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元宵已過去有三日,這三日,鳳擎軒都是在養心殿就寢,沒有翻后妃的牌子。
有心人都明白,這是因爲元宵晚宴,邵淑妃被拖下去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帝王的猜忌了。
武林豪傑們也都紛紛的離開了皇宮,回江湖去了。
唯獨于越,奉旨留了下來,依然住在鶴歸宮。
羅紅剎聽聞丘陵與其他小國聯盟後,晚宴一結束,就連夜趕回了靈溪,提前做部署。
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該爆發了,離開前,羅紅剎深深地望着宮牆下,那雙目送自己的眸子,那張依然桀驁不馴的臉,勾起脣角,瀟灑的離去。
楊柯,我們,後會有期。
初春的京城,冰封的河流和湖泊,開始漸漸消融,驟寒的氣溫讓不少百姓們接二連三的染了風寒。
連蘅碧汐,也不可避免的又開始了服用湯藥的日子。
這日,秦隨風剛診脈結束,嶽惠妃卻是突然造訪了。
躺在牀上氣若游絲的蘅碧汐無力起身,只能以病容相會了。
嶽惠妃一身脆嫩的芽青色,除了斗篷上的白狐毛外,基本全是青色系,乍看之下,竟是嬌俏奪目。
剛踏進寢殿大門,便被濃濃的湯藥味薰得有點晃神,當下便加快了腳步,走了進去。
只見蘅碧汐面色近乎透明,脣色如紙的躺在牀上,原本圓潤的臉,竟瘦的下巴尖尖,更顯得眼睛十分的大,添了幾分羸弱之美,脆弱的讓人不敢觸碰。
“聽說是風寒,怎一看卻是比風寒嚴重許多?”嶽惠妃着急的上前,心疼極了。
蘅碧汐聞言,無奈的揚起一抹淡笑,聲音有氣無力,“秦太醫,嶽妹妹這是說你醫術不精呢!”
一旁的秦隨風聞言,面無表情道,“娘娘自己身體底子不好,小小的風寒都能虛弱如此,怎能怪臣醫術不精。”
嶽惠妃聞言,頓覺吃驚,一直都知道蘅碧汐身體不好,但沒想到竟是這般的虛弱,普通的風寒竟讓她憔悴瘦削如此,實在令人唏噓。
“姐姐可是有什麼病根,導致體質虛弱?吳公子的醫術十分高明,倒是…”嶽惠妃猛地打住,歉意的望着蘅碧汐,關心則亂,差點忘了這個禁忌的名字。
那日晚宴,吳向文抱着純嘉的屍體,出了宮後,不知所蹤,再不見人影,鳳擎軒用盡了辦法,都沒能找到人,因此,吳向文的名字成了宮裡的禁忌,無人敢提。
蘅碧汐垂下眉眼,聲音淡淡,“他還是沒回宮嗎?”
嶽惠妃十分尷尬的點點頭,“是啊,皇上都找瘋了。”
“聽聞你研讀兵法有一段時日了,下盤棋如何?”蘅碧汐掙扎着要坐起來,嶽惠妃一看,想勸卻看見一旁的秦隨風搖了搖頭。
“姐姐身子虛弱,下棋不急於一時。”嶽惠妃只得上前扶着蘅碧汐坐起來。
“可有些東西等不了了。”蘅碧汐意味深長的望着嶽惠妃,這個契機快來了。
“姐姐此言何意?”嶽惠妃不解的回望。
“娉婷,你可想,領略一回諸葛孔明的感覺?”蘅碧汐眸光奕奕,語氣溫和。
嶽惠妃的心漏跳了幾拍,隨即目光亮了起來,“姐姐的意思是?”
“丘陵大楚的戰爭已經迫在眉睫,渝尚書這
邊已經焦頭爛額,到時候出戰的定是渝尚書和于越二人,你大可宮中稱病,然後跟隨於越去前線,把你所學到的用兵之道好好發揮。”蘅碧汐認真的望着嶽惠妃,話裡的深意她希望,嶽惠妃能明白。
“姐姐此話可當真!”嶽惠妃興奮的站了起來,手腳都有些不自覺的微顫。
“難道本宮還騙你不成?”蘅碧汐好笑道。
得到蘅碧汐的肯定,嶽惠妃只覺得自己的心,都飛到邊疆去了,史書裡的金戈鐵馬,兵臨城下,她終於,有機會去領略,她終於,不需在後宮虛度光陰!“蘅姐姐,謝謝你!”
“自家姐妹,莫言謝纔是。”蘅碧汐一語雙關道。
秦隨風擡着棋桌在牀邊放好,又把黑白兩色的棋盅放好,“兩位娘娘,請容臣先行告退。”
嶽惠妃看着蘅碧汐蒼白的臉色,猶豫道,“秦太醫,姐姐這般,真可以下棋?下棋費心神,這…”
秦隨風面色不變,淡淡的點了點頭。以蘅碧汐的棋藝,贏嶽惠妃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又怎麼會費心神呢?
嶽惠妃見秦隨風沒有異樣,這才放了心,“既然如此,蘅姐姐可莫要手下留情纔是,棋藝都是從失敗中萃取經驗的。”
蘅碧汐聞言溫和笑道,“你怎知本宮會讓你?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妹妹這段時日鑽研兵法,棋藝定比以前高出不少,本宮如何能掉以輕心呢?”
嶽惠妃微微垂眸,明面蘅碧汐是誇自己,話裡的意思卻是提醒自己一旦去了前線,無論身邊是多麼熟悉信任的人,無論對手強弱,都不能輕視更不能信賴。
蘅碧汐見嶽惠妃沉默,便率先執起黑子,落的乾脆。
嶽惠妃一愣,隨即捻起白子,有些緊張的落下。
距離上一次和蘅碧汐對弈,已過去許久,可距離上一次觀戰,卻是不遙遠,心,依舊會隱隱作痛,可她終歸已經從裡邊走了出來。
無心,這個法號,從一開始就提醒了自己不是麼。
可飛蛾撲火之前,卻是從未想過的。
一腔的熱烈,滿腹的愛戀,隨着燒灼,灰飛煙滅。
蘅碧汐淡淡的看了嶽惠妃一眼,明白她定是想起了無心,那張端正的臉,與臉不符合的陰鶩的靈魂,說實話,蘅碧汐並不希望他和嶽惠妃有什麼牽扯。
這樣的男人,並不適合嶽惠妃。
棋已不覺中過半,嶽惠妃回過神才發覺,蘅碧汐的棋路變了,並不是從前那樣殺伐狠絕,而是像打太極一樣,溫溫潤潤,看不出意圖,可越是這樣,才越是不好判斷對方的下一步。
嶽惠妃集中精神,仔細的觀察着蘅碧汐的每一步,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落子雖慢,但卻是十分的篤定。
蘅碧汐心中欣慰許多,看來嶽惠妃的兵書沒有白看。
孫府內。
孫尚香目光盈盈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太監,聲音溫軟,“辛苦公公了,沒有露出破綻吧?”
那太監擡起頭,赫然就是備酒的總管太監,只見他十分恭敬地點了點頭,眼神透着幾分得意道,“姑娘放心,完全沒有,不僅如此,皇上對淑皇貴妃已產生了疑心,這幾日可都沒有見淑皇貴妃。”
孫尚香朝心腹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心領神會的拿着一小袋子的金子遞給老
太監,“這是姑娘賞你的辛苦費。”
太監雙眼發光的接過,呀,好沉,看來裡邊不是銀子,而是金子了!“奴才謝姑娘賞賜,姑娘可還有什麼事吩咐奴才去效勞的?”
孫尚香淡淡的笑了笑道,“暫時並沒有,公公且先回去罷,有任務會通知公公的。”
太監聞言,千恩萬謝的走了。
這麼多的金子,得馬上存進銀莊才行!太監走出孫府後,便去了京城最大的通匯銀莊存金子,卻不料,掌櫃接過他手上的金子時,臉色大變,當下便不知從哪裡竄出了一羣官兵,把他抓了起來。
太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眼珠子一轉便嚎叫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胡亂抓人!”
然而這羣官兵根本不理會他的嚎叫,掏出抹布便塞住了他的嘴巴,五花大綁的擡走了。
那掌櫃待官兵走遠,便朝小夥計使了個眼色,小夥計便悄悄地溜出了銀莊,去了孫府。
孫尚香捧着湯藥,再不像從前那樣,而是平靜的一口氣喝完,纔看地上跪着的小夥計。
“確定萬無一失?”
小夥計鄭重的點了點頭,“回主子,是。”
孫尚香這才咯咯的笑起來,“不知道蘅碧汐,喜不喜歡我送她的這個禮物呀。”
御書房內。
鳳擎軒望着地上被五花大綁的備酒太監總管,墨色的瞳仁已浮起了冰凌。
禁衛軍把那一袋子的金子遞給了鳳擎軒。
鳳擎軒掏出一錠金子,往底部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個淡淡的桃花花瓣,別人不認得,可皇宮裡,卻是人人都認得的,只有鳳棲宮的金子,纔是底部淡淡的桃花花瓣。
看來,元宵晚宴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蘅碧汐一手計劃的。
鳳擎軒的心,在得到這個答案後,疼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爲了置邵淑妃於死地,她竟毫不猶豫的犧牲了純嘉。
想起邵淑妃被拖下去時,淒厲的那句話,鳳擎軒閉上了眼。
從滄州把她接回來之後,後宮所發生的一切,前朝所改變的一切,一開始還不覺着如何,如今想起來,卻是每一件都是連在一起,每一件都和她有關。
可若說她想要這皇位,他卻是不信的,這樣的身子,她做不成女皇帝,膝下沒有子嗣,更不用說。
如此一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只是單純的想要他失去大楚江山,並不在意是誰坐在這皇位,只要不是他鳳擎軒,她就覺得快樂。
睜開眼,鳳擎軒眼裡冰凌消失不見,只留下滿滿的霧氣和空蕩。
有資格坐上這個皇位的,除了他的兩個年幼的皇子,那就只有,鳳擎簫了。
“拖下去,秘密處死。”
禁衛軍聞言十分意外,但沒有停頓,幾個一起擡着太監離開了御書房。
張敏不忍看鳳擎軒此刻的表情,他太瞭解鳳擎軒了,面對這樣的鐵證,他竟然沒有選擇去鳳棲宮對質,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便是他並不想讓蘅碧汐死,哪怕,她做了這麼多的大逆不道的事。
都說帝王無情,可誰知,帝王只是沒有遇到那個能讓自己心甘情願有情的人。
鳳擎軒雖遇到了,卻終究因爲一次次的錯過和命運的捉弄,不得圓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