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如燦爛閃入之星,笑卻漸漸隱沒在玉顏那方漠然中。
“這燈謎是個隱喻謎,包含了兩個典故。‘文君當壚’指漢朝大才女卓文君當街賣酒,而‘子牙臨溪’指姜太公臨溪而漁。當年鉅商卓王孫之女卓文君下嫁懷才不遇的司馬相如,借酒肆賣酒爲夫君博取聲名,燈謎中所指買賣之意暗指卓文君爲夫沽名;而姜太公謹天承命助周伐紂,在溪邊邂逅尋找能人志士的西伯侯姬昌,最後成就大周宏圖霸業,故有後世評點‘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頗有釣譽之嫌。而這兩個典故影射之意合起來,便是這謎底‘沽名釣譽’,不知小女子是否解對?”
高屋建瓴的分析頓時讓老闆臉頰發燙,拱手相敬到。
“夫人分析精闢入裡,在下深感佩服。這梅花燈是夫人的了。”
“小女子不過誤打誤撞之下蒙對,讓老闆見笑了。”
“夫人太過自謙了。依先前夫人信手拈來之談,才情絕不亞於那漢朝大才女卓文君,在下輸得心悅誠服。”
快速摘下那盞精巧的梅花燈,老闆尊崇有加地遞給了樑素兒,可她接過花燈卻不見多大喜色。
“女子心懷大才又如何。卓文君一生爲司馬相如傾盡心力,原以爲她與丈夫的感情情比金堅,可終是抵不過一個茂陵女子的花容月貌。聰明反被聰明誤,有空一身才情卻是個可憐女子。”
“夫人此言差矣。兒郎豈有不風丨流?雖司馬相如一時被美色迷惑冷落了卓文君,可一首《白頭吟》終是讓司馬相如回心轉意,兩人歸隱山林,攜手白頭,爲後世譜寫佳話一段。”
結局是美好的。可誰有知道卓文君當時被負時的傷心欲絕?感情如玉,一旦有了裂痕再怎麼補救也是無濟於事。
情已變,心不復。
暗自傷懷之際,樑素兒的目光遊離至遠處涌動的人羣,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跳入了她的眼裡,震撼難言。
“啪”一聲,手中的梅花燈滑落在地。樑素兒就邁步朝那道身影急急尋去。
慌張地拾起那張梅花燈。完顏耀曦朝老闆歉意萬分地頷首致謝,只是眨眼分心的時間,樑素兒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阿素。阿素!阿素你在哪兒?!”
快步地在人羣中穿行着,完顏耀曦四下搜尋的眼睛更添慌亂,一聲聲呼喚越來越焦急。
喧聲鬧語的掩護之下,讓樑素兒忘情地追逐着那個熟悉的身影而去。忘記背後此時會讓誰牽腸掛肚,誰擔憂。
“真元!”
手抓住趙真元衣袖的那一刻。樑素兒有種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感覺,活了。望着回頭望上自己的趙真元,那張俊朗之顏和記憶中銘刻的他如出一轍,樑素兒喜笑難抑。
“我沒眼花......真是你......”
“你怎麼會在這......”
面對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樑素兒。趙真元也是一臉難掩的震驚。惦念之人不見蹤影,不掛之人不期而遇,這變化多端的緣分真是會捉弄人。
沒心思探究這一幕巧遇是爲何。趙真元又焦急地張望上身邊過往的人羣,心不在焉地回了樑素兒一聲。
“對不起。我現在有急事......”
正欲甩開樑素兒的拉扯,不想她拽在衣袖間的手握得更緊;一個收,一個留,這彆扭姿態在他們之間形成了無聲的尷尬。
樑素兒深知自己行爲太過冒失,可啞口無言的她只能這樣拽着趙真元不放,也不願意放。衆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樑素兒怕自己一放手,趙真元就會消失於無形。
如夢如幻,心如潮涌。
窘態百出的僵持,讓趙真元終於留心上了樑素兒,“川”額微鎖瞧着她緊抓的手,趙真元臉色間也浮上沉鬱之色。
“王妃這是做什麼,男女有別還請自重。”
“真元,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談一次?求你了......”
心亂如麻的樑素兒此時也不知如何挽留面色冷漠的趙真元,言語間不覺用了她曾深惡痛絕的“求”。她自知自己已經淪落到厚顏無恥的地步,可除了求,樑素兒別無他法。
自尊,一文不值。
“過往之事早已言盡,何必再苦苦糾纏?阿素,如今你我充其量只是舊識好友,其他的我給不了你,抱歉。”
再次用力掙脫,可樑素兒的手依舊如跗骨之蛆緊拽他衣袖間。
“我初心不渝爲何你卻變了,變得這般冷酷無情,溫存不在?我等了五年,熬了五年,你一句只是朋友就草草收場.....我不甘心!”
淚水伴着樑素兒不甘的質問一併涌向趙真元,任他再怎麼心高氣傲也招架不住。
女兒淚,心中怨,只怪情多曲折。
“我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回不去了。”
心如懸插定海神針,任樑素兒怎麼哭着求着,趙真元的靈臺依舊清明不亂。原以爲自己還有一絲過往眷戀之情,可如今趙真元總算是大徹大悟了,他早就斬斷過去舊情。
“覆水難收,錯過了便再無回頭,我終不是你可託付終身的良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對不對?”
如搖尾乞憐的小狗,一遍遍地再向趙真元討着回心轉意;可看着看着,他臉色間的鎮定卻越來越寒人心肺。
“阿素,不管你信不信,我此刻很認真。我心中已經有放不下的人了。”
手如有千萬根小針在錐刺着,樑素兒想牢牢抓住不放卻還是生生被撬開,痛得淚更加猖獗四溢;顫顫微微的身子不住地瑟抖着,四起的寒風似乎湊起了嘲笑的高歌,稍稍用力便可將這弱柔如柳絮般的女子吹倒在地。
“對不起。”
面對這無語凝噎的樑素兒。除了抱歉,趙真元再也說不出什麼安撫人心的話;前塵往事盡了結於此,糾結於舊時已斷之情只會徒增煩惱。
轉身決絕,他便再次快步混入人羣洪流之中,留下那個滿心創悲的女子獨自哭泣在原地,唯有一聲輕嘆淹沒在喧囂之中......
人羣的浩博感,又一次涌上心頭。無限放大着茫然。
趙真元依舊在人羣中無助地搜尋着朱昔時的身影。腦子裡滿是盤桓着朱昔時的林林總總,她的脾氣,她的行事作風。她的出牌套路,努力讓自己融合成那個對她知之甚多的人。
可一次次找尋,換來地只是一次次失望,趙真元的心也是翻江倒海地亂着。
朱昔時。你在哪裡?這是一個迫切而又未知的謎。
一道道絢爛的煙花此時從北城樓方向升起,炸起此起彼伏的歡鬧聲。瞧着身邊那個個家人相伴的行人。驀地間一個奇怪的感慨在心間騰起:大年十五,她會不會因想家而感到孤獨?
而正是這一個無意的感慨,讓趙真元尋得了靈感。北城樓朝着汾陽官道,遙伸向千里之外的太原府。她會不會在這家家戶戶團聚之時,在那遙望着自己遠方的家鄉思念呢?
不論真假,都是一種希望的存在。趙真元調轉的腳步倏然加快了許多。
北城樓的一角,肆意的寒風翻飛着朱昔時的衣袂。她如一尊石像般立在那,出神地遙望着暗色瀰漫的遠方。
背後的歡呼聲乍起乍落,更加顯得她的寂寥落寞。告別太原府已一年多,此刻是她最思念家鄉的時候;臨安雖繁華,可她終是聽不到那一聲聲熟悉的鄉音,看不見那一張張熟悉的笑顏,如漂泊不定的浮萍般隨着沸騰的喧鬧聲沉浮着。
太多紛擾讓她邁不開腳步,朱昔時如一隻被束縛中的蠶,困在這一層又一層難以掙脫的蠶繭中。找尋着讓心平靜的理由,可呆立在寒風中多時的朱昔時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心寒了,帶動着身體也跟着麻木了,朱昔時只能彷徨地閉上眼睛,任由這寒意侵襲着自己。
突然間,手心間傳來一陣溫暖感,密密無隙地將自己包裹在其中。誰都貪戀溫暖,更何況在這樣悵然之際,朱昔時順着本能反應便圈握住這方暖意。
是手,一雙柔柔軟軟,充滿溫暖的大手。
心中的脆弱如潰堤般崩塌,朱昔時忘了去問去看是誰給了她溫暖的撫慰,乾澀已久的眼眸溢滿了晶瑩的淚花,被這呼嘯的寒風吹散在眼角。
“我們的大宋是花園~~花園的美人真鮮豔~~簇擁着花兒,欣賞着美人,我們的小八多愉快~~~”
男子聲如笙起,淺吟輕唱着這首曾經朱昔時打趣趙小八的歌謠,莫名地觸動了朱昔時那顆死寂的心,怦怦直跳。緩緩地側過面,趙真元那清寰絕倫的側臉就映入眼簾;而他也默契十足地側過頭,低望着她,久久凝視卻無隻言片語,只是用笑帶過此時的沉默。
時光如倒流,朱昔時忽然感覺自己回到了太原府那段無憂時光,她盡情地笑着,他暢快地聆聽着,把所有恩恩怨怨都抿盡於這方笑顏之中,和諧如初。
心平靜如水,不覺這肆虐的寒風催人生畏,朱昔時凝着眼眸中閃動的水色,發自內心地會心一笑。
三年來,第一次兩人心平氣和地處在一塊兒,沒有爭吵沒有恩怨,和諧地讓人眷戀不捨。
因爲此時的趙真元是那個曾經觸動她心扉,風姿卓越的趙小八,而她甘願在此刻做一次癡傻的朱昔時。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