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軒很歡喜,自己穿了運動鞋,還穿了運動衣,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自己將餐盒放到書包中,背起來。
從住的房間到大峽谷需要一個小時的坐車時間,景軒很興奮,第一次和媽媽出遊,東張西望的,唐筱然眼睛中卻布上了一層深深地憂傷,風吹不開,水散不開。
孩子還小,他沒有留意那許多,隔着車窗望着外面的景色。
大峽谷很深,唐筱然腿不方便,走的比較緩慢,景軒有好奇心,卻也聽話的沒有自己跑遠,一直跟在她身旁。
臺階很高,又太長,她一腳高一腳低,走的非常不利索,甚至可以說艱難,因爲臺階太窄了。
周圍來往的人很多,不時會有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腳上。
唐筱然腿往後縮了縮,站定腳步,將腳收了收,遮住。
景軒回頭,小手將額頭上的汗水抹掉,到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伸到唐筱然面前;“媽媽你捉住,我拉你。”
“好。”她說,越是懂事的孩子,便越是讓人心疼。
拉着樹枝就是比較好走,一步一步走,景軒很有耐心,唐筱然心中則是說不出的欣慰。
走了許久之後,才走到第一個景點,是聽雨洞,很好聽別緻的名字。
外面是長了青苔的山崖,水流從山崖上落下,形成水潭,水潭中透了一個洞,裡面也是流水,只是路非常不好走,唐筱然沒有進去,在外面等待着景軒。
到了中午,兩人吃了午餐,喝了海帶湯,繼續前行,清澈的瀑布和水流一路看着很美。
景軒神色很興奮;“媽媽,我從來都沒有來過這麼美的地方。”
唐筱然聽着這句話很心酸,她從未帶過景軒去好玩的地方,蘇正梟也不會帶,她一直想要盡全力的對他好,可終究還是虧欠了他。
他很調皮,偶爾會拘起一把水灑在她臉上,咯咯的笑着,唐筱然全部都任由着他。
大峽谷此時景緻正好,綠葉,瀑布,水流,鳥叫,聽着都令人心情感覺到愉快。
玩了整整一天,等回到市區時,兩人都已累的連動都動不了,唐筱然硬撐着,帶他又去了商場。
走在兒童區,景軒東看西看;“媽媽纔給我買了衣服,我還有,給你買。”
唐筱然強忍歡顏,給他挑選了幾件最新的款式,還有書包,又買了不少。
還帶他去吃了火鍋,帶他去看最喜歡看的3d電影,買他喜歡的玩具,一直到凌晨十二點纔回到公寓。
景軒已經很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唐筱然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與嚴肅;“來,聽媽媽和你說一件事。”
“媽媽,我好累,眼睛都睜不開,可不可以明天再說?”他小小的身子坐在牀上,已東倒西歪。
“必須現在說。”明天一早就會有人過來接他走,她會來不及說。
景軒坐的端正;“媽媽說,我聽着。”
微頓了半晌,許久之後,她才緩慢開口道;“我和你爸爸離婚了,從此以後,你要跟着他生活。”
她的心很疼,緊緊的被刀子一下一下扎着,隨着每多說一個字,心裡都會鮮血長流。
“媽媽,你騙我,你騙我,你不會不要我的!”景軒搖頭,情緒頓時變的激烈起來。
“我沒有不要你,當初生下你時我和你爸爸有協議,我和他離婚的話,你就得歸他。”他雖小,但也有知道的權利,她不能隱瞞他。
景軒當即就哭了,眼淚流個不停;“媽媽,你不要和爸爸離婚,好不好?”
看到孩子的眼淚,唐筱然立即就疼的呼吸不過來,眼淚也在眼眶中滾動着;“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不懂,我既是與你說了,你也不會聽明白,但媽媽還是要與你說,你爸爸不喜歡我,與我在一起,他生活的並不快樂,所以纔會經常性的不回家,而我也不快樂,即便離婚,你還永遠都是媽媽的寶貝,我會永遠愛着你!”
景軒還是在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憋紅了小臉;“媽媽你帶我走,你也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爸爸,我要你!”
爸爸不會再他疼的時候揹他,也不會在他餓的時候煮東西給他吃,更不會給他洗衣服。
從出生到長大,景軒這八年都是與唐筱然一起住的,他離不開!
“可你只能和爸爸一起生活,我帶不走你。”最後這句話說的疼的撕心裂肺,她又陷回到初生他之後的絕望;“你比別的孩子懂事,所以不要哭,爸爸和媽媽離婚不是因爲景軒,而是我們自己之間的問題,明白嗎?”
這一次,景軒沒有再哭,而是伸出白嫩的手心擦着她臉上的眼淚,聲音稚嫩,卻帶着別樣的成熟;“我知道媽媽一直過得不快樂,爸爸不喜歡媽媽,他會和漂亮的阿姨上街,還會上電視和報紙,可是沒有和媽媽上過,媽媽過生日爸爸也不會回來給媽媽慶祝,也不會打電話,別的同學的媽媽過生日都會收到爸爸送的漂亮禮物,媽媽一次都沒有收到過,媽媽那天晚上偶爾會哭,偶爾會發呆,我沒有看到媽媽笑過,所以媽媽會和爸爸離婚,不是因爲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唐筱然哭的泣不成聲,兩手將那小小的身子緊緊的抱在懷中,她怎麼可能會不要他?怎麼可能!
景軒窩在她懷中,雙手揪住她的衣服。
“媽媽會去經常看你的,如果想媽媽了,就給媽媽打電話……”她總是想哭,怎麼樣都忍不住。
景軒點頭,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眼眶紅紅的,媽媽說過小男子漢不哭,他不哭。
最終,是景軒先睡着的,等他睡着時已經是晚上三點鐘了,唐筱然沒有睡,眼淚就像是決堤的海。
翌日清晨,她腫脹着一夜未睡的臉龐,沉默的給景軒收拾着東西,書包,衣服,還有玩具。
景軒也起來了,像一隻小尾巴,步步都緊跟在她身後,她去哪裡,他便跟着去哪裡。
一直到王律師的電話打進來,說到了樓下,唐筱然才停下手裡的舉動;“走,我們去樓下。”
景軒拉着她的衣角,擡着下巴,很乞求的模樣;“媽媽,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走嗎?”
“不能。”唐筱然伸手撫摸着他的臉蛋,不讓自己哭,不讓自己心軟;“雖然我也很想帶走你,可是不能。”
走到樓下,蘇正梟與王律師都在,唐筱然沒有看蘇正梟,而是直接看着王律師,開口就道;“景軒的胃不大好,一天得喝兩次粥,刺激性的食物他只能偶爾吃……”
“還有,景軒的腿還沒有好利索,麻煩這兩天帶着去醫院再檢查一次……”
“他不喜歡喝純牛奶,所以要喝純牛奶的時候請給裡面放一些糖……”
“他不習慣剪指甲,得督促一些……”
“他晚上睡覺偶爾會踢被子,比較喜歡吃板栗,獼猴桃,提子,他不喜歡吃梨……”
她絮絮叨叨的說,總覺得關於孩子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交待。
王律師都一一聽着,不時點頭,唐筱然還牽着景軒的手,還在一句句的說着。
蘇正梟目光掃過她的臉,看得出來她一夜沒有睡,眸光微動了動,沒有言語。
“唐小姐放心,會有人特意照顧孩子的,會時時刻刻留意孩子,這些都不會有問題。”王律師保證。
她怔了怔,說了句;“也對。”
隨後,蹲下,她緩緩地給景軒整理着衣服,撫摸着他的額頭,深深地看着他,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來,可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聽話。”
景軒紅了眼眶,他沒哭,他知道他一哭,媽媽肯定會跟着哭,所以不能哭。
“景軒過來。”蘇正梟開口道,這樣的場面,他不喜看到。
景軒卻沒有理會他,擡起腳尖,吻過唐筱然的臉;“媽媽,我會永遠愛你!”
壓抑着想要流淚的衝動,她還是不放心的叮囑;“以後沒有我在你身邊,不要鬧脾氣,照顧好自己。”
“嗯,我知道!”他重重點頭。
蘇正梟邁動着腳步走過去,直接牽起景軒的手,拉過行李箱,視線再次從她身上掃過,她沒有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孩子身上。
她的神色過於沉痛與悲慼,他微動了動眼眸……
一步一步向前走,景軒一直扭着頭看唐筱然,被動的扯着朝前走。
唐筱然揮着手,隨着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纔敢讓眼淚肆意流下,沾溼整張臉。
坐進車中,當車逐漸遠離的那一刻,景軒的小身子從車窗中鑽出來,大聲哭着喊叫着;“媽媽,媽媽……”
她聽了立即心碎,瘸着那條腿向前跑着,她不在乎有多少目光,不在乎自己有多難堪,只不過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兒子,聽他再叫一聲媽媽。
終於,車子徹底的消失在視線中,唐筱然也跌倒在上,無助的看着車子漸行漸遠。
懷胎十月,景軒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此時硬生生的被分離,哪裡能不疼?
她疼,疼的快要死了,手重重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只有這樣,心纔不會疼的緊繃而死。
她真的想要將他帶走,可她帶不走,也要不起!
她是瘸子,又沒有錢,景軒跟着她又能如何?
和她在一起,她對景軒沒有任何幫助,也只會讓景軒停留在異樣的目光中,聽着別人議論她有一個瘸子媽媽。
當從結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離別的場面,她肯定會疼的肝腸脆斷,事實證明如此!
其實從答應結婚的那瞬間起,她也知曉自己最終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景軒註定她帶不走的!
還會答應結婚,不過是想要看着景軒成長,想要記錄他的點點滴滴,看着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
如今,算是盡頭。
她一直到現在還能記得,景軒什麼時候學會說話,什麼時候會走路,會說的第一個字是什麼!
他很乖,別的孩子都鬧騰,他只乖乖的睡覺,醒來後會咯咯的對着她笑,沒有讓她費過神,似是知曉她一個人照顧他很辛苦。
自己以前便是孤兒,有了景軒,她才從寂寞中驅離,聽他說話,陪他做作業,看電視。
如今,他被帶的離開,她便再次恢復單身一人,又沉陷進那樣的寂寞之中。
他是她歷盡痛苦,堅定着決心生下來的兒子,可從此以後再也不屬於她,唐筱然坐在地上,渾身上下的筋骨都被抽離,八年之前,她什麼都未有過,八年之後,除了一身的傷痛,她還是什麼都未有……
這個世界總是那樣的殘酷,殘酷的讓人感覺到身心俱疲……
從今往後,她真的要一個人生活了,再也沒有那小小的身影再在旁邊懂事的叫着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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