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見過太妃娘娘。”
來人容貌清麗,鳳眼微挑,眼波流轉,顧盼神飛,只是神色間帶着一股戾氣,生生破壞了這麼絕色的容顏,正是以前葉青玄的妃子——儷妃。
她揚着下巴看了郭鈺一眼,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夜凌國首席御醫,攝政長公主的駙馬,如今竟在這麼個寒酸的地方開起了醫館。”
郭鈺眉宇微凝,握了握拳,道:“太妃娘娘來草民這寒酸的醫館,可是爲了何事?”
“哀家近日身體不適,宮裡那些御醫都是些個沒用的,竟然診斷不出來,所以哀家才找人打聽到郭大人的去處——”她擡起頭四下打量着醫館,眼裡的嫌棄不言而喻。
郭鈺一忍再忍,道:“娘娘既然信任草民,便讓草民爲娘娘診脈吧。”
儷妃輕輕哼了一聲,在郭鈺對面坐了下來,其餘的病人已經被一衆侍衛趕了出去,白若尋佯裝藥僮在一側站着,抿嘴看着二人。
儷妃多瞥了她兩眼,白若尋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儷妃道:“這丫頭,哀家瞅着甚是眼熟,可是在哪兒見過?”
白若尋欠身行了一禮,道:“娘娘,民女阿尋,是郭大人收留的藥僮,此前從未見過娘娘芳容。”
儷妃雙眼微眯,白若尋嘴角笑意更深,繼續道:“民女早先聽聞娘娘花容月貌,當可沉魚落雁,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民女身爲女子,見了娘娘這絕色容顏,也忍不住爲之傾倒。”
郭鈺眼角微抽,這丫頭,拍起馬屁都不打個草稿的,自己頂着張禍水的臉,還去說人家有沉魚落雁之姿。
但儷妃卻對白若尋這話很是受用,她忍不住伸手撫上自己的臉,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會說話。”
白若尋抿脣一笑。
郭鈺拿出一塊帕子蓋在了儷妃手腕上,替她探脈,半晌他挪開手,眉頭微皺,看了儷妃一眼,又看了周圍的侍衛一眼。
眼神交匯間,儷妃已明白郭鈺的意思,便道:“你們先出去吧。”
那幾個侍衛提刀出去了,郭鈺衣袍一掀在儷妃面前單膝跪下,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白若尋摸着下巴,勾起脣角一笑,果然如此。
不過只是懷孕的話,爲什麼別的御醫都診不出來,非要到郭鈺這兒來?
儷妃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郭鈺,片刻後,她看向白若尋,白若尋心領神會地走過去將醫館門關上了,儷妃這才鬆了口氣道:“你且起來吧。”
郭鈺站起身,看向儷妃,儷妃道:“哀家來求一味藥。”
白若尋挑眉,心中猜測儷妃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是葉青玄的,而之前鬧那麼一出,也只不過是障人眼目罷了。
儷妃繼續道:“哀家想要一味藥,讓哀家延遲生產一月。”
郭鈺臉色微變,他也是聰明人,一下便明白了儷妃的意思,後退一步道:“太妃娘娘,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儷妃臉上盛氣凌人的神色瞬間消失,她微微蹙眉,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一雙鳳眸裡含了幾分水意,道:“郭大人身爲醫者,必定是宅心仁厚,倘若
哀家這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必定是株連九族之罪,郭大人忍心見此發生麼?”
見郭鈺眼中有了動搖之色,儷妃再接再厲道:“哀家只想讓這孩子生下來,安安穩穩度過一生,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哀家都不會讓他去爭奪那皇位的。”
白若尋抱着手臂看着儷妃,心中冷笑。
若不會去爭奪皇位,何必到這兒來,葉青玄駕崩,她大可以請求出宮回家,爲何還要在宮中留着當個太妃?還不是因爲貪戀榮華富貴?
“娘娘腹中的孩子,是誰的?”郭鈺問道。
“是……哀家宮中一位侍衛的。”儷妃臉上閃過一抹赧然之色,郭鈺眉頭緊皺,先皇的妃子與人暗通款曲,現在居然還找到他這兒來求情,郭鈺雖然對皇室沒什麼好感,但也不會就這麼去幫儷妃。
“你若是幫了哀家這一回,哀家便能保你榮華富貴,你若是再想回宮做御醫,哀家也可以讓你進御醫院。”
“胡鬧!”郭鈺喝道,“娘娘,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恕草民無法相幫!”
儷妃臉色一變,在郭鈺面前跪了下來,“郭大人,求求你幫幫我,我還不想死!我入宮便是爲了誕下皇子發揚母族,先皇雖然名義上寵我,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過我,宮人傳聞的儷妃廣受恩寵都是我派人傳出去的!此事若是暴露,我母族幾百號人必定會被誅殺,郭大人難道忍心見此血流成河之象嗎?”
“娘娘當初與人私通之時就應該想想這個後果!”
“我只是一時沒忍住……”
郭鈺瞪了她一眼,想要抽身出來,儷妃卻抱得死緊,郭鈺沒辦法,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白若尋,白若尋聳聳肩,手指微動,幾枚銀針飛出,儷妃身子一軟,手一鬆,郭鈺立刻後退了幾步。
“郭大人,救命啊!郭大人想要什麼?只要我做得到,我必定會回報給郭大人!”
白若尋微眯了雙眼,走過去,蹲下身來,道:“民女想問娘娘一個問題,娘娘若是回答了,郭大人不幫你,民女幫你。”
郭鈺愕然地看向白若尋,白若尋無視他的目光,只看着儷妃。
儷妃一臉徵愣,白若尋的笑容漸漸和腦海中某個人的笑臉重合起來,但她依舊想不起來,白若尋伸出手掌,以內力吸出插在儷妃身上的銀針,扶着儷妃站了起來,道:“若不告訴民女,這事兒遲早會暴露的。之前娘娘說宮中御醫無法診斷,恐怕只是因爲診斷出來的御醫,都被娘娘除掉了吧?”
白若尋的語氣輕飄飄的,卻聽得儷妃毛骨悚然,她推開白若尋,皺眉厲聲喝道:“哼,你不過是一個藥僮,有什麼本事幫哀家?”
“娘娘若相信民女,尚且還有一條生路,若不肯相信,便只有死路一條了。”白若尋語氣淡淡,自顧自把玩着一隻毛筆,儷妃咬牙盯着她,郭鈺也不解地看向白若尋。
“你想要問什麼?”儷妃終於妥協,問道。
“你背後是否有人助你?”
儷妃並不是個如何精明的人,當初在宮中想要欺侮綺羅,卻被綺羅給幾句話就憋悶回去的,嘴巴不厲害,心思也不夠深沉,浮躁得很。
這樣的一個人,偏偏又生了張美得讓人生妒的臉,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能活到如今,還做了太妃,白若尋覺得憑她一人,還無法做到。
儷妃抿了抿脣,搖頭道:“哀家背後無人相助。”
“當真?”白若尋挑眉,“那娘娘可有親近要好的妃子?”
儷妃聞言不由得睜大了眼,但片刻後又恢復了,繼續搖頭道:“也算不得如何要好,那丫頭只是一味的拍哀家馬屁,哀家瞅着她順眼,便允許她常來哀家宮中走動,先皇駕崩後,別的妃子多是被遣散回家,也有的殉葬了。”
白若尋眨巴眨巴眼,道:“那可否能讓民女見見這位太妃?”
儷妃蹙眉,“只是個溜鬚拍馬不成氣候的丫頭,你見她作甚?”
“娘娘,我也是個只會溜鬚拍馬的丫頭,但未必不成氣候。”白若尋挑眉看她。
儷妃哼了一聲,“你這樣做,又是爲了什麼?”
“娘娘,你還想不想讓我幫你啊?”白若尋眼神中閃過一絲寒意,儷妃看得不由一驚,咬牙道:“好,明日卯時,你隨郭大人來宮中見哀家,哀家領你去見她便是,但是你答應哀家的也必須做到,否則你的下場,和宮裡那些御醫沒什麼分別。”
儷妃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白若尋卻好似沒看到一般,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還朝她揮了揮手。
儷妃拂袖而去,郭鈺見她一隊人馬已經離開,不由好奇道:“你爲何要幫她?”
“我不幫她,你活不過今晚。”白若尋斂去笑意,雙手攏在袖中,直視着郭鈺。
郭鈺臉色幾乎要掛不住,“我還沒有這麼不濟。”
“你不過是一個大夫,魔法等級也不見得如何高,周圍又無人相護,儷妃若是想殺你,今晚找幾個人便把你卡擦了。”說着還在脖子上比了個手勢。
郭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白若尋說的也有道理。
“可是你爲何又要去見另一位太妃?”
“唔,這麼跟你說吧,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重情重義,長公主殿下當初於我有相遇之恩,我敬重她,想要報答她,然而卻始終沒有機會。所以我想替她做一些事,而那位看似不成氣候但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低調的太妃,我覺得她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所以想去見見,排除隱患。”
她真心拿葉青荷當朋友,若是葉青荷知道如今發生的事,肯定也會懷疑到那位太妃吧。
郭鈺聞言默然,白若尋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你還恨長公主?”
郭鈺搖頭,“這些時間我也想清楚了,她沒做錯什麼,她有她的責任和選擇,是我太固執。”
“所以你給這家醫館取名叫‘相守’嗎?”
郭鈺眼中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她和我說過的話我大部分都忘記了,但猶然記得新婚之夜時,她說過,今生今世最大的願望,便是與我相守白頭。”
葉青荷這短暫的一生也算得上是個傳奇,但其實她的願望和大多數女子一樣,和自己心愛之人相守一生。
然而紅顏已逝,越是簡單的願望,往往最難達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