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睜開眼,我看了看雕花的牀柱和飄逸的帳幔,以及若隱若現的華美傢什,心下疑惑:這是哪裡?
“小姐,您醒了?”一個乖巧的丫鬟端着水走了進來。
“這是哪裡?”我動了動,背後立刻一陣撕裂的疼。
“小姐快別動。”丫鬟連忙走上前,按住我,又微笑着解釋:“這是於參將的府邸,參將大人和勇親王爺去城樓視察了。”
也就是說,我目前還處在祈雲凌的勢力中?他不處置我,是想等祈雲燁的旨意?
“小姐,我叫廚房給你熬點湯可好,你已經昏迷三天了。”丫鬟又乖巧地笑了笑。
“好。”我連忙答應:補足了體力纔好逃跑是不是?
又在房裡休養了兩天,我發現了一件事,除了這個叫做小紅的丫鬟外,沒有人來管過我,只是如果我想出去,立刻會有士兵閃出來攔住我的去路。
背後的傷依舊疼着,我按了按自己的肩,心想着,得想辦法逃出去了,要不然祈雲漓沒見我找他們,一定會擔心的。
藉着散步養病的理由,我出去四處走動,大致瞭解了守衛的佈局,當了解道府邸沒有弓箭衛隊的時候,我鬆了口氣。這下,如果我再要用輕功逃跑,應該不會再被射下來了吧?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我握緊了手裡的小瓷瓶,然後出了門。
“郡主,日頭還熱呢,請回。”果然那兩個士兵又冒了出來。
我暗自打開手裡瓷瓶的蓋子,對着他們一撒,他們頓時眼神一散,癱倒在地——瓷瓶是師傅給我的,裡面有他閒來無事研製的無色無味的迷藥。
繞過昏倒的侍衛,我挑着地方隱蔽地往圍牆那邊閃,閃到一棵大樹的時候,剛好幾個士兵從腳下經過。
等他們走遠,我鬆了口氣,先跳下,然後運氣就往旁邊的圍牆上一跳。哪知我剛站定,就整個人目瞪口呆在了圍牆上。
牆外的道路上,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我。與他們嚇着了我一眼,顯然我也嚇着了他們。
當然,也有一個人沒有被我驚到。這個人,有着至高無上的威儀,有着從容冷靜的姿態,有着聰明絕頂的才智。
完全沒有料想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他,我有些傻了,“殿……皇……”
時運不濟呀時運不濟!
便裝的人皺了皺眉,定定看着我,“你做什麼?”
“啊,”我擡頭看了看天,“登高望遠看風景。”
他眉越加皺的厲害,此刻我已經鎮靜下來,心想自己這是何必呢,我完全不想見他,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而且,我還要去找祈雲舒他們呢!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往上一躍,踩着樹梢借力,往樓頂奔去,打算換個方向逃跑。
“蘇琬蘿,站住!”哪知身後一個人如影隨形般追來。
我早已不是蘇琬蘿,我只是夜傾心。我心想着,憋着一口氣跑得更加起勁。後背一痛,熱熱的液體染溼了我的衣服。傷口裂開了,可我完全不想停下來面對後面的人。我只是不管不顧地跑着,哪怕讓我血流乾了我也不想停下來。
“蘇琬蘿,你給朕站住!”後面的人聲音失了冷靜,有些咬牙切齒的恨意。
你又不是我的皇上,我管你!我咬着牙在屋頂上飛得更快,越過一片片琉璃瓦青瓦。
血的迅速流失讓我有昏昏的感覺,感覺身後的人越來越近,我倔強地就是不想停下來。
忽然手被拉住,一個用力,我被拉進了誰的懷裡。
想也不想的,我擡手一掌打過去,“放開我!”
祈雲燁硬生生地受了我一掌,雙手並用,將我緊緊制住。
“放開我!”我極力掙扎,感覺血越流越多,祈雲燁終於眸光一沉,擡手點向我的穴道。
這個混蛋!暈去之前,我這樣罵了一句。
再次睜開眼之後,我發現自己傷口已經處理過了,衣服也換了。
後背還是火辣辣的疼。衝動是最害自己的,我這樣積累着教訓,看着帳頂,一點都不想動。
門開了,祈雲燁負手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身後跟着個小紅。
“該喝藥了。”祈雲燁淡淡看着我說。
我低了低眉,沒說話。
小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端着藥向我走來,祈雲燁卻又緊走兩步,接過藥,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小紅行了禮之後就出去了。
這裡一下子顯得格外安靜。祈雲燁在我旁邊坐下,放下碗來扶我,“慢慢起來,別碰到傷。”
我配合地慢慢坐起,低頭算是行禮,“謝皇帝陛下。”
祈雲燁僵了一下,轉身拿過藥碗,攪了攪就要餵我,“來。”
我連忙擡手,“我自己來吧。”實在不知道怎麼自稱,我既非他的臣,也非他的民,乾脆便“我”好了。
“朕來。”祈雲燁避開了我的手,淡淡地堅持。
“皇帝陛下真是折殺我了,這個樣子,若是被我們皇上知道,豈不是要責怪我不知事,失了翰月國的禮節?”我扯出一抹笑,道。
他看着我,皺眉,然後將碗遞到我手上,有些不悅地說,“既然你堅持,那就這樣吧。”
忍着背後拉扯的疼,我慢慢地喝着藥。這藥真苦,苦得我臉皺成一團,還有旁邊那直直的目光,真受不了!
好不容易喝完,祈雲燁及時地將碗接了過去。我壓了壓喉間的苦味,開門見山地問,“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處置我這個叛黨?”
祈雲燁沒答話,看了我半晌,反倒猶猶豫豫地問了一個問題,“去年,你……流產過?”
“啥?”我疑惑,流產?我怎麼不知道?
“你姐說的。”祈雲燁見我發傻,皺了皺眉,解釋。
“哪個姐?”我又問。是翰月國皇宮裡的皇貴妃,還是風炎國皇宮裡的皇貴妃?
“夜傾城。”祈雲燁吐出三個字。
“呃……”我頓了頓,思考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記得夜傾城說過要寫信罵罵嚇嚇祈雲燁,莫非就是指這個謊?
難怪祈雲燁那樣不要皇帝形象地追着我跑,也是爲了這個謊?
“我沒懷孕過,也沒流產過,陛下您不必在意。”我靜靜答,看着牀柱。
祈雲燁眉頭一展,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他一時沒說話,我也懶得開口,百無聊奈地看着牀柱發呆。
“皇上,小姐該換藥了。”小紅在門外稟報。
“進來。”祈雲燁收拾了威儀,淡淡道。
小紅低眉順目地端着藥和繃帶,祈雲燁揮了揮手,“東西放着,下去吧。”
“是。”小紅又恭謹地退了出去。
我正琢磨着祈雲燁是什麼意思,他已經起身伸過手向我的衣襟。
我一驚,連忙拉被子護着胸口,用眼睛表示狐疑:這人是什麼意思?
“換藥!”祈雲燁臉黑了黑。
他的意思是他幫我換?對不起,我沒這麼大方,白白地讓他瞧了我的身子去,
“陛下,男女有別,請見諒。”我聲音冷冷的,乾乾的。
祈雲燁臉更黑,“我們什麼沒做過,你故意地彆扭什麼?”
眼淚瞬間就流下來,我別過臉不讓他看見,“是啊,我以前什麼都做過,我知道自己很隨便很恬不知恥,我改不對嗎?”
祈雲燁話音一滯,怒氣倏地膨脹,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狠狠地看着我。
我保持着偏臉的姿勢,默默地掉眼淚,卻不肯妥協。
對峙了半晌,祈雲燁轉身大步離開,“小紅,你給她把藥換了!”
小紅大氣也不敢出地進來,見我滿臉眼淚,頓時慌了,“小姐,您這是?”
“這房裡太悶,你幫我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吧。”我擦去眼淚,緩聲道。
小紅便走到窗邊,打開了窗。
又休養了兩日,傷口慢慢癒合了。祈雲燁沒說怎麼處置我,但也沒說讓我走。我琢磨着眼下祈雲燁在這裡,參將府的守衛肯定更加嚴密,我要怎麼逃走呢?
這真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想什麼呢?”身後傳來一個還算溫柔的聲音。
我轉頭淡淡瞟了一眼來人,又回頭繼續懶懶癱着,“沒什麼。”
祈雲燁在我身邊輕輕坐下,一手搭上我的肩,低聲喚,“琬蘿。”
見他這麼叫我,我便知道他有話要說了,於是轉過臉,表情很淡,但恭聽的誠意還是有的。
“我這次出來,是想把和二哥的恩怨都了結。”他低下臉看我,緩緩說。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心想我又沒自作多情地以爲你是爲我來的,“然後呢?”
“我希望你置身事外。”祈雲燁很安靜很堅定地看着我。
“這樣有什麼好處嗎?”我很認真地問。大家都不傻了,我沒有義務白白地答應你什麼,你也沒有權利無償地要求我。
祈雲燁頓了頓,似是有些驚訝於我的表現,但表情依舊是從容冷靜的,“安定下來之後,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給我我想要的?多麼誘人的條件……低下臉,我看着自己的手背,低低說,“我要考慮一下……”
“好,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但在得出決定之前,你不準偷跑。”祈雲燁微微一笑,擡手理了理我的頭髮,模樣溫柔又親暱。
“不跑就不跑。”我低低嘟噥了一句。
“聽話就好。”祈雲燁愉快地笑開,擡手輕輕將我納入懷裡,手環上我的背,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傷好得怎麼樣了?”
“好一些了。”我扭了扭,感覺了一下背上的疼痛感。
“我看看。’祈雲燁說着,擡手拉我的衣領。
“不要了。”我避了避,小聲拒絕。
他伸出的手僵了僵,改爲撫我的頭髮,“好好養傷,不要讓我擔心。”
這話說得,活像我們已經和好了似的,可我不還沒答應那個交換嗎?他似乎很有自信我不會拒絕?
“哦,知道了。”我低低地應了一聲。
“我有事要忙,先走了,你待會乖乖吃午膳,嗯?”他柔聲說。
“好。”我擡頭對他微微一笑。
“我走了。”他吻了吻我的額頭,轉身離開。
祈雲燁離開了參將府,帶走了府裡大半的守衛。大概是我“不跑就不跑”的應允讓他放心,居然沒有什麼人來守我了。
不跑白不跑,此時不跑何時跑?我瞬間做了這個決定,打暈了小紅,提了包袱就款款地跳窗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