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嫣兒臉色慘白的呆坐在地上,看着趙姨娘那副模樣,忽然殘忍道,“那又怎樣?至少,我從沒做過一條狗,而你,先是我孃親的狗,現今,是公孫婉兒的狗!”
趙姨娘和公孫嫣兒四目相對,看着這個不過十四歲的女孩子,小小年紀,滿眼惡毒。
不禁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三小姐!公孫嫣兒!我不動你,不僅是給婉兒小姐一個情面,更是,可憐你!”
說罷,趙姨娘轉身欲走,“公孫嫣兒,你可曾真正的活過麼?”
可憐她?公孫嫣兒的身子震了震,可憐她?
爲什麼每個人都要來可憐她?她們憑什麼來高高在上的可憐她?
現在,就連趙姨娘也要來可憐她麼?就連這個女人也要來可憐她麼?
公孫嫣兒雙手顫抖着,死死的咬住下脣,胸腔劇烈的起伏着。
她在地上摸了摸,正好不遠處有一塊大石頭,她幾乎想都沒想,抱着石頭跳起來砸向趙姨娘。
趙姨娘背過身還沒來得及走,一陣劇痛傳來,她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去,公孫嫣兒滿臉是血,神情猙獰道,“本小姐什麼時候要你來可憐,你是個什麼東西,本小姐爲什麼要你來可憐?”
滿院子的下人們哪裡想到這個時候公孫嫣兒還要行兇,匆匆忙忙去制止,可是已經晚了,失控的公孫嫣兒,用那塊石頭砸了趙姨娘的後腦還不夠,又一下脫手,重重的砸在了趙姨娘的天靈蓋上。
鮮血不住的流下來,趙姨娘勉強睜開眼睛,公孫嫣兒叫囂着被下人們按倒在了地上。
她感覺有些天旋地轉,耳中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大清楚,眼前的景緻都鍍上了一層紅光。
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說好了的,處理完了事情,要回去給昊兒做好吃的。”
“昊兒喜歡我熬的甜湯,我會在裡面放蓮子,放枸杞,會熬得很好喝。”
有丫頭似乎哭着要來扶她,可趙姨娘不大感覺得到,總覺得那丫頭扶着她的手極重,像是要拉着她,不讓她走。
她不悅道,“你拉着我做什麼,我還要……還要給昊兒做好吃的……我還要……還要趕回去……”
很奇怪,明明一直在往前走,可門卻越來越遠,趙姨娘探着手,伸向門口,“昊兒啊!昊兒啊!娘就快回來了,娘……娘就回來了……”
撲通一聲悶響,趙姨娘摔倒在地上。
院中是哭喊聲,以及找大夫來,找府醫來,找醫女來……
另一頭,婉兒睡醒了坐在榻上看書,忽然感覺有些胸悶。
她拍了拍胸口,長出口氣。
春蘭和春桃守在榻前,婉兒隔着窗戶看了看外面陽光正好。
吩咐道,“把窗戶打開,通通風,我覺着有些悶。”
春桃正好在窗邊打理一瓶花,順手將窗戶打開,微風吹進來,帶着花香,婉兒感覺好了一些。
沒多久,有個小丫頭急急忙忙的闖進來,婉兒歪着頭聽她說完個大概,剛聽完,琢磨了片刻,公孫芫便到了。
婉兒命人將這小丫頭趕緊帶走,叫人請公孫芫進來,婉兒也簡單收拾齊整,從牀上坐起來。
公孫芫進來時,木木然然的,整個人十分沒有精神,又因爲公孫
芫幾日沒有修剪鬍鬚,此時看着很邋遢。
他進門,目不轉睛的看了婉兒一會兒,沉默的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二人就這麼安靜的坐了會兒,婉兒有些奇怪,公孫芫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麼?怎麼氣勢卻全然不像?
故此,也不好開口,只是靜靜的等了等。
終於等到公孫芫緩過神來,極艱難,極艱難的開口道,“你……你又病了……”
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婉兒思索了片刻,貌似這房內就他們二人,這公孫芫如果要自言自語也沒必要專程跑過她這裡來說的。
那這麼說,他約摸是在問自己。
於是婉兒輕聲答道,“婉兒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公孫芫點點頭,“你小時候落過水!”
婉兒笑着應了聲,“勞父親掛念了。”
公孫芫沒有說什麼,目光失神的看向窗外,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來這裡。
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憤怒?
愧疚?
亦或者是痛心?
似乎都不像,他就只是,只想來看看這個女兒。
他似乎有很多年沒有看見過這個女兒了,又似乎,她其實一直就在身邊……
這種感覺其實挺奇妙,就好像,他那幾年總覺着心中的某個人好像活了,但是最近睡了一場醒來,卻發現那人其實早已死了。
而他,不過是中了蠱毒。
他忘了兩個人,一直想不起來。
那時,他心裡很滿足,看着妻子和孩子,心裡一直很滿足。
可現在,忘記的人想起來了,他又覺着心裡有什麼地方空落落的。
所以,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有些迷茫……
是啊,他這一生,本以爲可以活得很自在,可有一天,長輩們卻告訴他,大哥死了,從此以後,他就是這個家裡的家主了。
他那時,是個什麼心情呢?
時隔的太久,記得不大清了,似乎,他當時只是覺得很煩。
後來,長輩們又告訴他,只要他能繼承家業,延續公孫家的香火,想做什麼都可以,想喜歡誰都可以。
可是,長輩們卻揹着他做了很多事,並且發賣了小賈氏!
那時,他很生氣,是他們在他小的時候告訴他,他不是長子,功課只要合格就好,不需要學得太好。只要開心就好,他只要自在就好。
他不像大哥,成日裡跟着父親四處見世面,他有大把的銀子花,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開心就好,他那時什麼也不想,只要找好玩兒的地方就好了。只要開心就好了,縱使家中給他娶了媳婦,可他看見那女人悶悶的性子就覺着不痛快,於是,他並不在意。
可後來有一天,他們又說,他不能活得這麼自在了,大哥死了。
於是他又被關起來,他們將他養成了不受管束的野豹子,現在又要馴養他?
他記得那時,他也很生氣,他拿了銀子,準備帶着小雅逃跑。
可是是長輩們把他勸回來,告訴他,只要他願意撐起這個家,這個家都是他的,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留下來了。
這一
回他們又失言了,這個家都是他的,那些女人也都是他的,小雅更是他的,可是他們竟然賣了小雅。
許多年積攢的怒火發泄出來,他做了後悔一生的事,他那時以爲,自己不喜歡劉氏。因爲沒有人告訴他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他只是將她當做了一個有些特別的女人。
甚至,她生產時,他心裡那絲奇怪的感覺,他也全不在意。
現在想想,他真是蠢得無可救藥。蠢得連愛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蠢得將愛當成了並不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後悔了這麼多年!
一覺醒來,他終於看清自己的真心,他原來真的是懊悔。他懊悔的不是因爲自己愛上劉氏導致小雅被髮賣!
而是懊悔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自己愛上了劉氏,讓她一個人寂寞而絕望的死在了產房裡。
懊悔自己,連她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所以,他其實,很怕見到婉兒,很怕婉兒來問他,爹爹,你是不是對不起我孃親?
到了那時,他不敢回答。
所以,他又做錯了一件事,他當沒有婉兒這個女兒,反正她被自己的孃親照顧的很好。
孃親就是這樣,永遠都替他做的很好。
可……
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他纔有些愕然,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事情一步步……一步步的怎麼會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牀榻上的婉兒很安靜……很安靜……
公孫芫看着她,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子那樣安靜。
安靜得像是一株盛開在瀑布旁的蓮,他是那瀑布下的水花,他嬉戲玩鬧,倦了,情不自禁的被那株安靜堅韌的蓮花吸引。
婉兒詫異的看着公孫芫雙眼通紅的望着自己,他就像是一個孩子。
雖然產生這種錯覺有些可笑,可活了幾十年的公孫芫,四十歲的公孫芫,現在給婉兒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孩子。
一個從小無憂無慮的,天真的孩子……
此時,他很迷茫,並且,他受到了傷害。
就好像他養了一隻貓,有一天被貓咬了一口,他生病了,後來他被告之這隻貓是有毒的。
於是,貓被打死了,他站在那裡,看着貓的屍體。
他的眼中是難過和疑惑……他不明白,貓爲什麼要死,而貓爲什麼有毒,貓又爲什麼咬他?
這些問題,只能他自己想明白,至少,婉兒是不能替他解答的。
即便告訴了他,他也未必能明白罷……
父女二人心中各有所想,這時候,又有人來報,“小姐,小姐,老爺,趙姨娘……趙姨娘死了……”
婉兒怔了怔,盯着那人問了一句。“哪家的趙姨娘?哪個趙姨娘?”
“小姐,是咱們家的趙姨娘,大少爺的生母,死了,被嫣兒小姐砸破了頭,當場就斷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