了的一件事。
中森明菜擡起右手,在他面前展示,“慎一不是送過我戒指嗎?”那一枚海藍寶石戒指,還在她的右手中指上閃着微光。
巖橋慎一看着那枚戒指,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一枚嗎?”
“就是那一晚,慎一你爲了見我,特意去了名古屋。”中森明菜注視着指間的戒指,似乎記憶就存儲在這戒指裡。
“我還是第一次做那樣的事。”巖橋慎一想起來,也覺得懷念。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在那之前,慎一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很剋制來着……”但是,卻能爲了見她一面,在深夜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
“所以,你送這枚戒指給我的時候,我就當它是求婚戒指了。”
她話說出口,反問了一句,“有點厚臉皮,對吧?”不過,在已經成爲了巖橋太太的現在,這一句厚臉皮說出來時,沒有不好意思,倒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得意。
巖橋慎一心頭被什麼東西壓得沉甸甸的,“那個時候,就想過要和我結婚嗎?”
“反正,我在那個時候,就認定了。”中森明菜語氣放輕了,但說的話卻愈發堅定。她說,“我認定了的,現在實現了。”
巖橋慎一聽着她這句勝利宣言,不禁笑了。他抓住中森明菜的右手,輕輕把那枚戒指摘了下來。
無需說什麼,中森明菜自然而然,把左手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