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送錢來啦?咦,這是什麼?”
“我告訴你,你不許說出去才行。”
“你若只告訴我一人,我自然不說出去。”
“......我聽說,佳餚血對於學武的女子特別有幫助,所以我學的第一道菜,是佳餚血,可是族人們不願意幫我試吃......”
“藍堂主,你方纔,可是去練劍了?”
“是啊,其實我每日都會練一練,權當無聊罷了。”
“那藍堂主可有精進?”
“說起來實在是可笑,無論我如何努力,就是精進不了,所以我也不去強求了,也就練練罷了,只是有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特別想精進。”
昔日和藍築的對話,一一浮上腦海,當時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回想才發覺,藍築平日裡並不愛笑,可那幾日卻總是笑的特別不自然,也不和她長聊,行色匆匆。
那三碗佳餚血......藍蝶捂着胸口,只覺得渾身冰涼。
曾經她奇怪,爲何封印解開後,她的武功突然似乎,比從前還要高出一倍。
原以爲是運氣,可如今才明白,那是藍玉一生的內力和真氣。
他用他的血,破了她的封印,讓她甦醒。
“胞弟,長老們,各位族人們,我走了,背起包袱,雲遊四海了。幾百年了,藍焰族一直活得心驚膽戰,疲憊不堪,曾經我以爲我可以爲族人們遮風擋雨,後來才明白,我實在是太渺小,如今,看着你們都安居樂業了起來,我的心,也放下了。”
原來,他的雲遊四海,是真正的雲遊,因爲他死了!
他只能用靈魂,乘坐一朵朵雲,去看看五湖四海,去看看人間。
“曾經年少的夢想,便是雲遊天下,看看不同的風景,看看不同的人,感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我想去流浪,如今,終於有機會可以實現了,我真的,很開心。”
原來,他所說的流浪,是側面的說他不願意投胎,只想當個孤魂野鬼,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他所說的不一樣的生活,便是這樣,不再去輪迴人間受苦。
“請不要擔心我,等我雲遊結束,我會自己回來,你們要好好生活,好好養育後代,族長這個位置,就由你們重新選人去繼承罷,請不要找我,我想靜靜地完成這一趟,刺激的孤獨之旅,我的人生,不應該只是活在責任和使命裡面,我想,爲自己活一次。”
原來,他所謂的刺激的孤獨的旅程,竟是用他的靈魂,暗中看着她一步步恢復記憶,帶領藍焰族步入正軌。
“請幫我轉告藍堂主,我的離開,不是鬧脾氣,也不是折騰什麼,我只是暫時離開,任何人,都有自由的權利,我想,藍堂主一定會理解我的決定。珍重,勿念。”
原來,他竟然是這般的固執,料到她有一日會發現真相,所以纔會有這麼一句,理解,珍重,勿念!
藍玉!藍玉!藍玉!
“啊!”
藍蝶不堪真相,抱着腦袋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藍蝶痛苦的抓住藍玉枕過的枕頭,上邊還留有他的味道。
“你爲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成全我,離開我!”
藍蝶拼命地搖晃着無辜的枕頭,外邊聽到聲音的醫女們紛紛跑了進來,不知所措。
“你說,你說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爲什麼要拿你的命來換我所謂的記憶!”
藍蝶赤紅着眼,癲狂的捶打着枕頭,哭腔也變得支離破碎。
“我不要記憶,我不要!都是你!就是你!你如果不解開我的封印,我就不會衝動的去報仇!如果我不去衝動的報仇,族人們不會死,長老們不會死,藍築不會死,美人盟的姐妹們也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藍蝶猛地緊緊抱着枕頭,好似珍貴的寶貝一般,妖冶的臉,如風雪般潮溼。
“你給我活過來,活過來啊!丟下我一個人,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啊!你說,你說啊!”
藍蝶脆弱的把臉埋在枕頭裡,任淚水肆意的浸染枕頭。
藍玉的氣息彷彿還在身邊一般,如果自己能在師父師爹遇害之前,和族人們會合,一切一定都不是這個樣子,一定不是。
她是個害人精!
害死了師父,師爹,藍玉,藍築,長老們,族人們和姐妹們。
她爲什麼要活着,她有什麼臉活着。
她親手毀了藍焰一族,千年基業毀於一旦,從此再無崛起的希望。
師父師爹的心願,族人們千年的仇恨,藍玉和藍築寄予的希望,全都,完了。
醫女們不忍的低下頭,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模樣。
那個倨傲古板,美得不可方物的藍玉,竟然死了。
昔日她們還幫他接骨,如今卻是灰飛煙滅。
世事無常,大約便是如此了。
首醫女目光復雜的望着藍蝶,猶豫再三,最終咬牙,從懷裡拿出了一瓶藥,倒了五顆藥丸出來。
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把藥丸一顆顆放下去融化,這個藥,名爲忘憂。
忘卻塵世煩惱憂慮,自由快活。
這是美人盟的醫女們纔有的暫時失憶藥丸,江湖上一顆已去到了千金的價格。
但此藥十分難研配,所以即使是醫女們,手上也是不多的,更不會輕易賣出去。
首醫女端着茶,走近藍蝶,蹲了下來,聲音很輕,“堂主,喝杯茶,纔有力氣哭。”
藍蝶怔忡的望着首醫女,只覺得對方的臉是那樣的溫柔,神情是那樣的能安撫人心,藍蝶迷濛的伸出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首醫女拿回茶杯,手裡的玉環墜子輕輕地在藍蝶眼前搖晃,“堂主,你累了,該睡了,你聽,風聲是那樣的輕柔,牀褥是那樣的柔軟......”
藍蝶漸漸閉上了眼睛,疲憊的睡着了。
醫女們紛紛鬆了口氣,還是首醫女有辦法,催眠術加忘憂,定可以讓堂主忘記一切傷痛,回到最初。
一覺醒來,便不會再有任何苦惱了。
首醫女抱起藍蝶放在牀上,聲音沉穩道,“去後院把馬車牽出來,我們回總舵,面見主子。”
醫女們點頭,一分爲二,一隊去收拾路上所需,一隊去後院牽馬車。
不一會兒,馬車裡整頓完畢,日常所需應有盡有,醫女們也易容爲撲通小廝丫鬟,抱着藍蝶放在馬車裡,首醫女也進了馬車,負責看着藍蝶。
其他人騎馬駕車,一隊人,悄然的走上了官道。
遠去的宅子裡,埋葬了一千五百具屍體,宛若一座空城。
馬車日夜兼程,醫女們也輪流休息,藍蝶沒有醒來。
畢竟忘憂可以讓她睡夠三天三夜,這個過程,她會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暫時忘記。
情況具體,首醫女已經寫信給蘅碧汐說明。
一路上,醫女們都沒有說話,藍蝶的身份,主子的態度,美人盟的規矩,這趟回去,等待藍蝶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她們必須回去,給主子一個交代。
三日後,美人盟總舵。
蘅碧汐素面朝天,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靜靜地站在星臺上,望着不遠處快速靠近的馬車隊伍。
終於,回來了麼。
揚起一抹清清淡淡的笑,蘅碧汐的目光溫柔起來。
這段時間,藍蝶成長了不少,很多東西,她總該自己去慢慢體會。
走下星臺,蘅碧汐回了大堂。
滄州這次毀滅,也算是,把過去,做一個徹底的了結。
“報告盟主,藍堂主和醫女等人歸來,可見?”
“嗯。”
不一會兒,藍蝶和首醫女兩人走進了大堂。
望着上座那張熟悉的臉,藍蝶撓了撓腦袋,鬱悶道,“主子,不知爲什麼,我睡了一覺起來,竟然在馬車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去那裡,幹什麼了,幸好首醫女說了,有人襲擊滄州的宅子,我去晚了一步,算起來,也沒完成任務,請主子責罰。”
蘅碧汐淡淡的看了眼首醫女,意有所指道,“不怪你,不可能什麼事情都在掌控之中,這一趟折騰了不少時間,你若無事,便下去好好休息罷。”
藍蝶一愣,本以爲會有懲罰,畢竟,主子是個十分重視規矩的人,可爲什麼今日卻這般的平靜呢?
還有就是,關於醒來的一些疑惑。
她醒來後,莫名其妙什麼都想不起來,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情一樣,可是首醫女只是說任務失敗。
對了,首醫女還說,執行任務時候,她不小心撞到了腦袋,所以纔會出現暫時性的失憶。
唉,想不到自己都到了這個年紀了,還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幸好主子沒有和自己計較,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蘅碧汐微微頜首,藍蝶便離開了大堂。
首醫女這才上前,低聲道,“盟主,忘憂維持的時間並不久,眼下可有什麼辦法?”
蘅碧汐面色不變,淡然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沒有必要強行去改變什麼。”
首醫女低下頭,盟主這是怪她多事了。
“可是,藍堂主的情緒,實在讓人不忍。”
蘅碧汐目光一冷,語氣鋒利道,“能來美人盟的,哪個不是受過傷的?如果藍蝶自己沒有辦法從中走出來,那就是她的命。”
首醫女的頭又低下去了幾分,都說盟主向來嚴苛,果真不假。
“是,屬下僭越了。”
蘅碧汐臉色微緩,意味不明道,“何況,人生還長,誰知道還有多少醜陋的真相和未知的恐懼?如果藍蝶不能早日明白這個道理,神,也救不了她。”
首醫女幾乎是馱着背離開大堂的,蘅碧汐施加的氣壓實在是太強勢了,她實在沒辦法承受。
經過藍蝶休息的房間時,首醫女的腳步不自覺地微微停頓了下。
她本是想進去好好陪藍蝶幾日的,如今盟主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是不能再僭越了。
其實,盟主說的也沒錯,只是很多時候,同情心是人的本能罷了。
今年的秋季,似乎多了幾分血色,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的情景在心中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首醫女嘆了口氣,漸漸走遠。
不一會兒,藍蝶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外邊種了許多楓樹,眼下正值秋季,楓葉大片大片的紅了。
方纔回來時一路都在想失憶的事,經過迴廊時候,也沒有向外邊看,如今,才發現楓葉全紅了。
藍蝶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呆滯的望着鋪天蓋地的紅。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個顏色,讓她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