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非友完整版加番外

鍾理從人事不知的黑甜狀態迴歸清醒,一感覺到痛,腦袋瞬間就「刷」地亮堂,忙忍痛撐着要坐起身,看見枕邊男人熟睡的臉,頓時氣不打往一處來。

「媽的你給我起來」

男人抱着他一隻胳膊,睡得香甜,不爲所動。

鍾理用力把杜悠予抓在手裡搖晃,想等他醒了揍他。

搖了半天杜悠予纔有了反應,睏倦地哼哼,眼神迷迷糊糊,分外無辜,勉強伸手扒拉扒拉牀頭的鬧鐘,眯眼嘟噥道:「這才幾點啊……」

看他把臉埋回枕頭裡逃避光線,脊背裸在被子外邊,怕冷地縮着肩膀,一頭散亂的黑髮,怒火中燒如鍾理,也不禁略微猶豫了。

原本想把他打死的,可這傢伙長得太坦蕩蕩地正直了,趴在那裡的模樣倒像被蹂躪過似的,和昨晚那個*附體的禽獸哪像一個人。說不定昨晚他是中邪了呢。

「喂快起來,你給我說清楚。」

杜悠予只含糊「嗯」了一聲,往他身邊鑽了鑽,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緊了。

「靠,放手啊你」

鍾理把拳頭改成巴掌,一拳可能會把他骨頭打斷,當場噴血,甩耳光的話夠解恨,最多也就是把他臉扇腫一倍。

「冷……」男人眼睛都睜不開地哆嗦着蹭被子,人畜無害。

鍾理想了半天,咬牙切齒,終究沒照着那不禁打的臉蛋來上一巴掌。

他實在是有點死腦筋的,認定了的東西就很難改變,比如音樂和歐陽。眼前這個人也算。

雖然他漸漸知道杜悠予挺沒心沒肺,不夠義氣,性格也古怪,但要下手還真的有些遲疑,於是呸了一口唾沫,狠狠罵聲:「你這個王八蛋去死吧。」就抽回胳膊,把被子用力丟回杜悠予頭上。

依舊有大半截身子留在夢裡的杜悠予,一回到他的枕頭山棉被海,就又滿足地失去了意識,連鍾理離開之前打壞了他不少值錢東西他都不知道。

回去的地鐵上鍾理擠了個位子坐,一路雙手抱着腦袋低頭髮悶。

他很是矛盾。這種事,如果當成被狗咬了一口,倒不至於就想不開。

但杜悠予這人他摸不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邪靈上身做些離譜的事,搞不好以後一口又一口的,要被沒完沒了咬下去。

爲了永絕後患,他恐怕得先把杜悠予閹了。

正在幻想剪刀「喀嚓」一聲剪下去那令人痛快的場景,突然意識到面前有個老人拄柺棍站着,鍾理忙起身讓了座。

站着就不得不看車廂裡的電視,上面播放的是看得發膩的經典演唱會片段剪輯。這場是徐衍兩年前的名曲,杜悠予坐在鋼琴後面伴奏,笑微微地垂着眼睛,殺人的溫柔側面,手指靈巧。

鍾理看了兩眼,一下子又泄了氣。

還是算了,不必真的剪了杜悠予,那樣大好一個青年才俊,被他廢了好像也不太好。

反正只要他堅持不喝醉不動搖兩大原則,杜悠予也對他做不了什麼。

越是男子漢,就越是不能太把這種事當回事。

離家越近,鍾理越覺得心裡上上下下的不安穩,心虛得很。

這種事過後,要面對自己身邊最親密的人,除了羞恥之外,還覺得慚愧。他之前責怪歐陽有事瞞他,而他現在完全可以明白歐陽的心情,也一點都不生歐陽的氣了。

結果在公寓樓下就撞上了。

歐陽一副打算出門採購的樣子,精神卻萎靡,見了他就強打起精神:「你可回來了,我還擔心找不到你呢。阿姨來看你了。」

鍾理一個人到t城來找工作,老媽則留在縣城,他每個月寄生活費回去,一週一次電話報平安,逢年過節回家。母親對現狀沒什麼不滿,只着急他年過三十了還沒成家,時不時要催上一催,弄得他每次回家心裡就發怵。

「冰箱裡沒東西了,我去買點菜,你剛好陪阿姨坐坐,等我回來做飯吧。」兩人還在冷戰階段,歐陽對着他還是有點怯怯的。

「等下等下。」鍾理一時不知所措,剛跟一個男人做完那檔子事,回頭就得對着自己老媽,心理建設實在不行,「小聞啊……」

「嗯?」歐陽被他一把拉住,茫然地瞧瞧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是明白了:「哦……你這個月沒錢了是麼?」而後在口袋裡掏了半天,往他手心裡一塞,嘮叨道:「阿姨來了,你一定要用錢的,你身上沒剩多少了吧,我的卡你拿着,密碼你知道的。多給阿姨一點,她也過得寬心。」

鍾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接過來,應了一聲。雖然已經習慣了歐陽這種有些軟弱的賢慧,也還是覺得心動,更是開不了口。

客廳裡瘦小的老太太正在整理東西,鍾理在她身後叫了一聲:「媽。」

「哎,你回來啦,」老太太笑得臉皺皺的,「希聞說你值班去了,現在工作都這麼辛苦啊,還熬夜幹活。媽帶了兩隻鹽焗雞,出門前剛做好的,這雞是鄉下家養拿來送人的,不賣的,好着呢,也能幹吃也能燉湯,正好給你補補。」

鍾理忙「嗯嗯」兩聲,蹲下來幫她整理。鍾媽大包小包帶了不少特產,用紅藍白格子的塑料袋和燒香用的布包裝着,捆得緊緊的,解開還得費不少力氣。

老媽還在嘮叨:「阿理,你吃飯什麼的千萬別省,看你,臉上怎麼都沒什麼肉了。別仗着年輕就亂熬夜,身體容易虛……」

「媽,您放心,我很壯啦。」

「還有,結婚的事也要放在心上。你都三十一了,女朋友也沒一個……」

鍾理掙扎道:「那是虛歲。我實歲才三十。」

「人家這歲數的,兒子都上中學啦。」鍾媽拆着袋子,「對了,前兩天隔壁四叔六十大壽,壽餅和糖我也給你帶來了。」

「四叔都六十了?」鍾理有點吃驚,印象裡那一直是個精神又爽朗的中年男人,從未曾和「老年」二字聯繫在一起。

「那是,四叔早當爺爺了。媽也五十好幾啦,你都這麼大了,時間過得快啊。」

鍾理怔忡着,突然清晰意識到她是真的老了。曾經也當過美貌優雅的富太太的母親,在家道敗落後的這二十幾年裡實在太過辛勞,早已成了額頭眼角都是困苦皺紋,行動遲緩乾癟瘦小的老婦人。

只是他每年才見她那麼兩三次,匆匆忙忙的,甚至都沒看見她的衰老。

鍾理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阿理,媽跟你商量件事。」

「四叔的兒子現在做生意,說是要大家入股,回報聽說挺高的。你還有沒有什麼閒錢,我拿回去,讓他幫着賺。」

「媽,您不用操心這個,」一把年紀的人,談什麼投資都是傷神,鍾理撓撓頭,「賺錢的事我來就好。您需要用錢,就跟我說,我給你寄。」

「我夠用,你給的我還存了些呢,我是操心你,你這麼大的人了,沒什麼積蓄,哪家女孩子肯嫁你。我不幫你存點,你以後成家可怎麼辦哪?唉,想到這個,我這心就放不下。」

「阿理,那個樂團,你少玩點吧。我知道你喜歡,可是那行不能當飯吃,又燒錢,你修車辛苦,賺錢那麼不容易,哪玩得起呢?」

鍾理沒吭聲,結實粗糙的大男人也有鼻酸的時候,在儉樸的母親面前,自己那入不敷出的愛好顯得過分的奢侈。

這麼多年了,他有時候也忍不住悄悄想,究竟還該不該,能不能繼續追求那摸不着的夢想。

一年兩年,雖然成功看起來還遙遠,他們仍能堅持。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十年……雖然不曾示弱,可還是難免在堅持裡生出自卑和困惑來。

歐陽買了菜回來,繫上圍裙就在廚房裡忙開了。鍾媽要幫忙他堅決不讓,勸她去客廳跟鍾理多聊聊,惹得鍾媽直誇他懂事。

母子倆邊剝茴香豆邊看電視,正說着話,門鈴響了。鍾理去應了門,剛一打開,就想立刻關上。

笑得羞怯無辜的男人站在門外,穿着顏色濃重的深色外套,白皙的臉看起來越發清新,眉眼秀麗俊朗,很是正派良善。

中午十二點,這傢伙總算醒了啊。

「太好了,你真的在家。」

「不然我該在哪裡。」鍾理有點不高興,聽杜悠予那口氣,搞得像他在躲他似的。

杜悠予溫柔道:「我醒來沒看到你,還以爲你害怕了,逃跑了呢。」

鍾理一陣心慌,怒道:「放屁。」

杜悠予笑了:「不怕就好。」而後就要側身進屋來。

鍾理用力堵着他:「喂喂,誰準你進來的,我今天不想跟你……」

「阿理,是有客人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杜悠予搶在他之前揚高聲音:「伯母好,我是鍾理的朋友。」

「哎,天怪冷的,別在外邊站着,快進來坐。」

鍾理沒辦法,只得放他進門。鍾媽弄不清這年輕人是什麼來歷,打了招呼,只覺得長得白淨又乖巧,氣質好,又禮貌,挺討人喜歡,三下兩下便親近起來。

「誰來了?」歐陽聽見動靜就有些魂不守舍,從廚房裡出來,見是杜悠予,便說:「啊,是你……挺久不見,一起吃個午飯吧。」

鍾理忙說:「吃什麼呀,沒準備他的飯。他坐坐就要回去了。」

歐陽實在是老實人,還在說:「不會,我買得很夠,多點人吃也熱鬧。」

屋子氣氛其樂融融,鍾理只恨自己沒早點把杜悠予的劣跡向歐陽抖出來,弄得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角落裡糾結。

他不跟杜悠予說話,杜悠予倒也不冷場,很是自來熟,和鍾媽聊得有來有往,耐心又貼心,哄得老人家高高興興。

杜悠予只要想討人喜歡,似乎就沒有不成功的。才半個鐘頭就熟得跟幾十年的老街坊一樣,鍾媽什麼都跟他說了,家底掏了個一乾二淨。

末了又老調重彈:「唉,你看我們家阿理,長得挺好,心地也好,就是沒女朋友。怎麼就沒人瞧得上他呢?」

杜悠予聽着朝鐘理直笑。

鍾理又被他那種笑容弄得臉紅心跳,很是惱怒:「笑個屁啊你」

鍾媽訓斥他:「不象話,哪有你這麼對客人的?」然後笑咪咪對着杜悠予,「你坐你坐。我帶了果子來,給你們洗幾個去。」

老人家慢慢進了廚房,剩下兩人對峙着。杜悠予也不開口,只似笑非笑望着他,看得他頭頂直冒熱氣。

「你來我家幹什麼?有事就說,沒事吃了飯你就給我回去。」

杜悠予還是盯着他看,溫柔道:「你說呢?」

鍾理如芒刺在背:「我能說什麼。」

杜悠予笑着抓了他的手,低聲說:「我只是想當面問你。那個問題,你想好了怎麼回覆我嗎?」

鍾媽端了盤切好的水果出來,恰好聽見這麼一句話,就問:「你們談的什麼事啊?」

鍾理慌了神,一把將杜悠予甩出老遠:「沒什麼沒什麼,一點小事。說了您也不愛聽。」

有意瞞着她,那就是大事了。鍾媽看看老實正派的兒子,又看看樣貌華貴的來客,不由懷疑地擔憂起來:「阿理,你可別是做了什麼壞事啊?」

鍾理一想到做過的「壞事」,手忙腳亂,「媽,您想太多了,就是我們朋友之間一點小問題,您別操心,真的……」

鍾理還要越描越黑,杜悠予微笑道:「伯母,其實是這樣的,鍾理不想太早讓你知道,但我覺得遲早都是要說。」

鍾理一頭青筋全暴了起來,掙扎道:「靠姓杜的我x你……」

「鍾理很有才華。我們唱片公司想讓他來工作。」

杜悠予此言一出,屋裡鴉雀無聲。

半晌鍾媽才如夢初醒,顫巍巍地問:「哦,那,你們是什麼樣的公司啊?」

杜悠予笑咪咪的,「您可能不太留意娛樂公司的信息,不過我想我們公司的藝人您應該比較熟悉,比如說,」他指一指電視屏幕上正熱播着的廣告,還有牆上的海報,「他們都是我們公司的。」

即使不熟悉流行偶像的人,也知道這意味着他們是大明星,鍾媽猶疑了一下,「那你是……」

「我是製作人。」

鍾媽有些半信半疑,「那就是說,以後我家阿理也能跟他們一起做事了?」

鍾理很是尷尬,「媽,不是一回事啦。就算在一個公司裡,也分三六九等……」

他這麼一說,反倒讓母親連最後一點懷疑也打消了,高興道:「那也夠有出息啦。你能有個着落就好,我們不求跟他們一樣。」

鍾理越發不安:「媽,這個未必會成啦,他只是隨便說說……」

杜悠予笑着打斷他:「伯母您放心,我是認真的。」

鍾理出了一頭汗。而做母親的還在爲兒子的出息而欣慰。

「你倆是怎麼認識的?阿理這孩子老實,以前也沒遇過你這樣的貴人……」

「伯母,您不記得我啦?」杜悠予笑微微的,「我是杜悠予啊,小學的時候和鍾理在一個班。我們很要好,常在一起玩,您還做過點心給我吃呢。」

鍾媽想了一陣子,又是驚喜,又是放心,「啊,是你啊,都長這麼大啦真沒認出來,長得這麼好,還這麼有出息……」

鍾理看老媽那麼開心,不好再說什麼,煩惱得頭皮發麻。

這段時間裡歐陽已經勤勤懇懇煮好了一桌子的菜,加上鍾媽帶來的雞和臘腸,午餐很是豐富,四個人熱熱鬧鬧吃了頓飯。

鍾媽更是對歐陽讚不絕口,吃過飯,就拉着他的手一個勁誇獎,「真沒見過像你這麼能幹的。你要是個女孩子,早讓阿理把你討回家了。」

想到自己同志身分的歐陽有些慌張,鍾理也尷尬得滿臉通紅,杜悠予則掛着微笑坐着,「是啊,真可惜了。或者鍾理是個女孩子也好,也適合娶回去。」

鍾理全身都發熱,迫不及待要趕他走,「你也該回去了吧,你不是很忙嗎?」

杜悠予笑道:「我不急,再說我們的事情還沒談完。」

「我們哪還有事?」

杜悠予抿起嘴脣盯着他笑,鍾理被笑得有些不安,他不想在老媽面前和杜悠予談話,那種事情,被知道個一星半點就會鬧翻天。於是衝着杜悠予粗聲粗氣,「喂,我們換地方說。」

兩人進了臥室,杜悠予自然而然在牀沿坐下,鍾理立刻警惕起來:「你坐我牀上幹麼?」

杜悠予一下子笑了:「你剛纔還說不怕。」

「怕個屁」鍾理臉紅怒道,「我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牀。」

杜悠予笑着:「坐一下而已。你弄壞我那麼多東西,我也沒跟你計較啊。」

「還敢說,這事是誰比較離譜?」

「好好,是我錯了。」杜悠予倒是笑眉笑眼的好脾氣,把站在他身前的鐘理摟住了腰,拉過來,夾在膝蓋中間。

鍾理猛地吃了一驚:「你幹什麼?」

「這樣說話方便。」

「方便個屁你……」

「噓,別吵,外面會聽見的。」

鍾理只得僵硬地被他兩條長腿夾着。

「我只是想抱抱你,不做什麼。」杜悠予放柔了聲音,「你別怕了我啊。」

鍾理全然不解風情,「我什麼時候怕過你?還有,你扯謊也不扯點靠譜的,跟我媽瞎說什麼啊,你讓我以後怎麼圓這個謊?」

「我不是胡扯,」杜悠予把他摟緊了,從下往上盯着他,「我說真的。我想籤你。」

「……開什麼玩笑。」

杜悠予微笑道:「你怎麼老拿我說的話不當真?」

「你說的話有哪幾句靠得住啊?」

「好,好,我靠不住。」杜悠予還是笑,「我今天來只問你一件事,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的答覆?」鍾理衝着他罵道,「你腦袋給門夾了啊,這還用問?下輩子你當了女人再說吧。」

杜悠予依舊笑微微的,望着他:「真不願意?」

「廢話,難道你願意躺下來讓我插?」不等杜悠予開口,他忙又說,「別別,就算你願意,我也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