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極之路並非一帆風順,楚真兒這位東宮新晉之貴漸漸意識到,光靠自信而無眷寵,她只能在這場百花爭豔中慢慢變得黯淡,無人問津。
在楚真兒入主東宮前,太子趙昚早已有了太子妃及三位側妃在旁服侍多年。雖說舊不如新,可這位四位先主早已爲太子開枝散葉,母憑子貴牢牢佔據東宮一席之位,任憑楚真兒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撼動分毫。
如何善用帝王之術對後宮這塊是非之地加以管制,是歷代帝王窮盡心力鑽研的學問;而身爲儲君的趙昚自小耳浴目染,對這東宮衆妻妾自然有一套應對之道:雨露均沾。
恩澤不多不少,凡事講究個恰到好處,加之趙昚並不是醉心溫香軟玉之人,這東宮中的一羣女人多年相處下來倒也算和睦。
不過,姿色間分不出個伯仲,這羣鶯鶯燕燕難道就放棄了爭寵之心?她們自然開始把心思轉移到子女身上並寄予厚望,比才學,比聰慧,比機智,比乖巧,這暗中的較勁不僅能爲這羣女人爭得丈夫的心,更能爲將來打下一條金光大道。
他日趙昚榮極大寶,他心中那個寵愛的孩子將是下一任東宮太子,這錦繡河山未來的主人。基於這點上,楚真兒知道自己已經在衆妃子間輸在了起跑線上。
小半年光景,不過得趙昚寵幸三、四次,而自己平平小腹仍無任何音訊,楚真兒開始耐不住這被動處境了。
再精美的歌舞,再動心的詩詞,也遠遠比不上一個孩子來得實在,來得安心。
此時正陷入窘境之中的楚真兒。在一次無意的機緣下,發現了擺脫困境的方法。
自從楚真兒如願嫁入東宮後,她與霍小鈺就不曾再照面。而按照祖宗慣例,在“精遴”中落選的秀女暫不得離京,她們將面臨新一輪篩選,爲王公貴族世家名門子弟挑選合適的良配,以彰顯皇恩浩蕩。
雖然美其名曰是“皇恩浩蕩”。可在這些心性甚高的世家子弟心中。這些落選的秀女不過是別人撿剩的次品,自然心中多有不屑。表面恭維,心內叛逆。不過成爲了一場走過場的敷衍;可即使是個過場,這場“再選”也前前後後持續了小半年。
熬過了這場爲期大半年的“選秀”,霍小鈺也是鬆了一口氣,不日將啓程返回惠州。臨行前。霍小鈺親自上東宮和楚真兒道個別,以盡她們結義一場的金蘭情。
滿門心思撲在如何穩固地位上的楚真兒。自然對霍小鈺登門辭行的事未曾放在心上,本想敷衍打發便是,不想霍小鈺這一遭造訪卻引來了許久未見的太子殿下!
事情因太子的插入而變了一番光景,楚真兒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重獲太子恩寵。不想三人圍坐一團閒聊趣話。楚真兒漸漸發現自己倒像個多餘的外人,而霍小鈺每字每句都聽進了自己在意那個人心坎裡。
“霍姑娘準備何時啓程返回惠州?”
閒聊多時,趙昚十分自然地提到了霍小鈺離開之事。
“若無意外。就定在五日之後啓程。”
“五日之後?”
聽霍小鈺談起離日之期,趙昚朗朗之顏間突然竄起了不少驚慌。穩住手邊的茶盞急聲詢問到。
“難道霍姑娘不想過完‘乞巧節’再走?”
“恐怕等不到‘乞巧節’了。惠州叔父來信掛念,小鈺畢竟因‘選秀’滯留臨安大半年,也不想家中長輩多加擔心。”
“你.....你回了惠州有什麼打算?!”
又是一聲出人意料的關切,頓時讓場上兩女子不約而同地陷入尷尬之中。而趙昚似乎未曾把身旁楚真兒的感受放在心中,仍一臉擔憂地瞧着霍小鈺,任這僵持氣氛肆意在三人間輪轉着。
“多......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叔父一家對小鈺有養育之恩,回到惠州後自然是一切聽從長輩安排。”
忐忑之間有了些侷促的笑容,霍小鈺低着聲回了一句,連忙把注意轉移到處境尷尬的楚真兒身上,試圖化解誤解。
“民女此次冒昧造訪,爲得是和楚妃娘娘道個別。想來日後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心中自然有些割捨不下。”撫了撫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猶豫的霍小鈺還是鼓起勇氣向趙昚諫言到:“希望太子殿下能好好照拂娘娘,願太子、楚妃娘娘恩愛有加,白頭偕老。”
霍小鈺一番祝詞,在場的兩人一個聽得悵然若失,一個聽得妒火中燒,可各自間都在極力地剋制着自己最真的情緒,不讓旁人看出太多端倪。
氣氛沉悶了多時,趙昚抿着一方澀笑起身,淡淡地迴應到霍小鈺的囑託。
“若你真心希望如此,本宮會如你所願。還有些摺子要批,本宮就不打攪你們姐妹敘舊了,霍姑娘你.....你珍重。”
除了珍重,趙昚給不出更多的瀟灑,連笑也顯得那麼勉強。再次認真打量了端坐的霍小鈺兩眼,趙昚終是帶着一口舒不出的悶氣,鬱鬱寡歡地離開了。
而此次是楚真兒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讓她費盡心力討好的男人,原來一直都離他好遠好遠,如蒼穹之上的星子高不可摘。
善妒是女人的天性,更何況自己的男人在她面前討好另一個女子,除了滿心恨怨楚真兒此時再也沒其他多餘的情緒。可她畢竟不是那個少不經事的青澀女子,什麼喜怒哀樂都寫着臉上供人揣度;太子離開後,她一直保持一副高貴的笑容,和霍小鈺共敘着那份薄如紙的“姐妹情”。
嫉妒非但未讓楚真兒亂了方寸,反而給了擺脫困境的妙法。既然太子如此在乎霍小鈺,她就要好好利用她和霍小鈺的姐妹情,爲自己爭取一片未來。
之後,楚真兒又藉故邀請霍小鈺來太子府做客兩三次。每次她都刻意命下人把風聲放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即使要務纏身的太子人不到,都會派人送些賞賜到楚真兒的“千嬌閣”。
這一點上,楚真兒已經做實了太子對霍小鈺的情有獨鍾,順藤而上,她心中自然有妙計在心。
霍小鈺這顆神女心倒不是無人觸動。楚真兒聽霍小鈺提及過,她曾以“金子玉”的名號在書畫市集中留下一副《桃豔芳菲圖》。供臨安才俊品畫鑑賞。希望能覓得一知音。知音千載難覓,楚真兒本以爲是霍小鈺故作清高,不想沒過多久就有人在“百寶齋”內留下一副《賦春山居圖》與霍小鈺那副《桃豔芳菲圖》相映合。並留下一句隱詩“巧姐織緣七夕聚,桃花金扇玉橋逢”以盼有緣相聚。
本是無稽之談,楚真兒回想起來卻是助她成事的天機所在。故再三相勸下,霍小鈺終於答應過完“乞巧節”後再啓程離開臨安。
“乞巧節”當晚。趙昚和榮王趙真元相約逛七夕廟會。臨行前,楚真兒特意爲趙昚準備了一把扇面繪着桃花的金扇。並在無意言語間透露了那句“巧姐織緣七夕聚,桃花金扇玉橋逢”的隱詩;趙昚也是個風雅之士,這句預示良緣天賜的好詩自然是博得他一聲金口讚許。
只是衆人從頭至尾都未曾察覺到,即將發生的一切卻牢牢地掌控在楚真兒的計劃中。
十里花燈。玉橋金水,桃花樹下妙人等。此時站在玉帶橋桃花樹下的霍小鈺,撐着一柄粉色油傘靜靜地等待着。等着那個曾留詩相邀的“知音”出現。
“小姐,你會不會太傻了。萬一那位留詩的公子爽約怎麼辦?”
身邊按捺不住性子的小丫鬟不斷地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顧盼着,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巧遇的跡象,不免爲自家小姐的癡等着急。
而此時霍小鈺也是忐忑不定着,他會來嗎,他長什麼樣,會是意想中那個灑脫不羈,心性豪邁的男子嗎?......太多不確定因素在敲擊着霍小鈺的心。
也許,或許此時霍小鈺只能用這二字說服自己,期望着對方和自己心有靈犀,如期赴約。
“小姐,小姐,橋......橋上!!”
正在悵然之際,突然身邊的小丫鬟跟着了瘋魔般嚷起來,迷糊不解的霍小鈺順勢就擡起頭,兩個翩翩公子哥兒便有說有笑地閃入自己的視線中。
而此時那位笑得甚是爽朗的男子手中,一把繪着桃花扇面的金扇正瀟灑自如地揮扇;而進而細看一番,霍小鈺那張含滿驚愕的小嘴頓時間合不攏了。
太......太子殿下?!有一瞬霍小鈺以爲自己看花眼了,可閃爍的眸子中卻清晰地呈現着他貴氣逼人的一舉一動。
笑談之間無意一轉眼,趙昚也捕捉到玉帶橋桃花樹下呆若木雞的霍小鈺,一陣震撼心扉的麻竄遍全身,趙昚立即邁開慌亂的腳步朝桃花樹下的霍小鈺奔去。
“霍姑娘......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已經......”
怕一切是夢,開口道別離頓時美夢會醒,趙昚一臉難掩的驚喜在俊顏間更迭着;而眼睛一直盯着扇子的霍小鈺一遍遍地確認着,是桃花金扇沒錯!顯然她心中的驚詫更勝趙昚一籌。
而此時湊上前的趙真元深知皇兄之心,藉着這幕意外相逢打趣到。
“原以爲是皇兄一時興起的酸詩是個玩笑,不想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有緣千里來相會!”
一副比當事人還高興的興奮狀,一臉調皮之笑的趙真元拐了拐趙昚,又在旁邊助勁:“巧姐織緣七夕聚,桃花金扇玉橋逢,果然二哥有先見之明!乞巧節上再相逢,緣分噢~~”
本還不敢確定的霍小鈺,突然聽到趙真元口中轉述出的那句隱詩,頓有五雷轟頂之感。
原來,那個人竟然是趙昚!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