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溼潤的姜德緊埋着頭,一口一口咬嚼着手中的綠豆金桂酥,來時滿心滿懷的話,突然在品茶用點間陷入了無言尷尬,倒讓人有些看着不是滋味。
在旁爲金玉打下手的朱昔時瞧着這對久別重逢的主僕,舊情仍在卻相顧無言,心中不免起了些熱勁推波助瀾一把。
提起在炭火間煨着的茶壺,朱昔時一邊爲姜德續上香茗,一邊笑盈盈地拉上話。
“可能許久不沾甜食,我總覺這酥點加了蜜棗有些膩嘴,爲這事我今早還和玉娘爭了許久,說畢竟多年了,怕是姜總管的口味早變了,還是做清淡些方好。此時見您如此合心意,我倒是白擔心了一場。”
放下手中那小半塊綠豆金桂酥,姜德細細地嚼嚥下,飲了口茶清了清口,纔不徐不疾地回到。
“讓娘娘費心張羅,真是折煞奴才了。這綠豆金桂酥還是當年那個味道,一點都不曾變過;奴才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還能吃到娘娘您親手做的點心。”
滿是恭維的話雖聽着出自姜德肺腑,可還是感覺挺彆扭的;察覺到話裡不對勁的朱昔時,扭頭向身旁的金玉笑問到。
“玉娘,姜總管說錯了話不是?”
早就明瞭在心的金玉也是清笑在脣,隨口應和到。
“嗯。”
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姜德這細心人竟然一時間未察覺話裡有何不妥,連忙端正了坐姿,向金玉起禮相詢到。
“奴才愚鈍.......娘娘,不知小德子哪裡說錯了什麼,請您指正。”
“又錯了。姜總管。”朱昔時捂嘴輕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將話接下爲金玉答到:“這裡沒什麼奴才主子的,玉娘早就不是昔日深居皇宮的宸妃娘娘了,姜總管這一口一個‘娘娘、奴才’的,不覺太過見外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可恍然間姜德雖覺話裡有不妥之處。可心中依舊有自己的堅持。
“一日爲主。終身爲主,在小德子心裡,一刻都未曾忘記娘娘予奴才的厚恩。您雖......”
“小德子。”
不等姜德說完,金玉便徑直打斷了他,清麗玉顏間多了幾分嚴肅。
“你不忘往昔主僕之情,是你心地純善。也是我的福緣造化;今日你肯冒險出宮相見,我心中已是感激不盡了。可小德子。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不管是人或事,這裡早已經沒有當年不諧世事的宸妃霍小鈺,只有安於平靜日子的金玉;若你真要強行將這‘主僕’身份區分。我只能說,你要尊要敬的宸妃娘娘隨星辰殿的那場大火,如今長眠於東郊皇陵中。而不是此刻和你對座在一塊談天說地的我。”
“娘......”
金玉的話像某種告誡,也是對往昔的撇清。不由地讓姜德感覺到如鯁在喉,不知如何稱呼眼前這個自己敬重有加的女子。
“好了,小德子,過往不憶,我早就不是你的主子了,你現在的主子不該是皇上嗎?若你真有這份念舊之心,我便在這當着大家面託個大,就如我和小時一般,你我結爲異姓姐弟如何?”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小德子微末之身,怎敢高攀......”
心中謹守的本分不敢有分毫僭越,如今金玉要打破常規超然於舊時“主僕”關係束縛,自然姜德腦子裡那根拗筋是如何也轉不過來的。
而金玉淡淡一笑,伸手間姜德那緊扣在膝蓋上的手攏住,有心中的真誠去感慰這個固執的舊人。如今在她眼裡,早已荒廢了所謂的“尊卑之分”,有好壞之別;而金玉一直堅信着自己的眼光,姜德此人絕對值得深交。
“怎麼不敢?這些我雖不知你在宮中是怎麼熬過來的,可偶爾也會聽人提起你對解憂的照拂。八年不短,我身爲人母未伴在她身邊好生照顧,這份虧欠日夜折磨着我;而正是你的暗中保護,讓我少了不必要的擔心。小德子,這樣深究起來,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纔是,謝謝你對解憂所盡的心力。”
“小德子真是無顏見你......”
說着,姜德埋頭跪伏在金玉對面,放聲慟哭起來。而金玉心中也是一陣酸楚,急忙上前將他扶住,細細地勸慰到。
“這話不該你來說......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該是這番哭哭啼啼的模樣。再說,這些年你爲解憂做的,夠多了。”
可姜德越哭越多自責,不肯起身間,頭有轉而朝向朱昔時謝罪起來。
“是奴才有眼無珠,不知小時姑娘的苦心,差點糊里糊塗地害了她丟了性命。”
說起“落花飛虹”那件舊事,朱昔時確實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畢竟姜德不知自己暗中維護金玉這一層,有所冒犯也是在所難免的。
一時被他這過重的謝罪所驚動,也是慌亂起身上前攙扶姜德。
“姜總管這是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有道是‘不打不相識’,您何必耿耿於懷?況且,你並不知我和玉娘這姐妹關係,我如今不是也好好的,您就別太往心裡攬了。”
在兩個女子的軟勸下,慟哭不止的姜德還是有所收斂情緒,金玉邊拍着他的背脊,邊輕聲感憶到前塵之事。
“知道霍小鈺過往的人,除了你小德子,想必那場大火中,星辰殿中的舊人已經去地七七八八......對了,乳孃在宮中還好嗎?”
金玉口中提到的“乳孃”,乃是當時霍小鈺從惠州帶進宮的家奴,她自幼便是被這乳孃林氏帶大,而生了解憂公主後,這林氏有幫襯着照顧這孩子,自然這位霍家老奴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而當年星辰殿的那場大火,正是乳孃林氏和姜德帶着尚在襁褓中的解憂前去向太后請安,才能安然地逃過一劫。如今得見姜德,金玉自是不忘打聽下這位乳孃的境況。
只是一提起乳孃林氏,姜德聲色間又見酸楚,情緒不是太穩地迴應到。
“林嬤嬤......林嬤嬤三年前便去了。”
“嘭”一聲,腦子像被什麼重重地擊打一記,金玉頓時整個人怔住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