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幾日,豐鄰城中忽然傳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是卻也足夠令人感到震驚了。
事情的起因緣於有人去玲瓏坊中鬧事,城中的那羣百姓本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去打聽打聽,誰知卻發現事情並不像他們想到的那麼簡單。
原來,那鬧事之人竟是玲瓏坊主事娟孃的夫婿!
不過確切的說,應當是前夫婿。
娟娘站在繡樓中看着樓下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一時間眉頭不禁皺的死緊。
她的目光落到人羣最中間那人的身上,眼中不覺閃過一抹恨意。
劉秉義……
就算是當日被他休棄時,娟娘都沒有像此刻這般憎恨他。
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玲瓏坊的門前鬧事,生生壞了她的招牌。
想到這,娟娘搭在窗邊的手便不覺握緊。
而此刻的玲瓏坊大門前,劉秉義一臉悲慼之色的朝着門口的小廝說道,“還望幾位小哥通傳一聲,我當真是你們家主子的夫君。”
聞言,那幾人卻紛紛將手中的棍棒往前一送,並沒有將他的話當作一回事。
“這位公子說話還請注意一些,我家主子如今並未婚配,又是哪裡來的夫君,公子若是再這般信口開河的話,莫要怪在下送你去見官。”
似是恐門口的這些小廝壓服不住劉秉義,玲瓏坊中的管家周伯緩緩的走了出來。
一聽周伯說要見官,劉秉義的眸光不覺一閃,隨後趕忙將話拉了回來,“不管怎麼說,我與你家主子也是舊相識,煩勞老伯通稟一聲,想來她會見我的。”
“主子若是要見,想來此刻便已經出來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見自己不管怎麼說,對方都咬緊了不鬆口,劉秉義無奈之下便只能朝着一旁圍觀的百姓哭訴道,“各位鄉親給評評理,我千里尋親至此,可是怎奈她連面也不願見我,世間哪有這般狠心絕情的女子!”
“人家不願見你,那你也有骨氣些,回去便是了。”人羣中有人聽他此言,便下意識的出言附和道。
“老人家您如何知道,這坊中主事本是晚生之妻,可早前她撇下晚生一人後便不知去向,如今我從北境之地千里迢迢的趕到這裡來,怎知她卻連面都不見。”劉秉義正愁心中的話無處言說,此刻見有人搭腔,他便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照他所言,他與娟娘之間自小便有婚約在身,雖然娟娘原本也是富家之女出身,可是後來家道中落,家族漸漸衰敗,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依照婚約娶了她,只是誰料娟娘過門之後一直無所出,又善妒成性不許他納妾,這才使得他母親逼着他寫下了休書。
聽聞劉秉義洋洋灑灑的說了這麼多,四周的百姓紛紛感嘆不已。
倒是沒有想到那娟娘往日瞧着和善的很,但是不料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她背起人來竟是這樣的性子。
這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她自己不能生,卻又不許幫着她夫君生,這也未免太過霸道了。
難怪她一個女人家能夠經營這麼一大攤生意,原是這般掐尖要強的人。
瞧着周圍的百姓因爲他的話而面露同情或是憤慨之色,劉秉義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笑意,可是臉上的神色卻愈見悲慼,甚至還掉了幾滴眼淚。
見狀,衆人便愈發同情他起來。
周伯見劉秉義三言兩語就煽動的百姓變了風向,眉頭不禁緊緊的皺起。
恐待會兒這人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語,周伯吩咐一旁的小廝去裡面稟告娟娘,他則是繼續守在門口。
而與此同時,人羣中忽然有人朝着劉秉義問道,“這位兄臺,如此悍婦你還來尋她做什麼?”
“我與她畢竟夫妻一場,當日休了她實屬無奈之舉,此後愈發擔心她一女子無法獨活,是以便四處尋覓她的蹤跡,可是卻一直無果。”
“你倒是個癡情的人,只是可惜這婆娘是個心冷意冷的,你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我既是來了此地,不見她一面我又如何甘心。”
話落,劉秉義再次走到周伯的面前說道,“在下也不願諸多打擾,只是還望老伯能夠將此物交於娟娘,見或不見,她再做決定。”
說完,劉秉義緩緩的從手中掏出了一條同心結,神色悽楚的遞給了周伯。
看着劉秉義遞過同心結之後依舊靜靜的站在原地,似是並沒有打算離開的樣子,周伯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坊中。
再說另外一邊,玲瓏坊中另外一名繡娘慧娘站在娟孃的身邊,順着她的視線看到樓下站着的劉秉義時,她的眼中不禁微露疑惑。
“娟娘,那人當真是你從前的夫婿嗎?”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的樣子,面上瞧着倒不似人品那般不端的人。
聞言,娟娘神色冷然的掃了劉秉義一眼,隨後淡淡應道,“嗯。”
若是可以的話,娟娘很想回到過去,寧願終身不嫁,也不願再遇到這般薄情薄倖的男子。
耳邊聽着門口那小廝傳回來的話,娟娘握着窗棱的手愈發大力,甚至連指尖都開始微微發白。
他怎麼可以如此厚顏無恥,將所有的事情都顛倒了黑白來說!
唯恐娟娘被氣出個好歹,慧娘趕忙示意一旁的小廝,讓他不要再說下去,隨後走到旁邊爲她倒了了一杯茶,讓她順順氣。
恰在此時,周伯手中拿着一個同心結走了進來,神色恭敬的呈到了娟孃的面前。
“主子,那位公子讓將此物交給您,言說待您見過之後,是走是留再做定奪。”
娟娘看向周伯手中拿着的物件,眉頭卻瞬間皺了起來。
“這是他給你的?”
“是。”
隨着周伯的話音落下,娟娘卻神色激動的一把奪過,隨後操起一旁的剪刀便將其攔腰剪斷。
“將這個拿回去給他,告訴他當日休我之時便已是一刀兩斷,此刻又拿着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聽聞這話,周伯連連應下,隨後快步出了房中。
慧娘虛扶着娟娘坐到椅子上,手也輕輕的順着她的背,“他如此刻意在背後抹黑你,便比不是誠心悔改來求你原諒,那他究竟是何目的?”
經慧娘這般一提,娟娘方纔恍然大悟。
她剛剛一時只顧着生氣,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劉秉義大老遠的從北境之地趕來豐鄰城,必然是有他的目的在,可是他當着衆人的面兒言說要尋到她的蹤跡,可是尋到之後呢?
更何況,她被休之時劉家尚有偌大家業,即便小公子爲了幫她出氣暗中陰了他們幾次,可是劉秉義若是有心周旋的話,此刻應當是在北境發憤圖強,苦守那份家業纔對,又怎會來了此地?!
越是想下去,娟孃的心裡便越是覺得奇怪。
而就在這時,尤彥不知道在哪裡得了消息,聽聞有人在玲瓏坊中鬧事,便急急忙忙的帶着家僕趕來了這裡。
方纔行至門口的時候,便見到周伯將一截兩段的同心結遞到了一名男子的手上。
見狀,尤彥行至人羣當中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並沒有急着上前。
再說劉秉義看着被剪刀齊齊剪過的同心結,他的心下不禁感到一絲憤怒。
若非是因着走投無路,他又怎麼可能回頭來她,偏她還趁機拿起喬來了!
“我家主子說,當日公子休棄她時,便算是一刀兩斷,今後實在沒有再見的必要。”說着話,周伯還神色謙和的朝着劉秉義施了一禮。
瞧着眼下這般情況,劉秉義便心知娟娘不會見他了,便神色落寞的收起了那斷了的同心結,轉身緩步離開。
人羣中不乏有心地良善之人,不忍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出言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樣的悍婦合該是配不上兄臺的。”
“是呀、是呀,如此絕情之人,不要反倒好。”
聞言,劉秉義眼眶不禁一紅,神色愈見悲涼,真真是好生傷情的模樣。
尤彥靜靜的站在一旁聽着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編排着娟娘,他的眉頭不禁緊緊的皺了起來。
有關娟孃的過去,他並不是十分了解,只是在之前有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刻意向他透露她是被休之人,這才讓他從中窺探到了一絲端倪。
她那樣聰明,想是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是以纔會故意說出那樣的話,試圖讓他知難而退。
不可否認的是,初時聽聞娟娘提起,尤彥的心下的確是震驚的。
雖然豐鄰城中對她的身世多有傳聞,可是他想着傳言畢竟是傳言,到底做不得真,可直到那一次之後,尤彥才徹底相信了娟娘嫁過人的事實。
自那之後,他已經有好幾日不曾上門找過她,並非是他嫌棄她曾經被人休棄,而是因爲他心裡喜愛她,所以介意別人曾經擁有她。
可還未等他想出一個結果,便發生了今日的事情,他便趕忙帶着人來了這裡。
看着劉秉義垂頭喪氣的準備離開,尤彥便帶着人走向了玲瓏坊的門口,“周伯,娟娘她現在何處?”
“主子在繡樓中。”
想了想,尤彥便拱手道,“敢問周伯,娟娘她此刻如何?”
儘管尤彥的話沒有說的很明白,但是周伯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無緣無故被人這番編排,自然心下氣悶,此刻慧娘正陪着她呢!”
轉頭瞧了瞧這裡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尤彥心知此刻不是說話的時候,便朝着周伯說道,“那在下改日再來,若有何事,周伯大可以去尤府尋我。”
“多謝公子相助。”
話落,尤彥便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方纔劉秉義要走未走之際,餘光瞥見尤彥走向玲瓏坊,便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也湊在人羣中看熱鬧。
耳邊聽着四周的人議論着尤彥和娟孃的事情,劉秉義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老鄉,此人是誰?”
“他呀,是這豐鄰城中有名的布商尤家的大公子,名喚尤彥。”
“布商尤家……”
聲音低低的重複着那人的話,劉秉義的眼珠不禁一轉,眸光豁然一亮,隨後他狀似不經意的低嘆道,“他來這兒做什麼?”
“兄臺你有所不知,這玲瓏坊的布料都是尤家供給的,是以這大公子和娟娘一直多有聯繫,可是這男未婚女未嫁的,誰也難保乾淨呦!”
聞言,劉秉義的眼中頓時躥出了一簇火光,隨後不管不顧的撥開人羣便朝着尤彥氣勢洶洶的走去。
忽然看到一人朝着大公子面前橫衝直撞的過來,尤家那些家僕紛紛警惕起來。
“你給我站住!”大聲朝着尤彥喝斥了一句,劉秉義這一句不僅僅是喚住了尤彥,甚至還令方纔準備散去的百姓紛紛停住了腳步。
“敢爲有何貴幹?”一瞧是方纔在玲瓏坊門口鬧事的人喚住了他,尤彥的臉色頓時變得有幾分難看。
劉秉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身錦衣華服,氣度不凡,容貌朗潤,再對比自己雖不是破衣爛衫,但是到底風塵僕僕的不成個體統,心下愈發不快。
“你與娟娘是何關係,爲何頻頻來玲瓏坊找她?”一出口,劉秉義的話便說的很是不善。
看着劉秉義幽暗的眸光,尤彥便心知他來者不善,可是這樣的事情往往是越描越黑,他若刻意遮掩,反倒是顯得心裡有鬼。
不再多想,尤彥直接朝着他朗聲回道,“尤家與玲瓏坊本是合作關係,家父此前不在城中,這一項的經營便落到了在下的身上,今日恰好新進了一批布,本想着讓娟娘過目,卻不想遇到了公子在此撒潑打諢。”
“你說誰撒潑打諢?!”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說完,尤彥便擡腳欲走,可是不料劉秉義卻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哭訴道,“怪不得娟娘遲遲不肯見我,原來並非她沒有原諒我,而是早已兀自快活尋了人了。”
聽聞劉秉義如此說,衆人也不禁對尤彥和娟娘指指點點,口中不住的低嘆着。
不過也有一些人沉默的沒有做聲,只因他們心下清楚尤家背後的勢力,這若是萬一不小心將其給得罪了,將來在這豐鄰城中可還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女子,算是我瞎了眼,白白尋了她這許多時日。”一邊說着,劉秉義一邊好不可憐的哭訴着,生生令周圍的百姓都跟着潸然淚下。
一旁的尤彥本是打算避開他,不與其起什麼衝突,未免對娟孃的名聲影響不好,可是誰知他不說什麼這劉秉義倒是鬧得愈發厲害了。
再聽着劉秉義口中不住的編排着娟娘,尤彥腦中名爲理智的那根神經終於崩了。
而劉秉義看着尤彥似是要走的樣子,便不顧一切的朝着他衝了過去,卻被尤家的家僕攔下,根本接近優雅不得。
儘管如此,劉秉義的口中還在罵罵咧咧的辱罵着娟娘和尤彥,尤家家僕一時氣不過,便動手將他按到地上一頓暴打。
說起來,若非是劉秉義幾次欲掙脫牽制朝着尤彥打將過去,尤家的家僕也不會動手打他。
可是誰知這一打,卻生生打出了不小的事情。
只因京兆府尹方庭盛恰好下朝路過這一處,見有人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樣子,便吩咐下人打探了一番,誰知卻發現那打人的竟是尤家的大公子!
想到尤家背後的人,方庭盛便打算裝作不知的直接離開,可是怎奈那劉秉義大聲高呼,周圍又有那麼多的百姓圍着,他便是想置之不理也不能了。
於是無奈之下,方庭盛便將尤彥和劉秉義一道帶回了京兆府。
而夜傾昱在府中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卻已經是個把時辰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