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片脫離居民羣的空地上,有一個用藤條圍成的籬笆小院,院子裡面有南北相對的兩間茅草屋。
中間是一處用竹篙搭建起來的草棚,下面有幾個火爐,每一個爐竈上都有一個冒着熱氣的陶瓷藥罐。小藥童正忙不迭的給病人煎藥,一個人要照看好幾個爐火。
院當中是一個細窄的“丁”字形的走道,兩側空閒的地方都栽上了一些藥材、蔬菜。
茅草屋不知是因爲空間太小,還是病人太多,都已經擁擠到了門外面。
風辰詫異的望着百草堂好的出奇的生意,不禁問道:“這一大清早的就有這麼多來看病的?”
小李臉上掛着得意之色,伸手遙指百草堂,笑道:“齊安大哥的醫術遠近聞名,這些人多是慕名而來的,近幾個城鎮和村莊的人幾乎都來這裡看病。”
小李誇起齊安來樂的眉飛色舞,好像就是在誇他自己一樣賣力,顯然是跟齊安的關係非常好,他笑呵呵的說道:“來,咱們一起進去吧。”
他說完之後,當先邁步走向了百草堂,風辰緊隨其後。
剛一進入籬笆小院裡面,就聽草棚下那正在煎藥的小藥童跟他打招呼:“李大哥,你這個時候怎麼有空跑來我們百草堂,店裡生意不忙嗎?”
小李一臉笑意的揮了揮手:“你小子幹活吧,我來找齊大哥有點事情。”
“那好,你們忙着,我這都快給亂死了,還有十多副藥材等着我煎呢,唉……”小藥童模樣只有十五六歲,說話嘆氣卻顯成熟的很。
小李領着風辰走進了北面的茅草屋中,推開擁擠的人羣,就看見齊安坐在一張方桌的後面正在給人診脈,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不敢出聲打攪。
風辰拿眼一掃,就估摸着這不算寬敞的房間裡面竟然擠進來了二十多人,個個面帶菜色,身體虛弱。
屋裡還有一個小學徒正在忙裡忙外的寫藥方子、抓藥、稱藥……
小李帶着風辰擠進來之後,看着齊安正在診脈,就將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向風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着他坐到了一旁的長凳上。
“你口中乾燥,心緒紊亂,四肢發熱,是因爲體內虛火旺盛,以至上火。回家取蓮子、山黃梔以冰糖加水熬製,飲用蓮子湯即可,無須藥物。”齊安緩緩的睜開眼睛,將手從那病人的脈搏上拿開,微笑道。
那病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聽着大夫說的只需飲用蓮子湯,便覺得有些不妥,皺眉說道:“大夫,你還是給我開一些藥吧,只喝蓮子湯能有用嗎?”
齊安淡然一笑,擺了擺手說道:“大嫂,殊不知是藥三分毒,常人都極力免吃藥之苦,你怎麼竟還要求吃藥?你以我剛纔之言,回去服用蓮子湯,七天之內,必去虛火。”
那婦人點了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問道:“診金多少錢?”
齊安搖了搖頭,笑道:“罷了,這本非病,又未曾用我家藥材,診金便免了吧。”
那婦人連連擺手,從袖裡掏出十個銅幣,苦笑道:“那怎麼能行,這個……我也沒有多少錢,不知道十個銅幣夠不夠?”
齊安苦笑一聲,搖頭道:“大嫂若真要付這診金,下次還請不要來我百草堂,免得旁人說我眼中只有金錢,不恤人命。”
“這……那……”婦人顯然家境並不富有,一時之間有些遲疑。
齊安伸手一揮兒,朗聲道:“童兒,還不送客。”
“誒,先生。”藥櫃後面那童子趕忙跑了出來,迎向那婦人,笑道:“我家先生非執意金錢之人,您不用再客氣了,來,我送送您……”
婦人點頭稱謝,然後隨童子走出了茅草屋。
齊安取過桌邊的一條毛巾抹了抹手,剛要喊下一位,卻忽然瞧見牆邊坐着風辰與小李二人,他對坐到跟前的一位病人微笑道:“還請稍等一會兒。”
那病人好像是牙疼,捂着嘴嗚咽不清的點了幾下頭。
齊安來到風辰跟前,笑道:“令妹病情如何?”
風辰急忙起身,抱拳道:“多謝先生秒術,舍妹已有知覺,只是卻未轉醒,重傷未去。”
“我探到令妹體內有怪氣侵亂,詭異之極。在下才疏學淺,實難醫治,所以便開了一些養身的藥方,雖不能去除病症,卻可保得令妹無恙。若要根除,還需請家師出山,只是……”齊安猶豫了一下,看着滿堂的病人,便道:“只是家師性情怪癖,絕不會輕易出手救人。兄臺請略等片刻,我先將堂中病人診完再與兄臺細談。”
風辰揮手比了一個請的姿勢,道:“先生請。”
齊安重新坐回了方桌後面,將堂中二十餘人一一診斷之後,便囑咐藥童道:“若是有人前來就醫,你能瞧則瞧,若是瞧不明白千萬不要妄自下藥,須得等我回來之後,明白了嗎?”
藥童面帶興奮之色,顯然是得到醫人的機會很是高興,興奮的喊道:“師傅,你放心吧,我一定將百草堂照看好。”
齊安點頭,然後對風辰笑道:“兄臺,家師在城外小黃山,大約半個時辰便可以走過去,咱們動身吧。”
風辰站起身,道:“好,動身吧。”
小李微笑看着他們兩個,搓了搓手,笑道:“我也想跟你們去,看一看傳說中醫仙的模樣,可惜店中還有事情要我做,就不能奉陪了。”
風辰微笑道:“耽誤小李哥的事情了,真是不好意思,等我妹妹醒來一定加倍付房錢。”
小李一撇嘴:“我是在乎錢的人嗎?”他說完之後,衝二人揮了揮手,然後奔着客棧跑了回去。
齊安與風辰兩個人走出了門,擡頭看了一下日頭,有些偏東,但也已經接近中午了。
風辰早晨便來,中午方纔隨齊安出門,不禁暗暗嘀咕:“小萱不會太着急吧,唉,抓緊時間。”
混元大陸修真者佔到人口的一半以上,雖然大多都是一些築基、開光期的初級修真者,但是對於御劍飛行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也不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所以風辰爲了追求速度,直接御劍將齊安帶了起來。
半空中,齊安因爲恐高而腿腳發抖的緊緊抓住風辰胳膊,低頭看着腳下那縮成巴掌大小的仙溪鎮,一擡頭,又發現自己正在雲層中穿梭,不禁興奮道:“第一次飛在空中呢,原來這麼刺激,呵呵,小黃山就在那裡……”
他指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山丘,之所以叫山丘,也正應了它的名字“小黃山”,當真是一個小啊。
風辰帶着齊安很快來到了小黃山的上空,爲了表示對別人的尊重,所以風辰便停在了山腳下,打算步行上山。
反正只是一個小山丘而已,步行也要不了多少時間。若是高峰,風辰一定直接落在山頂。
齊安望着遙遙山路,對風辰說道:“家師性格有些怪癖,也許會答應救人,但是她一定會提出一些比較奇怪的請求,所以還請兄臺見諒。”
“稱我風辰便可。”風辰一邊走一邊微笑說道:“高人多有怪癖,就像絕頂高手經常找一個山洞裡貓着,然後等着笨蛋掉進去,再哭着喊着教他絕世武功一樣。”
齊安一愣,不解道:“什……什麼?”
風辰搖了搖頭,道:“胡言亂語,先生不要搭理。”
齊安呵呵一笑,然後與風辰共同步行到山頂,一路寒風呼嘯,吹得他瑟瑟發抖。
越是往上,風力越大,齊安凍得緊緊縮着脖子,貓着腰往上爬。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兩個人便來到了山頂——一片平坦的地面上建着一所低矮的茅草房,房頂還有未化的冰雪,屋檐處結了大大小小的十多個冰柱,“噠噠”的往下滴着水。
齊安在離茅草屋百步處,便已經停下了腳步,躬身抱拳朗聲喊道:“師傅,徒兒齊安給您請安了。”
“進來吧。”房裡竟然傳來一聲柔柔弱弱的女聲,讓風辰吃了一驚,心道:“齊安的師傅竟然是女的?聽着聲音年齡應該在二十歲上下。”
他也上前一步,剛要抱拳說話,齊安忽然伸手攔住了他:“噓——你不要出聲,跟我來。”
風辰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未多說話,便跟在齊安的身後走向了那間茅草屋。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被齊安推開,一陣熱氣從房裡冒了出來,齊安趕緊的鑽了進去,呵呵笑道:“哎呀,還是師傅的屋子裡面暖和。”
風辰也跟隨而進,只看到有一女子背對着他,在一個烤爐的旁邊捧着一本書,聚精會神的看着。
那女子穿着一件粉紅的棉襖,狐皮圍領上白色的狐毛繞脖一圈,下身是暗紅色的棉褲,看着非常厚實,腳上蹬着一雙紅棉靴。
因爲穿着過厚,所以很難看出這個女子的身材如何,只能夠看到她長髮挽起,以一根銀釵裝飾,略顯樸實。
那女子頭也未回,淡淡說道:“說吧,今天來的是你表哥還是表弟?”
齊安尷尬的笑了笑,摸着後腦勺說道:“那個……今天不是表哥也不是表弟,是徒兒碰到了一個很難治癒的病症,未曾見過,所以便來請教師傅。”
女子輕輕一笑,道:“你這劣徒,經常帶些難以治癒的病症來找爲師,平常還編一個表兄表弟之名,今日索性連編都不編了。”
風辰聽出女子話中意味,不滿之意甚強,便走前一步,抱拳道:“請您出手救我妹妹,不管想要如何薪酬,我們都付。”
那女子輕蔑的哼了一聲,將手中醫書輕輕翻過一頁,道:“我不缺金銀。”
風辰恭聲道:“別的要求我也一定盡力辦到。”
“殺人呢?”那女子淡淡說道。
風辰眼中寒光一閃,冷聲道:“殺八百還是一千,只要你一句話!”
女子一愣,隨即放下了手中的醫書,回頭看了一下風辰,不禁呆了一下。
風辰觀這女子臉龐尖瘦小巧,眼大脣薄,睫長耳敏,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美女,年齡應該在二十一二左右。
那女子望着風辰出了一會兒神,而後淡然一笑,站了起來走到風辰跟前,低聲道:“長得蠻不錯的啊,你要我醫治何人?”
“舍妹。”風辰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女子點了點頭,笑道:“人在何處?”
“客棧,請您走一趟吧。”風辰道。
那女子聽後呵呵一笑,笑聲清靈悅耳,比之百靈鳥也綽綽有餘。她緩緩的搖了搖頭,笑道:“我答應你出手救你妹妹已經是給你極大地面子了,竟然還要我跑一趟?你若想讓我醫,便將你妹抱來這裡吧,否則……那我只有送客了。”
風辰眉頭一皺,心道:“小萱重傷在身,已經經不起波折。即便是御劍而來,如此天氣,寒氣也無法抵擋。可是看這女子的模樣,似是高高在上慣了,恐怕輕易請不得。”
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恨不得直接將這個女子綁了去。
思索再三,風辰皺眉抱拳道:“請您稍等,我這就將妹妹抱來。”
那女子默不作聲,又回到了烤爐邊,拿起了醫書默默翻開。
風辰推門出去,直接便御劍而起,直衝向仙溪鎮。
齊安看着風辰離去後,對那女子呵呵笑道:“師傅,這次怎麼這麼容易就出手救人了?”
“你難道不想讓我救他妹妹嗎?”女子淡淡說道。
“想是想,只是很好奇你爲什麼那麼容易就答應他。世人皆知被稱爲醫仙的孫靈兒極少出手救人,所以……”齊安呵呵笑道,也湊到了烤爐的跟前,伸出都快凍僵了的雙手放在上面取暖。
孫靈兒默默轉過頭,看着齊安,笑道:“因爲……他長得帥。”
齊安熟識孫靈兒,知道她並非在意外表之人,笑道:“恐怕不止於此吧,是不是因爲那個鐵刀門?”
“心知便好,無需多言。”孫靈兒淡淡說道。
僅僅一會兒的功夫,爐上茶水尚未沸騰起來,風辰便已經推開了茅草屋的房門。
一陣寒風頓時涌了進來,吹散了空中的暖氣,讓齊安和孫靈兒齊齊的打了一個激靈。
風辰將沈萱放到了孫靈兒的牀鋪上,他在沈萱的身上結結實實的包裹了五層皮衣,纔敢把她抱出來。
孫靈兒淡笑一聲:“還真不客氣,直接就放我牀上了,讓我晚上睡哪?”
風辰正在忙着解開沈萱身上的五層皮衣,沒有聽到孫靈兒的說話。
孫靈兒輕嘆一聲,緩緩移步坐到了自己牀前,接過來沈萱的一條胳膊,然後伸出左手三指搭在了沈萱的脈搏上。
一會兒的功夫,孫靈兒笑道:“體內邪氣遊走,應該是被修煉邪法的人所傷吧?”
風辰心中暗暗吃驚,這孫靈兒看起來並沒有修爲,說起邪氣邪法來,卻是毫不在意,看來她以前應該經常接觸修真者。
風辰點頭道:“沒錯,被一個歹人所傷。”
孫靈兒點了點頭,從牀邊的一個木箱裡取出來了一副銀針,笑道:“你們先出去挨會兒凍吧,我要給這位姑娘紮上幾針,釋放一下體內邪氣。”
風辰心有疑慮,擔心沈萱安危,但是不退出去又不合適,便抱拳道:“多謝大夫了。”
孫靈兒淡淡一笑:“先別急着謝,你答應我要替我殺人的,千萬不要忘了。”
風辰一愣,還以爲孫靈兒只是說笑,沒想到真的要他去殺人。
不過只要能夠救沈萱,風辰纔不管她提出什麼無理要求。反正到時候辦得到就辦,辦不到帶着沈萱就跑不就行了。
風辰微微點頭,然後隨齊安一起走到了茅草屋外。
屋內,孫靈兒看着沈萱俏麗的面龐,不禁歆羨的說道:“長得好美,竟然連我都要嫉妒你了。不過我更嫉妒的,是你有一個疼愛你的愛人,唉……”
沈萱忽然皺了一下眉頭,眼皮顫了幾下,始終沒有擡起來。
孫靈兒輕輕一笑,將沈萱的上衣褪去,只留下了一個肚兜,然後將她整個人翻了過來。
在沈萱光滑柔嫩的後背上找準穴位後,孫靈兒雙手揮舞如風,瞬間就將十多枚銀針插了下去。
就看到從那些細密的針孔處溢出了一絲絲的黑氣,黑氣顏色非常淡,從沈萱體內冒了出來便消散在空中。
空中充滿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孫靈兒捂着鼻子,皺眉道:“這是哪個傢伙下的手,真不知道是修煉了什麼心法,也忒臭了點吧。”
隨着黑氣的外泄,沈萱緩緩睜開了眼睛,她腦中劇痛無比,吃力的說道:“辰……辰哥……在……哪呢?”
“他在外面等着呢,你放心吧,凍不着他的。”孫靈兒無奈的說道。
沈萱皺着眉頭趴在牀上,全身痠軟無力,每說一句話都非常吃力,索性不再說話。
孫靈兒拿過牀邊毛巾擦了擦手,然後說道:“你這體內的邪氣想要全部釋放出來需要一點時間,所以你就自己在這裡趴着吧,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味道了,出去轉轉。”
她轉身走出了茅草屋,就看見風辰蹲在牆角里,耳朵貼在牀鋪位置的牆壁上,探聽着裡面的動靜。
孫靈兒一眼就看出了風辰是不信任自己,擔心自己對那女孩下毒手,不禁有些惱怒。
她雙手抱在胸前,斜倚在牆上,目光不善的盯着風辰,假意乾咳了幾聲:“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