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們就要得逞了。”
王恬手中的摺扇重重的敲在几案上,“謝家的?”王恬冷笑一聲,他還真是沒有將謝家放在眼裡。王家百年世家,恐怕這建康城中,論底蘊,論權勢,也真沒有什麼人能入得了王恬的眼。
“我倒是聽說過,謝家有個旁支庶女嫁進了公孫家。論輩分,那女人得叫我一聲小叔叔。”
婉兒笑了,“那大哥可有心和自己的大侄子大侄女喝喝茶,認門親?”
“我認得哪門的親,不過是教訓教訓兩個不成器的晚輩罷了。”
婉兒雙手作揖,長拜到底,“如此,小妹欠下大哥一個人情。只望大哥能將小妹的身份隱去,不叫任何人知道,有小妹參與其中。”
“那你給爲兄多少銀子封口?”
婉兒愣了愣,只聽王恬接着道,“這可套不了交情,親兄弟,明算賬。”
半響後,婉兒一臉肉疼的走出聽風小築,出門前,在堂前略站了一站。
堂前臺上站着一位孝服加身的姑娘,賣身葬父。
婉兒摸着下巴疑惑道,“這姑娘看着……眼熟的很……”
算了算了,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婉兒快走了幾步。
算算時辰,陳伯約莫在城門口等着了。
又這麼着過了些時候,婉兒的蠱毒祛盡了。
歐神醫打算留下崔玄齊,自個兒四處去雲遊。
婉兒雖有心想留下他,一時倒真沒什麼好法子。
日子眼看進了五月……
一日婉兒躺在院中曬太陽,春蘭急匆匆從外面回來。
“小姐,春桃姐走了,奴婢四處去打聽了一下。是賈大胖子的馬車,將她接走了。”
婉兒長出口氣,“終於發現了,這是要動手了?”
小賈氏忍的時間夠久了,險些叫她都有些忍不住出手。
春蘭眼眶通紅,“小姐,春桃姐昨兒將自己攢下的銀子,一些細軟收拾好了放在了咱們的暗格裡。”
“春桃姐這是知道自己回不來了小姐……”
婉兒伸了個懶腰,摸了摸春蘭頭上的髮髻,“我安排的替身一會兒會來替我,現下,我親自去接春桃回來。”
婉兒站起身,進屋不急不緩的換了身男裝,“去做竹筒飯吧,咱們今兒就吃那個。”
“小姐,您……您可千萬……”
“別瞎操心,好好做飯,我出去逛逛。”
說罷,婉兒足下用力,往前一跳便是兩米開外,以極快的身法消失了。
到了桃源莊時,司徒南正帶着替身往外走。
見着婉兒點點頭,和那替身囑咐了兩句,同婉兒上了一輛備好的馬車。
“若是小賈氏親自出手,用了蠱,怕是歐神醫也無能爲力。”
“她顧不上,爲師叫府中的那兩個丫頭給她放了一把火,端看你那丫頭的命數了。”
婉兒眼中神色不明,“這幾日我沒過來,那兩個丫頭什麼時候混進了府中?”
“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你那位小姑姑也是個聰慧的,將那兩個丫頭盡數收了。”
婉兒雙手交握在一處,“現下,只望咱們派去的人手不要出什麼岔子。”
司徒南沒接話,沉默了半響,“你不該爲了這麼一個丫頭,這般大動干戈。”
“師父,她不是丫頭,是同我患難與共如親姐妹一般的人。她縱然犯了錯,我也該勸她一勸,再幫她一幫。哪怕是死,我也要叫她死得心甘情願,旁人想要取了她的命,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車廂裡便再
次靜了下來,只聽外頭車伕鞭子挽着花兒,破空聲啪啪作響。
春桃此時坐在另一輛青布馬車中,腕上帶着那隻她孃親留下的鐲子,當年爲了替小姐換來一頓果腹的糧食,她將鐲子送給了旁人。
可後來,小姐醒了,又叫她將這鐲子換了回來。
她撫了撫腕上的鐲子,小姐……她對不住小姐……她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害的小姐險些被人玷污了……
那日,庾十一公子進府相看那日,是她故意將那婆子放進屋中,擋着她的小動作,讓小姐着了道。
她怎麼就信了公孫嫣兒的話,她哪裡就只想給小姐一個小小的教訓,分明是想害死小姐。
再之前,她也曾幾次給賈大胖子報過信兒,將小姐不在的事情告訴了他。
更之前,也是她將蠱毒放進了她們三人的食物中,叫她和春蘭還有小姐三個人一起中了蠱毒。
也是報應,三個人明明都解了毒,小姐和春蘭不過瘦弱些,她卻得了根治不了的咳疾。
現如今,一切也該到頭兒了。
再這麼下去,小賈氏和三小姐還不知道要指派她做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索性……春桃摸了摸頭上的髮簪……
這根髮簪長三寸三,簪頭磨尖,是她特地爲小賈氏準備的。
小姐,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也沒臉再伺候您了。
奴婢的家人們都已經逃了出去,送了信回來給奴婢。
奴婢再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這便拉着那小賈氏一同去死,也算給您賠罪了。
春桃閉上眼睛,當年清風院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她本是個粗使丫頭,是小姐提她到了身邊兒,安排她去讀書,叫她做管事。還待她親如姐妹,她無以爲報。
春桃摸着手中的鐲子,孃親,春桃不孝。
正在行駛的馬車停了下來,春桃吐出一口氣,臉上帶着笑,一步一步的走下馬車。
這是一片樹林,小賈氏但凡親自見她從不在家中,都是約在隱秘一些的地方。
她沒有生疑,低着頭跟在車伕身後,可走了許久,眼看地方越來越偏僻。
她停下腳問,“這位大哥,不知姨娘在何處等奴婢?”
那車伕見她不肯走了,皺了皺眉,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圍,狠了狠心,算了,這裡也足夠隱蔽了。
遂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姨娘在陰曹地府等你,你去見她罷。”
春桃睜大了眼睛,“姨娘怎麼會……”
她連連後退幾步,眼看匕首將要刺向她的胸口。
咣的一聲,刀兵相接的聲音響起。
一個身着勁裝的藍衣俠士拿着長劍同那車伕鬥在一起,不出盞茶的功夫,將那車伕踩在腳下。
春桃驚魂未定,尚且還不知現下是個什麼情形。
遠處兩個人極快的閃身到了眼前,春桃睜大眼睛看着其中男扮女裝的公孫婉兒,結結巴巴道,“小……小姐……您怎麼……怎麼……”
婉兒過去握了握她的手,那頭,那藍衣俠士咦了一聲,退後到婉兒跟前。
“主子,死了。”
“你殺了他?”
那俠士搖搖頭,“約莫是早就中了毒。”
婉兒欲上前去看看,春桃拉着她的手,“小姐別去。”
“不妨事,我遠遠站着看看。”仍舊邁步過去,春桃咬了咬脣,在身後跟着過去。
待看到那車伕的屍體時,那場景和印象中的某個場景重合在一起,春桃驚呼道,“是她?是她!”
婉兒
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
“小姐……”春桃淚流滿面的跌坐下來。
“原來是她,小姐,原來是她!”
婉兒皺皺眉,不知道春桃這是什麼緣故。想了想,“春桃,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你放心,你父母現在都很安全。想必,你也收到了家中的家信罷。”
“是!”春桃將頭磕在地上,“果然是小姐,果然是您,奴婢早有此猜想。奴婢的雙親和姐妹弟弟逃了這麼多年都沒能逃走,近來居然逃了,還能送家信給奴婢。小姐,是奴婢糊塗,這才叫小賈氏利用了這麼多年。”
“沒什麼,索性,我也沒什麼大事,過去的便都……”
“過不去……”春桃雙眼通紅,泣不成聲道,“小姐……奴婢做下這些忘恩負義的事,便是就此死了也是應該的。可還有一件事,奴婢是一定要告訴小姐的,哪怕說了之後即刻便死了,奴婢也不能將這件事帶進棺材裡。”
“小姐,瑛嬸兒,不是自盡,是被人害了啊!”
乳孃?被人害了?
乳孃?不是自盡?
婉兒胸口悶了悶,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當年瑛嬸兒去了,小姐難受得緊,在院中暈了過去。咱們整個清風院都亂成了一鍋粥,因此奴婢當年雖然親眼看過瑛嬸兒的屍身,可後來小姐暈了許多時日。院中的事物亂起來,那些婆子們不服管教,帶着小丫頭們明着暗着和奴婢作對。奴婢忙了好些日子,忙着忙着就將這事忘了,也是奴婢糊塗。直到此時,看見這車伕的屍首,奴婢纔想起了當年的這樁事。”
“小姐……”春桃指着那車伕的屍首道,“當年瑛嬸兒死後也是這般模樣,屍身周圍,盡是這些蟲子,一模一樣!”
“是小賈氏,是她害死了瑛嬸兒啊小姐……”
面前是春桃跪伏在地痛哭的模樣,婉兒感覺身子有些輕,她擡起頭看了看天。
小賈氏,好,真是好得很,小賈氏,咱們之間,有多了一筆血債。
如此,我倒是要好好想想,怎麼來和你好好清算清算了。
“春桃……”婉兒沉着一口氣,“你若是覺着對不住我,便不許去死。誠然,你做的那些事,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你就這麼幹乾脆脆的死了,簡直是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一生一世都伺候在我身邊,不準再生出半分異心。如此,到你死了,纔算是贖罪了。知道了麼?”
春桃哭得昏天黑地,“小姐,奴婢……奴婢不值得……奴婢不值得……”
她何嘗不知道小姐說這些話的意思,不過是想叫她保下一條命罷了。不過給了她活着的一個理由罷了,也不過是還顧念着她們的情義罷了。
可她何德何能……
尤其還是在小姐得知當年親若母親的瑛嬸兒的死因之時,小姐竟然還能想着她這個忘恩負義的奴婢……
春桃膝行過去抱着婉兒的腿,“小姐,奴婢不死,奴婢還要好好守着小姐。將來給小姐當牛做馬,直到小姐再也不要奴婢了。小姐……”
婉兒流出一行眼淚……
乳孃……
真是沒想到,小賈氏不僅對祖母和父親下了手,連瑛嬸兒,也沒放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