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樣,對誰都好,對誰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根本分不清,他的心,到底落在了哪個地方?”九歌嘆了口氣。
“他還是喜歡你的吧。”白若尋支着下巴道,“我跟你說啊,當初他爲了得到回魂草答應陪我去須臾山,但是半路因爲你而拋下我走了。你看須臾山多兇險,那時我連一星魔法師都不是,他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了,可見他不是對所有人都好,你纔是他的摯愛。”
“不是的,”九歌忽然笑了,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那時他想回去找你,他說如果沒有他你可能會死在那裡,我不想他再離開,便裝病留住了他——”
白若尋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我在他家發現了一本聘書,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九歌直視着白若尋,笑容有些莫測。“在那之前,他並沒有說過要娶任何人,包括我。我承認我那時鬼迷心竅了才——”
“色令智昏。”白若尋淡淡地打斷她。“那不過一場鬧劇,我沒有當真,你看我,還只是一個小姑娘,他比我大了十歲不止。”
“不,你纔不是小姑娘,至少他沒有當你只是個小姑娘,而且,在玖穆大陸,男女成親本不在乎年齡,當今聖上比皇后娘娘大了近六十歲。”
白若尋忍不住想翻白眼,“你看吧,是你自己鑽進了死衚衕不出來,是你自己不相信他,非要找個理由說他不喜歡你,他都肯爲你捨棄一身修爲,三分之一精血爲你煉回魂丹了,還說了要娶你,你憑什麼不相信他是愛你的?你對得起他爲你做的那些犧牲嗎?你對得起千里迢迢爲了給他送回魂草的我嗎?雖然他已經自己拿到了。”
白若尋說完就站了起來,一副送客的姿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九歌擰着眉看她,半晌才站起來,“打擾了。”
待九歌出去,白若尋走到牀邊,順勢躺了下來,畢竟一晚上沒睡,睏意潛伏了這麼久,終於一涌而上,她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她又做夢了,她夢到了浮生,他盤坐在一張白玉牀上,四周也是一片
靜謐的白。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着一身玄色衣衫,但上面卻繡着許多反覆的暗紋,顯得他更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尊神,而不僅僅只是一個小島的島主。
有很多次白若尋都覺得奇怪,爲什麼浮生這麼厲害的一個人,不去上位面謀得神位,而屈居於下位面一個小島?她曾特意去學院圖書館查過資料,浮生在玖穆大陸,已經成名近千年了。
這世界也像地球一樣,不止玖穆一塊大陸,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海域。
地圖上沒有標出浮生島明確的位置,據說這浮生島會移動,只有有緣人才會看得到。
白若尋忽然想起浮生離開時自己說會去找他,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
她撇了撇嘴,又看了眼浮生。他依舊閉着眼睛,白若尋知道自己此刻在做夢,也不顧忌,大大咧咧地走到他身邊坐下,但也就是這時,浮生驟然睜開眼睛,一道寒意自他眼中閃過,白若尋一驚,就這麼醒了。
她坐了起來,揉了揉額頭。
浮生是發現她了嗎?可是她不是在做夢嗎?哎?既然是她的夢,她怕什麼?夢又不是真的,更何況是真的浮生也不會對她怎樣!
大概是那時浮生睜眼的那瞬間氣勢太強大了,饒是她也被嚇到了。
她起牀漱了口洗把臉,推開窗戶,才發現已經是中午了,肚子也不客氣地叫了一聲以示抗議。
出學院本是打算散心紓解鬱悶的,卻反倒被一樁樁事弄得心情更鬱悶了。
白若尋嘆了口氣,打開門準備下樓吃點東西,未梓彥他們今天就要回皇都了。
然而一打開門卻看到白夜站在樓梯一側,臉色有些沉重。
白若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走廊盡頭的門開着,而未梓彥正抱着九歌,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九歌的手軟軟的垂着,白色的衣裙上沾滿了黑色血漬。
她已經死了。
白若尋睜大了眼,從她身上的血漬來看,是中毒而死,可是她爲什麼——明明她早晨還——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以爲自己說服她
了!
她呆呆地站在門口,眼見着未梓彥一步步走近,她看到他懷裡的九歌,她化了妝,峨眉淡掃,略施粉黛,不再是一副蒼白的病容。她眼睛微微閉着,神色安詳,還帶着淡淡的笑意,若不是嘴角的黑色血漬,她大概會以爲她只是睡着了。
“九歌......”
未梓彥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朝着白若尋道:“小丫頭,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帶九歌再到處走走。”
白若尋不好阻攔,只能任由他抱着九歌下樓,走出客棧。
大街上熱熱鬧鬧的,卻襯得未梓彥的身影更加淒涼。
白若尋抿了抿嘴,她轉過身,徑直走進了九歌的房間,屋裡還擺着燭臺,已經燃盡了,燭淚都滴到了桌上。燭臺的旁邊,是一隻打翻了的杯子,血色液體淌到了桌子上,像蜿蜒的一灘血,杯子旁是一個信封,信封已經開了揭,信紙落到了地上。
白若尋彎腰將其撿了起來,信紙上的字跡有些被浸溼了,不知是九歌寫時流下的,還是未梓彥的。
梓彥親啓:
抱歉,我想,我還是不能嫁給你了。雖然我也曾無數次想象我身着火紅嫁衣,與你同拜天地,入洞房,此後花前月下,你爲我摘花插鬢,我爲你更衣做湯,但是自漠北一事,皆成奢望。
我本不信你的真心,我以爲你的承諾不過是因爲愧疚,直到今晨,白姑娘一語點醒我。是我自己不相信你,你爲了我能活下來,捨棄自由生活甘願入朝爲官,堵上身家性命收集煉丹原料,若我再質疑,委實對不起你一片赤城。
白姑娘曾說,若是她爲了自己所愛,遑論三分之一精血,即便是命,也願意交付之。之前種種,皆是我自願,自願爲你付出性命,漠北之後,我苟延殘喘至今,已是幸運。我若真的愛你,今次就不該再拖累於你,故自我了斷,以斷君念。
若有來生,只願能再次與你相伴,總角年華,從未相忘。
我知道你定會阻攔我,所以今晨的藥湯裡,我稍微加了點東西,勿怪。
九歌絕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