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死(下)

天空之中,一半火紅,一半碧藍。而在這雙色的中間,薛劍生焦黑殘破的身體上,正包裹着一層晶瑩剔透的碧水,化成飛灰的身體竟也在緩緩生長。

誅仙劍和干將劍依舊環繞在他的身體周圍,助他苦苦抵擋着炎氣的焚燒。純鈞劍則融入到了他的心臟之中,隨着他心臟那有力的跳動,將晶瑩剔透的碧水注入到他全身的每一個角落,阻礙炎氣的繼續蔓延。

當然,這一切,薛劍生是毫不知情的。當他的肋骨也炸開,露出內臟,全身骨頭也只剩下頭顱和脊柱的時候,他的意識便已經進入到了一片夢幻的粉色世界之中。

在他面前,是一位身穿粉色衣裙,揹負雙手,側身對着他,擡頭望天的女子。她光可鑑人的黑髮直達腰際,越發顯得身材修長柔美,楚腰纖纖,不堪一握,那柔弱單薄的背影,令人忍不住要發自心底的疼惜。然而,她的目光卻是堅毅而銳利的,其中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與雖九死而不悔的執念,令她那絕世美麗的姿容都在這一雙眼睛面前黯然失色。

“桃花神女?”薛劍生心中一動,眼前之人正是傳承給他九彩桃花後,已然魂飛魄散的桃花神女。

薛劍生默默望着她,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還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眼前除了一片迷濛的粉紅,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你,看到了什麼?”桃花神女忽然輕啓櫻脣,喃喃說道。

薛劍生微微皺了下眉頭,沒有做聲,視線再次轉向桃花神女眺望的方向,眼前依舊是一片迷濛的粉紅,什麼也沒有。

桃花神女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落寞與苦澀,搖頭苦笑道:“是啊,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你們誰也看不到。”

說着,她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一閃而過的脆弱早已收起,再次化身爲那縱橫寰宇,驕傲而威嚴的桃花神女。

“想不到,你這麼快就來見我了,作爲我選擇的傳人,你還真是讓人失望啊。”桃花神女冷淡道,語氣中帶着一絲淡淡的失望與無奈。

薛劍生有心想要爭辯幾句,畢竟他與高尚的境界相差太大,根本不可能力敵,最終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桃花神女看在眼裡,目光中漸漸多了幾分嘉許,輕聲道:“你心中是不是不服氣,覺得這場考驗對你很不公平?”

薛劍生依舊沉默,等待着桃花神女的解釋。

桃花神女搖頭一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公平嗎?就算是死亡,也都有着平靜或悽慘的死法,更何況是活着。就像生命最初誕生的時候,妖獸誕生於洪荒,先天力量強大而且擁有各種不可思議的神通,是整個宇宙無可爭議的霸主;神族誕生於神之海,其中血統純淨者能碎身不死滴血重生,天賦同樣詭異莫測;人族誕生於仙域,除了一顆聰明的大腦,卻根本沒有一絲可以自保的武力。於是,可想而知,作爲數量衆多而又最弱小的一族,人族很快便淪爲了其他各族共同捕食的獵物!”

說到此處,桃花神女眼中猛然爆發出一股驚人的煞氣,語氣也隨之變得冰冷了下來。她繼續說道,“相對於那些最頂級的妖獸,人族或許還算得上人數衆多,但相對於許多普通妖獸,人族的繁殖能力卻並不強,甚至就算是神族,數量也要比人族多的多。曾經,作爲他們共同的食物,人族幾乎慘遭滅種。如果不是因爲吞噬人族的身體可以淨化他們的血脈,曾強他們的力量,吸食人族的腦髓可以提升他們的智力,強化他們的天賦,對他們有着極大的好處,人族也早就被滅種了。然而,正是因爲人族的這些好處,儘管人族沒有被滅種,卻也成爲了他們圈養的血食。”

桃花神女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沉聲道:“那段歲月,是整個人族最不堪回首的歲月,人族不但要承擔所有最繁重的勞役,隨時還可能會成爲他們口中的美餐。好在,人族雖然沒有雄壯的身體,強大的力量,厲害的神通,卻有着無窮無盡的智慧。而這,也是所有不甘心繼續沉淪的人族,最後的希望。”

桃花神女繼續擡頭望着那莫名的粉色虛空,眼神迷離,似乎看到了那一段人族不甘與抗爭的歷史。

片刻之後,她才又說道:“那時候,人族脆弱的就像一隻只螞蟻,妖族和神族輕輕吹一口氣,彷彿都能令人族化爲齏粉。因此,他們肆無忌憚地欺凌壓迫人族,卻從未對他們眼中這軟弱無能的種族有任何防備。於是,人族爲了自由和生存的抗爭,便悄悄在暗中展開了。”

桃花神女忽然轉過臉來,對薛劍生輕啓朱脣道:“告訴我,當你親眼目睹你師父一家被人殺害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心情?當你被蘭天碧一脈勢力整日欺負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當你明知道自己修行無望,卻還每日在做苦工之餘努力修煉時,又是什麼心情?”

“你怎麼知道?”薛劍生吃驚地望着她,驚道。

桃花神女輕哼一聲,說道:“在這片土地上,還沒有什麼事情能逃得過我的眼睛。更何況,之前我已經看過你的記憶,這也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她沒有理會薛劍生的反應,繼續道:“那種感覺,痛苦吧?憤怒吧?令你感到窒息吧?可是,你所承受的,卻根本不及那時候人族所承受苦難的萬分之一。你都能憑着那一絲信念走到現在這一步,當時的整個人族,無數前輩豪傑,他們又會有多大的決心?”

“所以說,仇恨,纔是人族自強不息最大的動力。仇恨,纔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桃花神女幽幽一嘆,“當時,人族是真的豁出去了。他們在妖族和神族的眼皮子底下,悄悄開始密謀選出領袖,統領整個人族。爲此,這些領袖團體被殺了一批又一批,同時還有無數人一同殉葬,大地都被染紅了,到處飄着人族鮮血的腥香。”

薛劍生心臟猛地一抽,眼前似乎出現了那悲慘的一幕:無數人倒在血泊中,面孔扭曲,屍體不全。那些醜陋的妖族、神族,卻在狂笑,殘忍地撕咬着痛哭掙扎的人族,將他們生吃活吞……

桃花神女暗自施展神通,在薛劍生腦海中投影着這一幕,一邊繼續道:“人族做出的抗爭,一次次被他們粉碎,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卻都是心甘情願的犧牲的。因爲,他們知道自己只是炮灰,只是用來迷惑對方的棋子,而人族真正的底牌其實是十八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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