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6. 不同人生

這一天,部門裡圍繞着章子議論紛紛。

章子是因爲欠了債,被貸款公司的人把討債電話打來公司,纔不得不從公司逃走。這樣的理由,讓她從前精心維護的形象不見蹤影,同事們說起她,也越來越不客氣。

女同事的話語中帶着些許尖酸,以及一份自己絕不是章子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傻瓜的優越感。男同事的語氣裡則帶上了一絲輕佻,話裡話外,還有一份對章子明明不怎麼樣卻還眼高於頂的不悅。

……分明是個裝模作樣的傢伙,平時還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一旦被揭穿了真正面目,章子的相貌也好、性格也好,行事作風也好,一概成了被批評和侮辱的理由。

如此狂熱的討論持續了一整天。從上午就神秘兮兮、添油加醋的揣測着章子到底有着怎樣的私生活、在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的同事,到了傍晚,終於嚼膩了這塊口香糖。。

美穗身處在風暴的中心,儘管自身沒有受到波及,但卻無法阻止那些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裡。何況,沒有受到波及,不代表和章子前陣子關係好的美穗就能安然度過。

過了孩子氣的少年時代,倒也不至於因此霸凌她、或是對她另眼看待,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去對美穗這個看着平平無奇卻意外獲得美人青睞的女孩表示同情,是另一種將章子作爲消遣和傷害的對象的做法。

一塊口香糖被嚼膩了吐出來,還可以再吃下一塊水果糖。

“說起來,還是美穗醬最可憐了。”

女同事松田一美最先對美穗表示了同情,“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還以爲是段美好的友情呢……”

“沒錯、沒錯,章醬這麼對美穗, 真的太過分了。”

衆人的附和聲裡, 所傳達的是一份無需說出口的輕視:美穗這樣的女孩子,真正漂亮受歡迎的人,怎麼可能和她做朋友,又怎麼可能和她喜歡同一部電視劇呢?

美穗和章子是因爲那部叫《可愛的季節》的電視劇才關係拉近, 成爲了朋友, 這件事在部門裡無人不知。而受她們兩個的影響,也有其他女同事對這部電視劇感興趣, 並且像她們兩個那樣, 在星期五的夜晚早一點回家,等着看電視劇。

……

第二天, 章子也沒有來,此後直到星期五, 章子人間蒸發, 不知去向。

除非章子重新出現在公司裡, 爲衆人送上新的談資,否則, 再匪夷所思的八卦, 也不會持續太久。

社會人的每一天都被各種各樣的事填滿, 一個欠了債逃走的章子,並不稀奇。連同被投以奇怪目光的美穗, 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也很快就散去了。

在和章子成爲朋友之前, 美穗也只是個不起眼的職員,“某一環節上不得不打交道的人”,不過如此。和章子短暫成爲朋友,因爲章子的光芒而被照亮, 隨着章子的人間蒸發, 美穗再度黯淡下來,又成了那個不起眼的小職員——

直到星期五的這一天, 愛玩的同事們又從午休時起就計劃着今晚要如何狂歡。

不同於前幾周,這次積極響應的人格外多。之前追隨着美穗和章子,也跟着早點回家的女同事們,生怕被以爲是要回去看《可愛的季節》一般, 踊躍報名參與。

“美穗醬——”

一個同事問道, “美穗醬要去嗎?”

隨着這個問題被問出來,同事們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投向了美穗。

感覺着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美穗一瞬之間, 有一點點緊張。但她立刻放鬆下來,語氣如同之前幾周那樣,活潑地回答:“抱歉、抱歉~電視劇現在正進行到關鍵時刻!”

那一束束的目光立刻從她身上移開了,並且在接下來都沒有再看向她。接下來,計劃着今晚要如何行動的同事們起勁兒討論,只有美穗自己,在這話題之外。

……遊向了金槍魚的青花魚,再回到青花魚羣去,是會這樣啦。

美穗在心裡悄悄想着,但並不在意。至少,她絕不後悔在那時,鼓起勇氣靠近了章子。

下了班,參加完慣例的聚餐之後,她早早退場,搭上電車,再轉乘巴士,回到宿舍。邁進門去,擡高聲音,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說聲:“我回來了~”

當然沒有人回答她。

但其實,在過去的一週裡,曾有人回答過。

……

上個星期五的上個星期五,章子跟着她一起回來,兩個人一起看了電視。第二天,和章子一起去玩的時候,美穗滿心想着的,是她和章子好像成爲朋友了。

遊向了金槍魚的青花魚,真的和金槍魚遊在了同一片海。

然而,到了傍晚,美穗回過神來,想起章子的公寓還在漏水,正爲沒有再邀請章子回來感到懊惱,章子卻忽然敲開了她宿舍的門——

失魂落魄的章子,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那樣,跟着美穗進了她的房間。

之後,章子對她說:“……我纔不是什麼金槍魚。”

糟糕的、受盡了欺侮的中學時代,爲了當個美女、擁有尊嚴使出渾身解數。然而,突然失去了兼職的高爾夫女郎工作,一時又無法放低生活標準,爲了應急,第一次走進了貸款公司。

本來只是想借三萬日元,撐到發薪日。但貸款公司的人卻不由分說,塞給了她三十萬日元,告訴她不必客氣。

然後,三十萬變成了一百七十六萬。一百七十六萬又變成了兩百二十八萬。

章子連利息都難以招架,只能眼看着這筆債務越滾越大,滾到了原先和顏悅色、親切地告訴她不必客氣的貸款公司的人語氣變得不善起來。

“鈴木小姐,您不能還一點嗎?這邊也很難辦。”

“如果工作還不上,就去想其他辦法嘛!依我看,以你的薪水,本來過這樣的生活就很勉強。既然之前能做的事,現在再去做又怎麼樣呢?”

美穗記得,章子說到這裡的時候,告訴自己,她只是當過高爾夫女郎。

然而,連“高爾夫女郎”,對美穗來說都是陌生的兼職。似乎,儘管同時身處在東京這片天空下,但人和人之間的差別之大,的確就像是海里的青花魚和金槍魚。

章子之所以跑來美穗這裡,是因爲討債的人往她的信箱裡放了一隻死去的小鳥。

房東早就接到過來者不善的電話,本來就已經對章子和來路不明的人有來往感到不滿。此刻,代表威脅的死鳥被放進她的信箱,房東更是把章子視作危險人物。

章子租住的公寓,房東就兼任管理人。這樣的房子,對租客的工作性質和人際關係尤爲挑剔在意,一旦將章子看作是個危險人物,就難以容忍她繼續住在這裡。

被討債的人追得喘不動氣,被房東暗示從那間精巧的公寓裡搬離,脖子套上隨時就收緊的繩索,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她想去借三萬日元應急開始的。

章子精心維繫的一切,脆弱到只差三萬日元就能被摧毀,眼看化爲泡影。

這個走投無路的章子,和先前那個令美穗望而卻步的章子,是同一個人嗎?是同一個人沒錯。

那麼,她想要做朋友的那個章子,又是哪一個章子呢?

現在這個走投無路的章子,是她的朋友嗎?

……

友情是沒有那麼脆弱的。

要誠實、要善良、要在需要的時候把手伸過去。然後是最重要的,如果認定了一個人是自己的朋友,就會拿得出一份豁得出去的精神!

如果被發現擅自收留了別人同住的話,就會惹出麻煩。但是,美穗不能放着走投無路的朋友不管。

膽戰心驚的章子,暫時住在了美穗這裡。

美穗傻乎乎的開玩笑,說“有一點像是電視裡的花音和直子”,換來章子勉強的一笑。她後知後覺,才意識到拿殘酷的現實和虛構的電視劇相比,是件輕佻的事。

但她還是不太能理解,爲什麼章子寧可去借錢,也要想辦法維持那樣的生活。

“要是被打回原形,只不過失去現在的這些東西,那就好了。”章子冷笑。

被她光鮮亮麗的外表吸引的人,因爲她的光鮮亮麗纔會對她投以關注。然而,一旦被打回原形,讓所有人知道了一切都是虛假的,就不止是失去借由外表所得到的東西,還有成倍的侮辱與輕蔑。

那時聽章子這麼說,美穗還不大相信,有點覺得是章子太過敏感。

可是,在章子消失的這一週裡,聽着同事們語氣輕蔑的猜測,美穗現在相信了。假如章子退掉公寓搬回宿舍,穿平價的衣服,會被如何猜測呢?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只要過得比應當有的生活水準好一些,就少不了桃色的猜想。

如果要擺脫流言蜚語,當然可以換個環境。但跳槽談何容易?安穩的生活是很好,但安穩的生活也讓人不敢輕舉妄動,寧可帶着“有三萬日元就能渡過難關”的幻想,心存僥倖的走進貸款公司。

美穗先前從來沒有覺得過,在這個黃金時代,人所擁有的安穩生活竟然這麼脆弱。

……

今天晚上回來得早,美穗可以不緊不慢的準備好啤酒,還有薯片和一點下酒的小魚。準備完這些,打開電視,電視劇仍還不到播出的時間。

她咔滋咔滋吃着薯片,目光落到房間角落放着的紙箱上面。

那個紙箱裡,裝着的是章子突然不告而別,沒有帶走的東西。

章子搬來她這裡,兩個人一起住以後,美穗知道了章子是烹飪的高手,做得出好吃的料理,也知道了她有點馬虎大意,脫下來的褲襪也隨便扔在牀鋪上,直到美穗提醒才收起來。

當青花魚和金槍魚生活在了同一片海里,才知道原來她們都是“魚”。

但剛過了兩天,章子接到了打去公司的催債電話。

她生怕引起注意,哀求對面不要把電話打來公司,這一次,對面出乎意料的好說話起來,並且給她指明瞭一個可以暫且緩解壓力的方法——

介紹她去另一家貸款公司借錢,先把眼下的難關渡過。

這一回打給章子的,不是先前惡語相向的那個男人,而是個慢條斯理,聽上去很溫和的男人。而他介紹的公司,據他介紹,門檻低、借錢條件寬鬆,是她這樣被緊追不捨的人最佳的選擇。

先解決燃眉的債務危機,鬆一口氣,再去考慮別的不好嗎?

只是要去貸款的話,扣去手續費和服務費,要還兩百四十萬,就要借三百萬日元。雖然要借的錢又變多了,但是,如果不在這一週就還清,這邊就要把電話打去公司。

“章醬,絕對不可以!”

從章子搬去和美穗同住後,兩個人下了班就一起去吃飯。章子有什麼風吹草動,瞞不過美穗。

當她從章子那裡聽說了這件事,無比認真的勸說她。

絕對不行!

要是借了三百萬,過後會怎麼樣呢?

“三百萬在變成三百萬之前,只有三十萬而已。”美穗急上眉梢,“所以章醬,絕對不能聽信那邊的話。”

章子六神無主,顯得激動,“可是,會被把電話打去公司,到那時就全完了!”

從畢業就入職這家公司,如果因爲被債主打去催債而被解僱,這個年紀的粉領族要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美穗堅定,“來想辦法吧!”

三百萬日元對一些人來說,也許只夠在夜總會花天酒地一晚,但對都是從鄉下上京來的普通女孩子來說,就成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難拿出的數字。

美穗拼力阻止章子聽從債主的計劃,但自己也拿不出辦法。

星期五,章子在公司裡接到電話,債主告訴她,接下來是最後通牒。如果不按要求來辦,就在下個星期一,讓公司所有人都知道她欠了高利貸。

就在那通電話之後,章子不辭而別,從美穗的公寓裡搬走了。短短一週的同居時間,金槍魚又從青花魚的身邊遊走了。

她走得匆匆忙忙,甚至沒有把自己的東西全部帶走。這讓美穗心存僥倖,或許章子還會回來。

但是,討債者威脅要讓公司知道章子欠了高利貸。

如果章子是逃走去借錢,接下來會怎麼樣?三百萬又會變成多少?可如果章子不是去借錢,下個星期一又會怎麼樣?

章子從公司蒸發,所有人都知道她欠了高利貸。答案清楚了。

章子沒有再邁出更糟糕的那一步,是這樣吧?但美穗也難以剋制是因爲自己,章子才失蹤了的念頭。

電視裡,新一集的《可愛的季節》開始了。

1016. 暗中行動222. 挑戰不成1263. 一份禮物373. 殘酷無常632. 有用無用807. 舞臺魅力642. 想象真實712. 搶佔先機540. 一點尾巴597. 絕對忠誠334. 感覺神奇061. 三天兩面147. 成功輪廓539. 有血有肉935. 是對是錯第1293章 1294. 無言以對257. 人生上行361. 大開眼界255. 新年回禮617. 念念不忘1081. 明裡暗裡1264. 在明在暗326. 簽約商談1176. 絕對不笑991. 三份禮物1013. 感到安心640. 小道消息1136. 截然不同383. 新的迴應第1294章 1295. 面對面走1386. 未來方向1066. 都市女性第1361章 1362. 生根發芽第1324章 1325. 生日安排第1328章 1329. 命運之輪891. 搞笑藝人675. 人設微崩973. 風評扭轉955. 三角關係020. 化學反應1025. 真假虛實933. 共同敵人1123. 條碼戰士882. 手腕運氣990. 雪之聖誕423. 皮包公司400. 無可取代736. 說一不二445. 中二老年670. 你中有我1111. 各懷心思665. 女人之間1042. 另有目的562. 修羅場僞120. 掉馬甲了733. 獨立風波486. 興師動衆266. 偶然必然185. 抗議無效211. 首戰告捷1259. 身份轉變734. 大吹特吹488. 風水輪轉209. 同一個人538. 打響招牌031. 固定演出831. 豪言壯語第1296章 1297. 終身大事202. 大幹一場435. 率直過頭527. 親自破壞504. 斷章審判828. 並不重要495. 欣然應允1178. 沉默以待896. 不屬於我144. 抽到空獎1138. 多樣可能第1330章 1331. 那種感覺1222. 各有算計1177. 心理安慰1139. 角色扮演279. 下定決心259. 還有後招1140. 捉摸不定334. 感覺神奇1083. 希望之光496. 相互套路723. 計劃變化294. 如夢似幻1100. 手段方式第1370章 1371. 標中價碼1069. 素顏相對032. 桃花易躲358. 浪漫飛行798. 另當別論282. 各懷心事931. 爲人大方722. 敬仰之情694. 麒麟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