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境內的一個小村莊裡,此時人頭攢動,羣情激奮。因着村裡最偉大的巫醫不久前被人發現死在屋裡,與此同時,巫醫自中原買回來的女人和孩子也不見了。
村民們認定是那女人殺了巫醫,不過,他們這個村子外遍佈沼澤泥潭,瘴毒瀰漫。他們認定那個女人肯定走不出這個村子,故此纔在村子裡大肆搜捕,幾乎要掘地三尺。
人們邊搜尋着那女人,邊抱怨巫醫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非要娶那麼個妖里妖氣的女子回家。怎麼說呢,第一眼看見那女子除了覺着美,還總覺着冷冰冰的,偏偏巫醫對那女子着了迷,要從商隊手裡買下來,現在可好,命都沒了。
嶺南的夏季尤其炎熱,村民們在村子裡搜尋了好一陣兒,也有些受不住了,於是聚集在陰涼的地方歇息。
這時候有個人望着村口納悶道,“發動全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那惡毒婆娘莫不是逃出去了吧?”
立即有人反駁道,“那外面都是瘴毒,她怎麼逃?”
先前說話的人想了一會兒,“巫醫的屋子都亂了,說不準這女人偷了巫醫的藥走。咱們要不要去巫醫的屋子裡看看?”這個人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思路一打開,他幾乎可以確定,她肯定是出村了。
那女人跟了巫醫有六七年的時間,這六七年裡,就算是耳濡目染也總該把草藥認全了吧。即便巫醫藏私揹着她煉藥,不對,巫醫一把年紀了連個子女也沒有。平日裡把那女人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更是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顛倒,說不準什麼醫術也都教了。
衆人被那個人說的一帶,也都想到了一起,於是召集了幾個人就去了巫醫的屋子裡。果不其然,蠱蟲,蠱毒,蠱藥被順了個乾乾淨淨,連個蠶繭都沒剩下。
村民們無不氣得咬牙切齒,這時候一個人眼尖瞧着巫醫的屍體開始發黑,而且黑的很不自然,像是潑了墨般幾乎要看不清面目。他腦子一向不大靈光,愣了好半天才扯着嗓子叫來了其餘幾人來查看。
嶺南之地多瘴毒猛獸,生活在這裡的村民們更是常年和各種蠱毒打交道。見到巫醫這副樣子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肯定了這是中毒,可到底是什麼毒呢?左右人已經死了,更是中了毒的,還是儘早埋了的好。
可問題就來了,還不能就這麼埋了。毒物分很多種,有些是見血封侯的,有些都不用見了血,只要觸碰了就即刻中毒。若是巫醫是中了那種毒,那麼他們更不能輕易觸碰他的屍體。
單憑看的,他們這羣人道行不夠一下子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毒物?當然,這村子裡道行最深的,醫術最高明的已經死在那裡了。
既然看不出來,就要用別的辦法了。一個人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布包,打開,裡面盡是銀針一類,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了一根來,插到巫醫身上,準備取血來看看這毒到底妨礙不妨礙。
沒料到銀針才一從巫醫的皮膚上離開,瞬間就有一股黑氣哧的一聲冒了出來……
衆人趕忙掩住口鼻,還來不及後退,已紛紛倒下。
黑風蠱,巫醫整整
養了十年的一條蠱蟲,入體斃命,蠶食人肉之後還能釋放毒氣,毒氣黑色,似風一般掠過便能使人中毒。
沾者即死。
於是這個村子裡,原本村民們分散開尋找那對母女,可是找着找着就會發現少了人,最後村長把衆人聚集在一起,纔有人說出來,最後不見的人是去了巫醫家裡。
等村民們聚集到巫醫門前,屋子裡已經盡是死人了。
村長也好歹有些見識,知道這樣的,八成就是中了毒,看樣子毒也厲害。一屋子的死人吶,指不定屋子也被動過手腳了、
於是閉門燒屋,算是爲那些死去的人火葬了。
至於那逃跑的母女兩個,也就不用追了,人家連個面兒都沒露就弄死了這麼多人。巫醫的一手功夫八成是學全了,這樣絕情又狠毒的女子誰敢去追。搞不好出去一個死一個,出去兩個死一雙啊……
好歹呆在巫醫身邊兒六七年的功夫,巫醫待她們也不薄啊,臨了殺了巫醫還要連累村子裡這麼多人,這女子心腸真是狠毒。
而就在這個村落外,越過沼澤之後,就是一片大山,翻過山後,再走些日子就能進入川蜀等地,再離建康就近了。不過話是這麼說,兵荒馬亂的,沒個一年半載的也休想回去。
村子外沼澤之上,一對母女在匆匆趕路。
那女子一身地道的苗疆打扮,頭上包了一個藍花頭巾,上穿藍色緊身短襖,下着黑色長褲,並那女子身段婀娜,走起路來若弱柳扶風,煞是好看。她身邊的女孩兒服飾與她相同,遠遠看去就好像是縮小版的她。
只是,那女孩怎麼看怎麼有點兒驚恐過度的樣子,呆呆的,也不說話,任由女子牽着走。
可在這樣的沼澤路上行走本就危險,兩個人都機靈些提起十二萬分的精力還嫌不夠,怎麼能心不在焉的由人牽着走。
那女子一路牽着女孩兒費力,索性一把手甩開她,自己要走。
女孩兒見狀忽然更加害怕,大哭起來,“阿孃不要嫣兒了麼?阿孃不要走!”
那女子回過頭來,冷着一張臉,異常決絕道,“並非阿孃不要你了,可阿孃的好嫣兒,你也不看看咱們孃兒倆是在什麼地方?稍有不慎,咱們都有可能葬身於此,你今年也快有七歲了。阿孃原本還指望着你幫襯一把,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就是拖阿孃後腿的,既然如此,阿孃也不留你,你就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祖嫣兒慌得不行,上前緊緊抱着賈嫺雅的大腿不撒手。“阿孃別生氣,嫣兒不敢了,嫣兒再也不敢了。嫣兒剛剛只是,只是有些害怕……阿爹他……”
“我再說一次,那個老不死的不是你阿爹!你阿爹另有其人,你不叫祖嫣兒,你叫公孫嫣兒。聽着,忘了那個老不死的,咱們去尋你親生阿爹,他一定會待你很好很好的。”
“阿孃,可阿爹也待嫣兒很好……他……”
“閉嘴!我說過多少次了他不是你阿爹。你若是認他,不肯認阿孃,好啊,他已經人事不知了。阿孃這就送你去陪他吧……”
公孫嫣兒嚇了一跳,連忙後
退幾步,她是親眼見自己阿孃殺了阿爹的,莫不是現在還要殺她?天吶……阿孃怎麼一夜之間好像變了個人,好可怕……
不過害怕歸害怕,總算公孫嫣兒還是開竅了,“阿孃莫要生氣,嫣兒再也不提那個老不死的了。咱們這就去尋阿爹去吧……嫣兒一定乖乖的不拖阿孃後腿……”
賈嫺雅總算是笑了,“乖了,這纔是阿孃的好孩子。你不知道,你阿爹與阿孃曾經有多麼恩愛,若不是那一家子心狠手辣的老貨……”
說到這裡,賈嫺雅的臉色變了變,“好了,不提這些了。咱們儘早趕路,兵荒馬亂的,早些回到你父親身邊,早些安心。”
公孫嫣兒點點頭,牢牢抓上了賈嫺雅的手。一路上再不敢露出半分萎靡的情緒,一直緊繃心絃,跟在賈嫺雅身後。
她們此去一路上經歷了不少艱辛,乃至於公孫嫣兒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心思變得陰鷙狠毒,這是後話。
終歸她們到達建康已經是大半年後的事情,此後她們母女二人會結束公孫婉兒米蟲一樣的生活。
而遠隔千里之外的建康城中,公孫婉兒正因爲夏季炎熱,煩悶不已。
在沒有空調沒有電扇的古代尤其在南方過夏天,實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然爲啥古代那麼多王朝都要將國都建在北方,除了因爲那裡比較好掌控全國以外,恐怕也是因爲北方在夏天的時候溫度低上一些些。
實在熱的不行,公孫婉兒索性就上了院子裡的小閣樓,叫人在地上鋪了涼蓆,自己散了頭髮,脫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只着裡衣,將四面窗子通通打開,擺了冰盆在窗下隨着風吹進來,纔算涼爽了一些。
今天先生請假,祖母又出門應酬,她能偷閒睡個好覺。
坐了一會兒,聽着窗外蟬聲陣陣,她漸漸有些犯困,於是抱着枕頭十分舒服在涼蓆上小憩。
可這一覺並不安穩,她做噩夢了,夢中有一羣苗疆服飾的孤魂野鬼以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爲首,對她說,“回去了,要回去了……”
公孫婉兒從夢中驚醒,全身都被冷汗浸溼。
“爲什麼會好端端的夢到這些……”
她敲了敲腦袋,吹了風,頭疼的緊。
瑛嬸兒守在一旁跪坐在榻上打盹兒,公孫婉兒不欲吵醒她。上前輕悄悄的將窗戶都關上了,又在薰香裡添了一把驅蟲的香料。翻了個身接着睡去……
夢中再次出現那羣鬼魂,烏雲沉沉,她置身虛無之地,四周散發着幽暗的綠光。
她挪不動身子,只能聽着他們千百人統一說着,“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
公孫婉兒不敢看他們烏黑髮青的臉,她緩緩蹲下身子。此時,她頭頂上金光大盛,彷如煙花般無數道金光迸射而出將那些鬼魂包裹起來,再後來衆鬼魂化作陣陣青煙,嫋嫋飄到天上去了。
“小姐……小姐醒醒,老夫人回來了,傳您去吃晚飯。”
公孫婉兒睜開眼,瑛嬸兒的臉放大在眼前,接連入夢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