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三人一路無話,明明過程很輕鬆,幾個人卻都覺得自己跟跑了一趟的西天之行似的,等三人最終在D市下高鐵的時候,都儘量不讓身邊兩人察覺的吸了冷氣,只覺得越接近D市,緊張的壓力就越是猶如實質般壓在肩上。
最後還是墓泠塵呼了口氣:“走吧!”
這一聲像是作戰前的號角,搞得另外兩人臉上也不自覺的染上了凝重和堅毅,就在這時——
“I am so lonely broken angel,I am so lonely listen to my heart……”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搞得三人都下意識身體一僵,待反應過來後,三人彼此看了看,明白了,然後就都覺得自己這一路上的硬撐都怪傻的……
“臥槽,老爹,”墓泠塵似乎是下意識嚥了一下,滑動接聽:
“喂,啥事?”
墓泠雪也忍不住嚥了一下。
“……啊?哦哦,已經……已經下車了,馬上馬上!”
掛了電話,墓泠塵表情有點懵:“老爹來接我們了,就在出口等。”
墓泠雪也眉頭一皺,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爲什麼來接我們?”
兄妹倆對視一秒,然後幾乎是同時,臉上凝重的表情一崩:
尼瑪腦子秀逗了啊,每次回家都是老爹來接的啊,我只說是有事要跟他們說,怎麼會順理成章就覺得老爸老媽一定是在家裡正襟危坐的等啊——當這是兩國會談麼?!
斐宸:“……”對這倆逗逼失去了指望and忽然覺得前途渺茫……
“走吧,”剛纔的氣勢已經沒有了,他們都覺得很泄氣:“看着辦吧。”
五一客流量高峰,出站的人跟接站的人簡直形成了洪水和大壩一樣的氣勢,往出站口走的路上三人還在爲馬上要見到“重量級人物”了而緊張,待至臨近出站口觸目只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三人跟隨人流都檢票出站了都沒找着墓父在哪之後——
站在人潮中如一座孤島的三人:
三臉懵逼。
“老爹在哪?”墓泠雪已經被滿眼的面孔繞暈了。
“我怎麼知道,他就說在出口等我們啊。”
“咳……要不再打個電話問問?”
“哦哦,我看到了,那兒!”最後還是墓泠雪眼尖找到了。
“哪兒?”
“跟我來。”
三人於是艱難的在人流中擠到了仍舊翹首以盼全然不知自家倆孩子已經過去了的墓父身邊:
尼瑪,這個會師太艱難了。
墓泠塵悄悄擦了把汗。
“我還以爲你們沒到呢!”三天假三人也沒帶什麼行李,墓父操着帶着D市特色的普通話一開口,斐宸就發現這兄妹倆就很沒骨氣地把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不過看起來墓父也並不如往常那麼輕鬆,雖然他確實是跟往常一樣在問兄妹倆這幾個月過得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斐宸總覺得墓父打招呼時看他的眼神跟往常不太一樣——
於是他也很沒骨氣的緊張起來了。
事實證明這並不是斐宸的錯覺,待四人上了車,墓父並沒有馬上點火,在一句輕描淡寫的“你們在學校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之後,猝不及防地進入了正題:
“你是有什麼事要跟我和你媽說啊?”
這邊兄妹倆還在心不在焉且做賊心虛地應着“要好好吃飯”那句,不知何以墓父就忽然切中了正題,不過顯然墓父神轉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斐宸見墓泠塵稍微一愣之後便應對如流:
“哦,是有事,等回去再說吧,老媽在家吧?”
“在,聽你說有事,我們都提前回來了。”
“嗯。”
墓父把鑰匙插進去,點着了火,動作頓了頓,然
後像是實在按捺不住不吐不快地說:“不是……你先跟我說清楚——你不會吸..毒了吧?”
被同一個猜測暴擊了兩回的墓泠塵:“不……沒有,你想多了……”
“那……”墓父忽然把目光投到坐在那慫了吧唧的墓泠雪身上:“不會是小雪……”
“啊?”墓泠雪一愣,看到老爹目光往自己腹部看,頓時一股操蛋感油然而生:“謝謝我連男朋友都沒呢。”
“那不會是你……”墓父又把目光放回墓泠塵身上。
“讓你失望了我也沒女朋友,”墓泠塵一臉生無可戀。
兄妹倆對視一眼:
#心疼我們自己#
#真·親爹啊#
#咱們家的“迷の腦回路”原來是遺傳的#
“哦~~那沒事了,我們回去再說吧,”確認都不是了之後,墓父明顯就放鬆下來了,一臉的“真是嚇死我了”:“我當什麼大事呢!”
斐·背景板·宸:“……”歎爲觀止。
墓泠塵斜了一眼自家鬆口氣的不靠譜老爹:“這麼說別的事在你眼裡都不算什麼了?”
“只要你倆身體好好的,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別的事在我這裡還真不算什麼,”墓父一臉“老子是見過世面”的牛逼轟轟。
墓泠塵似乎本打算再嗆他一聲,不知怎麼又沒開口,車裡一時間就沒人說話了。
“把我在前面放下來就好了,麻煩您了,”斐宸忽然開口。
“啊?呃……”墓父像是才意識到自己把一個大活人給忘了,想起剛纔他們的對話,估計人家是被弄尷尬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來家裡吃個飯吧,馬上就中午了。”
“謝謝……不過今天還是算了吧,”迎着墓泠塵的目光,斐宸表現的無懈可擊:“下次有機會一定再登門。”
“哦……那好吧,下次來提前打招呼,我們再一起喝酒。”
斐宸笑了笑:“一定。”
放下了斐宸這個“外人”,不知怎麼的車裡的氣氛反而更凝滯了,墓泠塵從後視鏡看到斐宸目送他們的車離開,穿着長風衣的修長身影孑然一身地站在路邊,莫名讓人有點心疼。
“你這次要說的事是不是跟斐宸有關啊?”開出一段後,墓父忽然問。
“嗯……”墓泠塵應了一聲。
墓泠雪“嘖”了一聲:“別看我,跟我真的一點關係沒有。”
“哦……”墓父似乎是很專心的繼續開車。
“回來啦?”一進家門,正在織毛衣的墓母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了上來:“先吃飯麼?”
“好啊,餓死了,”墓泠塵回答。
墓家並沒有食不言的習慣,但今天卻是個例外,大家吃的都不少,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消滅完了,吃菜中途墓母似乎是想問點什麼,被墓父咳嗽一聲岔掉了,夫妻倆似乎對了對眼神,然後便一直安靜到午飯結束。
“嗯,我們該定條‘吃飯不許講話’的規定,養生!”待所有都吃完了,墓父大概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煞有介事地說。
墓泠塵稍微吸了口氣:
“爸,媽,回來之前我說有事要跟你們講,”墓泠塵頓了,旁邊墓泠雪已經不知道手腳往哪放了:“路上爸也問了點,你們別擔心,我們身體都沒事,也不是惹了什麼麻煩。”
這話一說,墓母的姿勢明顯就放鬆了點。
“是這樣……”墓泠塵迎着他們視線沒有躲閃:“之前小雪跟你們開玩笑說過,要是我們是同性戀該怎麼辦……”
說到這裡,墓父墓母心裡像是已經有了某種預感,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兒子……?
“我知道你們恐怕很難接受,不過……”墓泠塵又吸了口氣:“我喜歡男人。”
靜默。
墓父忽然站了起來,他似乎是想去窗戶邊
,又似乎是想去廚房,但最終他原地站了一會,又忽然坐下了,目光看着地板,揉了揉鼻子。墓母沒有動,她嘴脣動了動,看了看墓泠塵又看了看墓泠雪,最終目光還是落在了墓父身上。
“抱歉,”墓泠塵咬了一下嘴脣:“我跟別人不一樣……讓你們爲難了。”
旁邊墓泠雪像是已經凝固了。
“對不起……”一直沒人說話,墓泠塵不知道自己除了一直道歉還能幹嘛。
“沒事,”墓父忽然開口,他的目光像是找不到落腳點,下意識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沒事,不是說了嘛,只要你們身體好好的,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只要……”他像是說不下去了,目光看着窗外,吸了口氣。
“爲……怎麼會……”墓母也終於能說出話了,話還沒說完,墓父擡手製止了她,墓母很不能理解的看了墓泠塵一會兒,然後忽然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在空間裡遊移不定,擡手把鬢邊一縷頭髮帶了上去。
“是……斐宸麼?”墓父忽然道。
“嗯。”
“你們……都想好了?”
“想了很久。”
墓父捋了把頭髮:“你們先回房間吧,讓我跟你媽……商量一下。”
墓泠塵垂下眼簾,然後起身,沿着樓梯去了二樓。
客廳裡,凝固一樣的寂靜:
“這事,我知道,”墓泠雪乾澀的開口:“我沒勸過哥,你們知道我是腐女,幫着……把哥給掰彎了。”
她說的有點顛三倒四,咬了咬脣,鼓起勇氣擡起頭看看父母。
半晌。
墓父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墓泠雪嚇得一抖,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忽然彼此苦笑了一下,然後對墓泠雪說:“去把你哥喊下來。”
“哦……哦。”
斐宸在路邊站了很久,好幾輛空的出租車在他身邊減速鳴喇叭,他都似沒有看到一樣,似乎他的心也被墓泠塵一起帶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斐宸才從那凝固一樣的狀態下解脫,他揉了揉眉心:
先……去酒店吧。
他有點艱澀的邁開步,就這麼朝着幾十公里外的酒店走去。
他心裡很亂,腦子裡似乎想了很多東西,又因爲太過繁雜而一片空白,走出了很遠,他覺得掌心好像有點痛,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地攥着拳頭。
他們愛墓泠塵,會理解他的。
他們愛墓泠塵,所以不會讓他跟自己在一起的。
剛纔他父親說了……那是因爲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喜歡男人……
但是他們很開明……再怎麼開明這也不是輕易能接受的事。
像祖父那樣的……纔是正常反應。
不,他的父母不一樣!
他們……愛他,所以,應該能接受同樣愛他的我……
他們根本不希望我愛他……
斐宸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在腦子裡交戰了多久,只是覺得從一開始的緊張尖銳,都最後已然麻木。
還是應該趕緊去酒店,他必須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不管怎麼樣……他都得有精力去應對才行……腦子裡鈍鈍的這麼想着,身體卻好像不聽使喚,只會機械地走着,靈魂跟在身體後面,漠然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自己。
“嗡嗡!”
什……麼?
“嗡嗡!”
是手機在響。
“嗡嗡!”
是……墓泠塵打來的電話!
像是忽然被一桶冰水劈頭淋下,斐宸的手完全是不聽使喚的僵硬,差點沒把手機摔地上:
現在打電話來,那隻能是——
“喂……?”一開口,斐宸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已乾澀的嘶啞。
電話那頭,一聲不知是喜是悲,近乎泣音的哽咽:
“斐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