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孽中之孽
浮屠山半山腰,楓葉林早已落去了煙霞般的緋紅,顯得稀疏。
凋零的楓葉鋪陳在路上,腳踩上去,吱吱呀呀的聲音。
山裡空寂而寂寥,萬木凋零的好處就是可以一望到底,那方小院猶如老僧坐定,矗立在那裡,絲毫看不出異樣來,而周圍亦是一片祥和。
雖然一眼就看到了小院,可是走過去卻不是那麼近的,楓林中的陣法蘇煙染以前是領教過一次的,想起那次糟糕的“探險”行爲,她都要懊惱自己的無事找事。
“你當年拿了我的牙。”蘇煙染被楚鳳寧牽着,緊跟在他身後前進,“我都忘了問你你拿我牙做什麼?難道當時就對我這幼、齒情根深種?”
一摔摔掉了牙,還是滿口的血,真是要多挫就有多挫。
“那時候是覺的你有趣而已,一個小女孩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林子裡溜達,還什麼都不怕,可是卻在我面前摔了個狗吃屎……”
蘇煙染掐了楚鳳寧一把,竟讓敢說她狗吃屎?
楚鳳寧會意立即改了口,“摔了個跟頭,第一次見到有人摔了門牙,我挺稀奇……”
“有什麼好稀奇的,弄的像是你小時候沒掉牙似的。”蘇煙染哼道:“見到你我還以爲見到了鬼,大半夜的出來作怪。”
楚鳳寧不和蘇煙染爭論這個話題,“你的牙我扔在鎮國寺的房頂上了,不是說這樣牙會長的快,我覺得那裡夠高,看看你現在的牙長的多好。”
“還真是謝謝你了。”蘇煙染說的有點陰陽怪氣,她還以爲他會像保存那兩個娃娃一樣保存她的牙齒,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不用謝。”楚鳳寧很是坦然的受着,可是手又被蘇煙染掐了一下。
前方的小院很快就到了,兩人的打趣卻是沒有緩和晏霖緊張萬分的情緒,兀自蜷縮着,害怕着,尤其是看的近了,彷彿有無形的刀刃遊走在他的身側,可是卻不得而入,彷彿被什麼阻擋在外。
小院猶如浮屠山一般空寂幽靜,推開門,一個青年和尚在打掃着院落,眉眼間依稀可以辨認還是以前那個小沙彌,只是時光荏苒,小沙彌也變成了青年。
見着小沙彌,楚鳳寧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他推開了竹門。
門打開吱呀的聲音驚動了青年和尚,他轉身看到來人是楚鳳寧,並不驚訝,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公子又來看大師啦?大師正在午休,且稍等片刻。”
青年和尚見到楚鳳寧身旁立着的蘇煙染,微微驚訝,但是出家人的心境就是沒有多大的好奇心,對於楚鳳寧他是完全的信賴和放心的。
楚鳳寧也是雙手合十予以回禮,說道:“她就是內子。”
因爲這句話,青年和尚多看了蘇煙染兩眼,蘇煙染也是雙手合十以示尊重。
“恭喜公子。”青年和尚露出了個笑容,“阿彌陀佛,公子心願得償。”
“這些年有勞小師傅和大師擔心了。”楚鳳寧客氣說道,可是人卻是不客氣的走了進來,招呼蘇煙染一起在石臺邊的石椅上做了下來。
這裡常年焚燒檀香,整個院子裡都是一股清香味,因爲少有人跡,比鎮國寺裡少了香火味,聞得人心情舒暢。
石臺上尤擺着棋局,黑白兩子雜亂而陳,蘇煙染這個看不懂棋局的人只看得一頭霧水,應該是渡苦老和尚無聊時自己和自己下的殘局了。
“你們來了……”激動而驚喜的聲音突然傳來,響亮的驚飛了歇息在枝頭的鳥雀。
蘇煙染和楚鳳寧側頭只見被拉開的門,一個白花花的光頭和尚衝了出去,那氣勢絲毫看不出他已然是個遲暮老人了。
白色的裡衣白色的眉毛,白色的鬍鬚,外加一顆光頭,真是白的亮眼。
渡苦大師的激動情緒有點超乎蘇煙染的所料,她低頭看着抱住楚鳳寧的老和尚,再擡頭看向也被驚愣住的楚鳳寧,顯然這一招超乎了他的預計。
晏霖“啊”的驚呼了一聲之後突然沒了聲音,蘇煙染想不會是被壓扁了吧?
晏霖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連神識都用不了,只能瑟縮着身體一個勁兒的往楚鳳寧身上貼,蹭進了衣服裡面。
蘇煙染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個老和尚抱着她家如花似玉的相公,這畫面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傷眼的很。
她拉開渡苦大師,“你給我鬆開,老和尚幾年沒見,你怎麼變得這麼無恥,哪裡還有高人,得道高僧的樣子……”
蘇煙染用了大力氣,渡苦大師被拽的向後一個踉蹌,看的在一旁的青年和尚一個心驚肉戰,連忙去扶,大師這麼大年紀的人可是經不得摔的。
度苦大師卻是氣也不喘的站穩了,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頓時正了正臉色。
“他不是人!”
恰在此時晏霖大聲喊道,不是神識,而是吼出來的。
聽得這話,衆人臉上都是風雲變色,尤其是那個青年和尚搖晃着頭左右看着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可是周圍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他不是人……”晏霖繼續喊道:“我受不了,壓的我喘不過氣來,危險,快走,我們快走……”
蘇煙染和楚鳳寧俱是被晏霖這番表現給驚住了,以往他不管怎樣都不會再人前暴露自己,可是現在確實不管不顧,直接口吐人言,催促着兩人快走。
兩人面色猶疑,卻是默契的靠在了一起,看着渡苦大師的目光中不禁摻雜了幾分警惕。
他們想起晏霖方纔來的路上說的,這裡有他們和另外一個人的人氣,他們忽略了渡苦大師之外還有另外的一個打掃的和尚。
晏霖雖然性子不着調,但是卻是從來不會說假話,這裡四個人,三道人氣,只有一道非人,現在晏霖指的人赫然就是渡苦大師。
渡苦大師被現在的情況弄了個措手不及,盯着楚鳳寧的胸口,眯眼看了會兒,眼睛陡然睜大,面露兇色:“龍?”
蘇煙染和楚鳳寧見狀,表情爲之一凜,這種窮兇極惡的表情怎麼會出現在一向慈眉善目的渡苦大師身上,必然有蹊蹺。
楚鳳寧正待發問,卻見渡苦大師突然擡手對着那青年和尚就橫斬了過去,他立即飛身過去要救青年和尚,蘇煙染亦是一道掌風對着度苦大師拍了過去。
只是兩人的動作終究是慢了一拍,青年和尚被渡苦大師的手砍中脖子,倒了下去。
然蘇煙染的掌風卻也在同時拍中了渡苦大師,渡苦大師連連退後了好幾步,卻是一臉受傷,滿目不可置信。
蘇煙染看着和幾日前楚雲馨如出一轍的表情,嘴角咧了咧,這滿臉皺巴的褶子外加老態龍鍾,簡直不能用醜來形容了,他有哪裡委屈啊?
就在兩人詫異之時,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渡苦大師竟然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你們竟然……竟然與敵爲友,你們竟然爲了一條龍打我……你們……你們忘恩負義,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聽着他哭着指責,猶如耍賴的孩童,可是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兩人是完全摸不到頭腦。
蘇煙染走到楚鳳寧身邊,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青年和尚,確定他只是暈了過去而不是撲街炮灰了。
兩人盯着在地上胡攪蠻纏就差打滾的渡苦大師汗顏了個。
蘇煙染還是先開口問道:“……你是渡苦老和尚?”
看起來這招數好像不是爲了迷惑他們故意爲之,只是那個老和尚哪裡去了?難道時間一長,他終於耐不住老年病的來襲,老年癡呆了?可是他竟是看到了晏霖,還有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確實是有點神通的,她深信不疑,可是說他們與敵爲友,而這敵又是指的龍,她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能耐和龍爲敵?還是他們倆?
楚鳳寧眸光深邃,琉璃色的眼瞳驀然變深,盯着渡苦大師,沉聲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渡苦大師理直氣壯的說道,挺起胸膛,直視着楚鳳寧的胸口,目露兇光,“孽龍,還不快快現身!”
自己養的龍是個什麼性子蘇煙染還能不知道,居然被說成是孽障,一個不喜舉起手就對着那鋥亮的腦袋瓜子敲了下去,因爲渡苦大師是坐在地上,蘇煙染這一下敲下去很是順手。
“你纔是孽障,說,你是什麼魔物,竟然渾身戾氣,嚇的我家小龍瑟瑟發抖!”
晏霖說他不是人,而且越是靠近這小院戾氣越是深重,她想,晏霖口中戾氣深重的法寶就是眼前這渡苦大師。
法器修煉成人,看來神話故事誠不欺人,只是不知道這鋥亮的老和尚是何法器,總不至於和仙劍一中的那個小石頭如出一轍,他是塊魔石吧?。
渡苦大師被敲了腦袋,咚的一聲,捂着腦袋瓜子就跳了起來,“我纔不是魔物,我是神器,神器!是哪個沒有眼力勁的竟敢這麼詆譭我!是不是那條孽龍!你們怎可聽信地方之言!”
白色的裡衣上沾了不少的泥土,尤其是屁股的地方沾了許多的泥土,渡苦大師此時的模樣怎麼看都是有點狼狽。
“你到底是誰?”楚鳳寧也看不下去了,一副老態龍鍾樣配上少年般稚氣生氣埋怨的聲音,不是一點兩點的彆扭。
他不確定眼前這個跳脫的老和尚是不是就是渡苦,若是他是,或許他的夢境可能真實,若是不是,那渡苦可能已然遭了毒手,這並不是他樂意見到的。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但是總是心裡難受接受不了,他親近的人本就少,這渡苦大師算是其中重要的一個。
“我不知道有哪個神器身上散發戾氣的,我感受不到你身上的仙氣,只有戾氣!”晏霖從楚鳳寧的胸口處探出個腦袋,見楚鳳寧和蘇煙染兩個都不怕,他要是再怕就是連人都不如了。
“還真是條孽龍,還是金龍,孽中之孽!”渡苦大師虎着眼瞪着晏霖,眼珠突然一轉,指着晏霖,驚聲道:“你不會就是天上丟了的那條龍吧?”
怎麼這麼巧也掉落到此界,還到了他們的身邊,這種緣法真是太……太糟糕了。
“你知道?”蘇煙染眯起眼睛,聽這口氣,眼前這位“渡苦”可能知道天上的事情,竟是知道晏霖的來歷。
“我當然知道……”渡苦沉聲應道,越發靠向楚鳳寧身邊,“主人你這次來找我,可是覺醒了?我察覺你身上漸有仙力隱現……”
楚鳳寧聽得渡苦之言,整個人俱是一怔,而蘇煙染不可置信,小心翼翼的說道:“那個……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他的意思是什麼?楚鳳寧是仙人嗎?她嫁了一神仙老公?
讓她好好緩一緩,她有點接受無能了……尼瑪這劇本篡改的越來越離譜了……
晏霖扒拉着兩個前爪吊在楚鳳寧的胸口,“你胡說,我怎麼感受不到?這裡哪有仙人?”
“你個纔出了蛋沒兩天的崽子知道什麼事兒?”讀庫大師睨了晏霖一眼,看着他窩在楚鳳寧胸前很是窩火,怒氣騰騰的衝上前去就要將晏霖給拽出來,“你條孽龍還不出來,我家主人豈容你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