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昔時此時恍然明白,其實死並不是特別可怕,而可怕地是等死的過程。瞧着昏迷不醒的趙真元,死亡的節拍如戰鼓般節節奏響。
“熱......熱......”
烏紫色的嘴脣間不斷地發出呢喃之語,懵愣無措的朱昔時連忙探了探他額間,溼手的細汗伴着灼熱的溫度頓時讓朱昔時腦頂一震,下意識間明白到情況越來越不妙。
朱昔時混亂的腦子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給他退熱。
於是,秉承着這樣的想法,朱昔時不顧男女之別迅速地將趙真元身上的衣服脫去,小心又小心地將他挪動到稍微透涼的岩石上;心想趕緊弄些水替他擦身降溫,可剛跑到泉水邊,瞧着霧氣騰騰的水面朱昔時才如夢初醒到。
這是溫泉。
要想替他身體降溫,必須得找些涼水才行,但此地遍佈溫泉氣溫頗高,哪裡會有涼水可取?!正在朱昔時急得團團轉之時,突然間就望遠處山崖壁上茂密的灌木叢。
露水!
此地水源充足,蒸騰的水汽致使整個吐水口常年處於雲霧繚繞之中,而正因爲如此,這山崖壁上的灌木才生長得如此茂盛;而蒸騰的水汽會在灌木的葉片上凝結成露,露水的溫度肯定比這流淌的溫泉要低得多!
“朱昔時,你真是個人才!”
想到這裡,朱昔時忍不住誇讚到自己,急忙再次朝遠處山崖壁邊奔去。稍稍搜尋了片刻,朱昔時的目光便停留在一叢野芋上,碩大的葉片間積聚着一顆顆晶瑩的露珠,頓時瞧得朱昔時心花怒放。
爲了保證猜想正確。朱昔時連忙用手指觸了觸其中一顆露珠子,涼悠悠的!猜想無形中得到了印證,朱昔時趕緊扯下自己衣袖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收集葉片上的露水。
如一隻勤勞採蜜的小蜜蜂,朱昔時孜孜不倦地穿梭在灌木叢中尋找露水,不消一會兒,她手中的衣袖布條吸飽露水變成了降溫解熱的涼帕子。
連氣都未曾緩一口。轉回來的朱昔時又趕緊替趙真元擦身降溫。額頭。臉頰,頸部,肩胛。心膛,腰背,只要能讓朱昔時厚得起臉皮看的地方,她都一一細緻地爲他揉擦降溫。此情此景倒是頗爲好笑。趙真元的高熱像是轉移給了朱昔時般,燒得她一臉通紅。大汗直飆。
可是來來回回兩、三次,朱昔時漸漸意識到這樣不僅折騰自己僅有的氣力,而且效果並不太理想。看着跟煮熟蝦子般的趙真元,朱昔時不得不停下手來思考眼下的危機。
此時他那條紫黑的左臂在朱昔時看來特別扎眼。瞧着他手臂間黑氣的走向,有蔓延心臟的趨勢。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左手腕,朱昔時立即發現他腕間留下的毒蛇牙孔。傷口處凝結的血塊已呈黑色,足見那條蛇毒性之強。
降溫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若想讓毒血攻心的趙真元安然度危,必須想辦法替他清毒。可對於半吊子醫術的朱昔時來說,這無疑是登天的難事。
要不要試試將他體內的蛇毒吸出來?!即使不能清除,也能緩解他的痛苦,說不定還能爭取時間等待救兵。朱昔時是個說做就做的人,更何況是人命關天的事情,眼不眨地朝趙真元手腕傷口湊去,準備爲他吸蛇毒。
只是這份乾脆勁,在朱昔時的嘴快湊上他手腕上傷口時又突然剎住了!先是杏圓的雙眼一定,接着是臉色驚疑不定變幻了一番,朱昔時漸漸退開了趙真元的手腕。
神色間如脫大難般恍惚,朱昔時硬是愣了好半天。
剛纔正要下口吸蛇毒時,朱昔時腦子裡突然閃現出盛子駿的一樁事。當時醫館裡送來一位被毒蛇咬傷的患者,盛子駿一邊救治患者,一邊利用實例爲福祿講解其中醫理;而正巧地是,朱昔時當時也在場旁聽。
這無意的生活小情景,不想救了朱昔時一條小命!
沉下心仔細回想了下當時盛子駿的講解,他說一旦有人被毒蛇咬傷,救治之人切記不能用口吸去蛇毒。因爲人口腔中的牙齒,表面有許多看不見的微小凹槽,而且齒與齒間存有縫隙;一旦人採取吸去蛇毒的辦法解毒,救治之人很可能因齒間殘留的蛇毒而中毒,進而得不償失。
想到這裡,朱昔時全身不禁驚出一身冷汗:無知害死人,差一點就着了道!
現下吸去蛇毒的方法不可取,朱昔時想了想,那試試能不能將蛇毒擠出一部分呢?可再次瞧着他凝結着黑色血塊的傷口,朱昔時自己就先放棄了,這蛇毒想必此時已經將他左臂間的血液破壞並凝結,致使血液無法循環全身而亡。
從他紫黑的手臂判斷,趙真元這左手血液已經破壞地七七八八,若當時不是他及時封住自己的幾處大穴,想必他也撐不了這麼久。
當下,朱昔時着急地是法子,可用的法子,但是混亂的腦子卻絲毫沒用頭緒。
盛子駿教導福祿時說,毒蛇出沒的地方必有剋制其蛇毒的草藥,可是這條蛇似乎是那領頭“鬼麪人”豢養之物,哪裡能得知有什麼草藥能解它的蛇毒?!不斷地搔着頭皮,當時盛子駿是怎麼給那患者解蛇毒的呢?腦子裡的那點模糊,忽遠忽近,朱昔時總感覺要接近答案了,卻始終想不起是什麼。
當時開什麼小差去了,這麼重要的細節居然給忘了!恨啊......
一時頭昏腦脹的朱昔時,急躁地像只發狂的猴子般,拔起身一股腦地朝溫泉淺灘奔去,想借水洗洗自己發沉的腦袋。憋着一口悶氣,“撲通”一聲跳進溫泉裡,一股溫暖之感頓時包裹上朱昔時,慢慢舒緩着她滿心的焦躁。
在水裡,朱昔時慢慢地睜開,換了一種特殊的方式來思考如何化解危機。淺灘附近的溫泉水清而緩,水底下的世界頓時一目瞭然,而突然間,不遠處的岩石壁上東西引起了朱昔時的注意。
電光火石間,朱昔時似乎抓了住靈感,急急地鑽出了水面。剛纔那東西......怕自己的靈光轉瞬即逝,朱昔時立馬又屏了口氣潛進水裡,並朝那邊岩石挪去。
隨着距離拉近,岩石上那一條條的黑東西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看明白的朱昔時水下頓時臉色一變,急朝後退了兩步,氣沒穩住就嗆水再次竄出水面。
一邊猛烈地咳着,一邊不穩地繼續朝後退着,朱昔時被覆在水下岩石壁上的東西嚇得花容失色。
水蛭,還是中指粗的水蛭!!朱昔時生平最害怕這東西了。
可這股害怕也無形間給了朱昔時靈感,當時盛子駿救治那位患者時,不是就用了水蛭那玩意先爲他清毒嗎?!不會錯,當時自己之所以開小差,是因爲盛子駿那小子拿着水蛭嚇她,所以她纔有些記不清楚了。
此時殘缺的記憶被這一嚇全回來了。水蛭多生活在淡水中,以吸人畜血爲生,盛子駿說過,水蛭經炮製後可作一味貴重的中藥材。現下趙真元需要清除手臂裡的毒血,這東西不就正好代勞了?有盛子駿先前的實例,朱昔時更覺得此法可行度極大。
如今條件有限,而趙真元又命在旦夕之間,朱昔時唯有冒險一試。迅速回到岸上拿起那塊扯下的衣袖布,朱昔時深吸了一口,極力剋制自己對水蛭的恐懼,一步步朝岩石邊移過去。
“別怕,這玩意兒是好東西,能救那小子命......不怕,我不怕......”
嘴裡神神叨叨着,雖口中說着不怕,可心裡的排斥感卻越來越大。手本對準了一隻水蛭,可就因爲這不散的恐懼感,朱昔時裹着布條的手一直來來回回地猶豫着;次數多了,連朱昔時都感覺自己太孬了。
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岸上岩石間的趙真元,朱昔時臉色間也又了狠色,閉上眼就將手直直伸過去。
“趙大爺,算我欠你的!!”
水蛭一般在無危險情況下,吸附在岩石間都不會太緊,朱昔時這猛一下手,一條水蛭就順利地拽出了水面。看着這黑黃條紋的傢伙不斷在手裡的布條中扭動,一股噁心感頓時從胃裡泛起,朱昔時連忙嫌惡地別開眼。
急急上岸回到了趙真元身邊,朱昔時看了看他手腕上的傷口,連忙摘下自己的一隻耳環。
“我是爲了救你,得罪了。”
話畢,朱昔時就執起耳環帶尖的一頭挑開他傷口處的血痂,一道黑色的血柱就緩緩地順着手腕間垂了下來,她連忙將抓來的水蛭放在趙真元的傷口上。
水蛭這東西,要給點血味它才咬得賣力。
天性使然,水蛭一聞見血味就緩緩地蠕動起身體朝傷口爬起,腦袋只是微微擺動了下,就一頭扎進趙真元的血肉裡,開始享受自己的味美大餐。而朱昔時一直斜着頭,時不時地張望一眼這鑽肉吸血的水蛭,心中的反感也是一遍遍麻木着自己的身體。
吸,就是再反感你這小傢伙,今天也讓你吸個痛快。趙真元是生是死,就看水蛭大哥你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