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朝露庵時,太陽已經偏西。
太妃知道兩人回來,都已經快走到玉瓔宮的院門處了,採萍似乎在勸阻着,然後就看到了他們。
看到他們,太妃微露了急切神情的臉上這才綻放出溫和的笑容來:“你們一個下午都到哪裡去了?他們說你們在宮裡別處玩着,卻總也找不來人,我還以爲是他們騙我的。”
秦悅的語氣也很快溫和下來:“忘了時間,讓母親擔心了。”
太妃笑了起來:“又不是小孩子,竟能玩得忘了時間。”說着轉眼去看一看鬱青青,樣子十分欣慰,似乎覺得這一對夫妻既然能兩個人單獨在宮裡玩這麼久,證明感情很好。
看着,就發現了兩人衣服的變化,疑惑道:“你們上午……似乎不是這衣服吧?”
鬱青青見太妃看着自己,略帶怒氣地回道:“我因事衝撞了王爺,王爺一生氣,就把我推進水裡了,我沒辦法,只好把衣服換了。”
秦悅也接着回道:“然後王妃因爲報復,也把孩兒拉進水了,所以孩兒無奈,只好也把衣服換了。”
太妃聽得一臉十分不可思議的樣子,好一會兒才輕輕一笑,卻只是看看鬱青青又看看秦悅,並沒有說話。
於是,鬱青青更鬱悶了。
她不知道太妃那神情代表什麼,也許太妃沒有那麼不純潔地誤會自己和秦悅做了什麼須要脫衣服穿衣服的事,但她肯定覺得自己和秦悅的關係很好,十分恩愛,所以作爲婆婆,她就很高興了。
可是鬱青青真的想澄清:太妃,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太妃早已轉過身去,她只好瞪向秦悅。
時間早已剩得不多,所以一回來就要準備用晚飯了,鬱青青一見着早已擺好了飯菜的飯桌就覺得肚子開始抽抽起來,眼睛都泛了綠光,當下也不記得傷心事了,就想能快點吃到飯。
好不容易洗完手,等太妃就座、禽獸王爺就座,鬱青青才以一顆異常急切的心緩慢而優雅坐了個椅子邊沿,然後一雙眼睛真勾勾地看着太妃,等着她拿筷子之後秦悅拿筷子,然後自己就可以拿筷子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丫環端上來一隻大碗,將上面的蓋子揭開,裡面是湯。
眼看着丫環拿了太妃的碗去盛湯,鬱青青這才恍然大悟,他們竟然還有飯前先喝湯這樣健康的飲食習慣!
她可以請求把湯挪到飯後喝麼?
“悅兒,這魚湯裡放了蓯蓉,你長大了,要操心的事也多,這湯最解疲安神了,也是你父皇最愛喝的。”太妃滿臉關心地看向秦悅。
秦悅柔聲道:“孩兒年輕,哪裡要用湯來補,母親費心了。”
太妃在自己的碗被盛好湯後示意丫環給秦悅也盛了一碗,然後勸道:“就是年輕纔要補,若是年老,身體已衰,再補已是無用了,你父皇年輕時若是注意一些,現如今身體只怕會好很多。”
“好了,孩兒知道了,待會一定把湯多喝兩碗補身子。”
太妃笑道:“如此纔好,悅兒如今好像比以前還聽話一些了,不像你父皇,不只不注意,還總是犟,覺得自己是對的。”
“母親每句話都離不開父皇。”秦悅輕輕笑。
太妃臉上略有窘態,不禁微微板臉道:“你這孩子,你父皇日夜操勞國事,我自然要不放心些。”
秦悅笑道:“孩兒可沒說什麼。”
太妃朝他嗔怪地看了眼,不再說話,低頭去喝湯。
秦悅卻在此時看向鬱青青道:“王妃很餓麼?”
已經一聲不響將飯扒了大半碗的鬱青青從碗裡擡起頭來,十分不悅地瞪向他。
喝你的湯不好麼?管我做什麼?
她見太妃同秦悅去說話了,完全沒人看她這邊,而那時丫環正要給她盛湯,關鍵是大米飯就在旁邊,所以她一激動,就示意丫環盛了飯了,本來她默默吃她的飯挺好的,沒想到這秦悅卻偏生和她過不去。
這時候,太妃也看見了她,問道:“舜英不喜歡喝魚湯麼?我卻是不知道,還以爲你不會討厭的。”說着看着她碗裡的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鬱青青連忙吞下嘴裡的飯菜,保持着那麼一點優雅朝太妃歉意地笑了笑,“不是不是,我不討厭的,只是……只是今天在外面待得太久,有些餓了,所以才先吃了飯。”
“王妃用飯的速度好快,本王的湯還沒喝兩口,王妃的飯就已經快吃完一碗了。”秦悅一邊說着,一邊笑看着她。
鬱青青很想十分不客氣地還回去,可因爲太妃在一旁,只好忍了心中的不悅努力平心靜氣道:“因爲在水中爬起來時費了許多力氣,所以纔有些餓,這才吃得急了一些。”
秦悅卻繼續道:“王妃如此急可真是不太好,這樣王妃馬上就要用完晚飯了,可我與母親卻還沒開始,難道王妃要在這之後的時間裡看着我與母親用飯麼?”
鬱青青一進無言以對。
然而秦悅十分得意地對她繼續窮追猛打,乘勝追擊:“該不會,王妃是準備再添飯的吧,以王妃這樣用飯的速度,那恐怕這一頓晚飯下來我與母親才用半碗飯,而王妃卻已經用了三五碗了,王妃,竟如此能吃?”說着,他竟還做出了一個十分吃驚的表情。
鬱青青一雙筷子還拿在手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太醫說,我太瘦弱,必須多進食。”說完,她覺得有些憋屈,便還嘴道:“另外,王爺怕是也要多吃一些,王爺白日在外面要操勞,晚上回府了更是操勞,吃太少亦是不好。”
要不是有太妃在場,她真的想說: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王爺,小心自家命根。本以爲這回還過去,他再不會說什麼了,沒想到那廝竟一笑,十分曖昧地看着她回道:“本王晚上也可以不操勞,就怕王妃不同意。”
這話一出,鬱青青大吃一驚 !
尼妹,你老孃還在場呢,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虞側妃呢,你的曲姬呢,你的千媚呢?怎麼現在把操勞的對象換成了我?
我和你有半毛錢的關係!
平時那麼對待自己的原配妻子,現在到了自己母親面前竟然還恬不知恥地說這麼露骨的話,你還要臉嗎?
鬱青青真的想當着太妃的面把他那些女人一個一個點出來,再把他對自己的“罪行”一點一點抖出來,可想到太妃的情況,只好作罷。
很是無奈與羞澀地轉過頭去看太妃,只見她微微晗首,臉上稍顯欣慰地一笑,隨後才擡頭道:“如此纔好。”
就在鬱青青爲她這個“纔好”納悶時,太妃看向秦悅道:“我記得悅兒你以前明明是多話,愛鬧愛跳的,可這出去一趟卻變了許多,話也不多,人又太靜。還以爲你是長大了,心裡有事了,沒想到現在有了舜英,你話又多了起來,還能有意逗弄人了,如此,我這母親心裡也高興許多,看見你這樣纔好。”
秦悅沉默了下來,久久才淡淡一笑,“讓母親憂心了,孩兒一直都好。”
鬱青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卻只見太妃側過頭來,朝她一笑,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婆婆看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媳婦一樣。
但她……真的不知道,此時自己到底該怎麼迴應。明明這個秦悅,是把她當玩具一樣折騰好不好?而且還是推下水、扔蛇、蹬入水草叢中這種很殘忍的折騰好不好?憑她那個再怎麼大也不會超過c杯的胸脯,她怎麼會適合做秦悅的老婆呢?
無奈之下,鬱青青看向秦悅,希望他能想起他是很看不上自己的,說上兩句與她撇清關係,結果卻不小心與他對視--因爲他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鬱青青心裡疑惑得緊,他可從來沒這樣看過自己,沒有帶着玩味,沒有帶着調笑,沒有帶着譏諷,也沒有帶着威脅,只是很平常的,像個普通人一樣看着她。
這讓她再次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
然後,他就側過了頭去,同太妃說道:“孩兒離宮後又須忙一段時間才能過來,母親定要好好注意身體,不要太記掛父皇。”
太妃展顏一笑:“你放心,我會注意的,倒是你該多看着舜英,叫她好好補補身體,等養好了身體再有孕也好一些。”
鬱青青任他們說着,低下頭來默默吃自己的飯,然後再添飯。關於懷孕神馬的,她不是那麼不好意思聽的,可是,能給她換個對象麼?
乘了馬車回睿王府時,天早已全黑。
在睿王府燈火耀眼如白晝的大門前,馬車停下,鳴瑤往鬱青青所在的馬車裡面喚了喚,卻沒聽到迴音,拉開車門一看,只見她又睡着了。
“王妃,王妃?”鳴瑤伸手去輕推她,這纔將她弄醒。
鬱青青只覺得頭重重的,身上一陣寒戰。
“王妃,這就到了,回房再去睡吧。”鳴瑤在外面輕聲道。。
鬱青青點點頭,按了按難受着的頭,從馬車裡走出來。
“王爺。”虞側妃早已領着人等在大門口,像一個正室夫人一樣上前去走到秦悅面前問安,直到鬱青青從馬車內出來,再走到他們旁邊,虞側妃才朝她喚了聲王妃。
鬱青青想直接進去,虞側妃卻移到了一旁,一邊隨着秦悅往裡走,一邊問道:“王爺與姐姐的衣服怎麼換了?”
秦悅走得慢,鬱青青也只好慢慢在一旁跟着,隨他們在那邊說話,自己在另一邊打哈欠。
“遇了刺客,弄髒了衣服,便換了。”
聽到秦悅的回答,虞側妃大吃一驚,停下步子來失聲道:“遇了刺客?那王爺可還好?”
秦悅搖搖頭:“牽若放心,本王無事。”
虞側妃轉而問向後面的輕蘿道:“好好的王爺怎麼會遇到刺客?真的沒事嗎?”
輕蘿看看秦悅,這纔回道:“中途王爺一人離開了朝露庵,去了別處,結果就遇到了刺客,當時身邊又無人,所幸王爺武藝高強,這才能無事,只是仍是傷了腿,已經在朝露庵包紮過了。”
虞側妃才放鬆一些的臉色再次緊張起來,着急地看向秦悅:“王爺怎麼能一個人出去呢?碧雲山那樣荒涼的地方,豈是一個人能隨便走動的?”
秦悅這時看向鬱青青,鬱青青不經意中對上他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直覺性地提高了警惕,因爲看着他的眼神,她心底竟泛出了一股動物一般察覺到危險信息的感覺。
只見秦悅一笑,緩緩道:“王妃於朝露庵中,在本王的湯裡下了些讓人起睡意的安神藥,被本王嚐了出來,本王欲知王妃意欲何爲,便有意回房裝睡了。然後王妃趁本王睡下,一人出了朝露庵,本王一時興起,就隨了去,結果不巧就遇到了刺客。”
這話,鬱青青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卻又不知道哪裡怪,因爲這聽起來,正是事實。
秦悅繼續往前走,其餘人也繼續走。
走了好幾步,虞側妃突然停了下來,誠懇道:“王爺,此事……妾身覺得甚爲奇怪。”
秦悅看向她,虞側妃接着說道:“能將王爺傷了的,定不是普通的刺客,人數也一定不會少吧?”
秦悅點點頭。
虞側妃繼續道:“這樣的刺客,自然不是偶然出手的,而是早有計劃的,可是王爺原本是去朝露庵的,他們就算想出手,理應在朝露庵出手,怎會知道王爺去了外面呢?”
這個時候,鬱青青恍然大悟!這已道經。
到現在,這個話題已經開始扯向自己了!是啊,原本秦悅是去朝露庵,刺客要埋伏,要進行刺殺活動,自然要在朝露庵,或者朝露庵來回的路上,怎麼會在瀑布那裡?除非他們知道秦悅的王妃會對秦悅下藥,知道王妃會去瀑布所在地,知道秦悅會跟去……那他們爲什麼知道?因爲他們有內應,而這內應,就是身爲王妃的自己!
鬱青青擡頭,只見秦悅已經將目光投向了自己,似乎帶着重重的懷疑!
秦悅微微皺眉:“牽若此話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之前竟沒想到這個問題,對……那些刺客,如何知道本王會去那裡呢?”
鬱青青心中早已緊張起來:刺殺秦悅的罪恐怕比給他戴綠帽子的罪更大,她怎麼能扛下這麼個罪名!心中一緊,立刻回道:“也許那些刺客本來是埋伏在朝露庵的,卻一直沒等到機會出手,然後看到王爺一個人出去,這才立刻跟蹤,然後就在外面下手了呢?”
她覺得自己的猜測再合理不過,誰也無法反駁。只要無法反駁,她自己爲內應這一條 ,就不是唯一的可能。
然而,卻有她想不到的事。
虞側妃似乎對她很尊重地微微垂着頭,緩聲道:“姐姐不知,王爺耳力目力極其敏銳,若是有人跟蹤,定能立刻發現,那刺客的武功既然比不過王爺,恐怕也沒有跟蹤王爺而不被王爺所察覺的本事。”
所以……根本就不會發生被跟蹤的事……
鬱青青看向秦悅,秦悅並沒有否認。
所以現在他們的意思是:自己有意引秦悅出去了?
這時,虞側妃擡起頭來看向她:“姐姐,你身爲王妃,爲什麼要給王爺下藥?”
鬱青青避無可避,只得看向秦悅,實話實說道:“我上次就說過我要去找國師,這次既然已經到了碧雲山,自然要去。王爺若是睡下了,我纔有機會出去,可我並沒想到王爺會跟在我身後。”說完,她繼續道:“也許那些刺客的目標是我也說不定呢,因爲在遇刺時王爺從沒有過危險,而我卻險些喪命。”
“姐姐……一個普通女子,還會遇到刺客麼?”虞側妃質疑道。
鬱青青一動不動盯着她:“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因爲我擋了別人的路,別人非要置我於死地呢?”
虞側妃不去回她的話,只看向秦悅誠懇道:“王爺,此事到底該如何是好?攸關王爺性命,怎能不查個明白呢?別的不說,若真在王府內有那刺客,這可真是……妾身一想起來,就覺得滿身都是寒意。”
秦悅看向鬱青青:“王妃,除了你,還有旁人知道你要對本王下藥,而你要去水潭旁找國師麼?”
有,便是小蓁,可是她怎麼會是要刺殺秦悅的人?鬱青青沉默着,冷聲道:“沒有。”
秦悅一笑:“所以,此事,就只有王妃一人知道?既是如此,那王妃是不是該作出合理的解釋,爲什麼本王到了王妃到的地方,就遇到刺客了?”
“王爺與虞側妃的意思,是我故意安排好了刺客埋伏,然後引王爺到埋伏點了?我可真是神機妙算,知道我下的藥王爺一定會發現,知道王爺身上有解百毒的藥,知道王爺不是當場質問我或是派個人跟着我,而是自己親自跟着我,末了,還要安排一場像‘色鬼國師’這樣無意義的戲,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本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