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飄雪的梅林間,陣陣呼嘯而過的寒風,冷得讓人頭腦異常的情形。
朱昔時腦子裡不斷地閃現着白日裡發生的事情:趙真元那聲**不明的“西施”,玉孃的中毒,宮逸涵的生辰宴......短短地一天中,發生了許多讓朱昔時一時消化不了的事情,無心睡眠的她只能漫無目的地走着,好在這淒冷的雪夜冷靜冷靜自己。
雪不知何時開始越下越大,路過玉暖泉附近的涼亭,朱昔時緩下腳步在涼亭中暫避。放下手中照路的燈籠,朱昔時俯身趴在欄杆邊,一邊把玩着折來的梅枝,一邊神情遊離地望向天幕中徐徐降下的雪花。
萬籟俱靜之間,朱昔時纔敢稍稍地放鬆自己的心防,去凝視心中那顆小心呵護的琉璃心。
莫名間,一陣沉重地嘆息在靜夜中幽幽浮起,朱昔時以爲不會有人打攪,不想卻觸動身後一方意味深長地探問。
“這麼晚了,小時姑娘怎麼獨自一個人在此唉聲嘆氣?”
一聲清寰絕倫地聲音劃破了這方靜謐,朱昔時腦子中的神經猛然繃緊,回頭一望,便瞧見站在風雪中的趙真元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手如被針紮了一下,那枝把玩的梅枝就落在了地上,如她此刻擊碎的理智般殘瓣一地。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還是槓槓地靈驗!朱昔時錯愕的眉眼間頓時閃現出了不悅之色,連忙從欄杆邊起身準備打道回府。
“唉?現在風雪正大,小時姑娘還是等等在回去吧。”
心如明鏡,不管是早間在“朝映雪”的尷尬,還是宮逸涵生辰宴上的冷遇。趙真元感覺得到眼前這女子對自己有着深深地排斥。如今已經漸漸適應她冷淡態度的趙真元,只是淡然地彈了彈自己狐裘間沾上的雪沫子,也進了涼亭躲避風雪。
而一見趙真元朝涼亭裡鑽,朱昔時神色更加難看起來。你來我走,惹不起老孃總躲得起吧!不吭一聲的朱昔時,提起自己的燈籠就準備出去。
“姑娘何苦如此執拗?”
言語間地微微震怒,不及手間動作的迅速。趙真元那有力的手腕已經牽制住了正欲離去的朱昔時。兩人就背對背地,把這“擦肩而過形同路人”的橋段發揮地淋漓盡致。
“榮王爺,您此番舉動是不是太越矩了?”
終於。趙真元輕丨佻無禮地舉動,逼得滿心壓制着怒火的朱昔時開口了。而另一頭容顏冷峻的趙真元只是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並沒有放手的意思。
“本王只是好心提醒姑娘,風雪過大此時不宜出這亭子。真元並不覺得有什麼越矩之處。可小時姑娘你似乎鐵心拒人於千里之外。”
“王爺真是高擡小女子,您要佔了這避雪的涼亭。小時怎敢在此多加逗留。還請王爺自重,放小時離去。”
她小時白日裡那副傲氣十足的樣子,是把“身份”二字放在眼裡的人?儼然這話裡是滿滿地敷衍,讓人一時間嚥下那股不服。
“本王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等風雪小些,自會護送姑娘回‘一捧雪’。”
“你這人有病不成?!我是去是留與你何干,放手聽見沒?”
聽趙真元端起自己的王爺架子威脅到自己。朱昔時窩了許久的無明業火直竄腦頂,怒氣盛盛地和他叫板起來。可無奈地是。趙真元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中,大手朝裡一推,就把朱昔時堵在了涼亭裡。
擇日不如撞日,正好趙真元也有滿心疑惑,想親自探一探這“小時姑娘”的口風!
“失禮了。”
被困在涼亭裡的朱昔時急得團團轉,想翻出倚欄逃走可巧的是涼亭臨水而建,逼得她只能幹瞪着一雙杏圓眼進退無法。
“趙真元,你丫的到底想幹什麼!”
一時急怒攻心,朱昔時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破口罵到趙真元。而他卻沒有被這氣勢給震懾住,反而臉色間閃現出了異樣的神色,把眼前這女子有些癡癡地看着。
無論是聲音,口氣,眼神,她像極了朱昔時!這樣恍然不真的錯覺,一直在滌盪着趙真元那顆惴惴不安的心。
像只蠻牛般衝了幾次,想借機突出重圍,可還是被趙真元輕而易舉地攔下了,一遍遍無禮地挑釁真是把朱昔時給逼崩潰了!
“趙真元,妄自你還是堂堂大宋朝的王爺,耍起流丨氓來真不要臉了?!”
當時趙真元覺得自己挺犯賤的,不顧君子之態爲難她一個女兒家,倒是挺像個地痞流丨氓的。不過她喋喋不休地叫罵聲,聽起來卻十分悅耳,十分舒暢,就像遇見了一位久違的親人在和自己發泄抱怨一般,心中滿滿是親切感。
“沒聽我二哥說過嗎?本王耍起混來,可是臨安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你越急得跳腳我折騰興致越高。”
輕丨佻味十足地朝朱昔時一笑,她倒是把這個無賴狗徹頭徹尾地從記憶深處挖出來了,你越是招惹他,他就越是起勁!過去那段時光,她朱昔時早就領教過他趙真元的胡攪蠻纏。
“你大爺的心理扭曲!姑奶奶我偏不讓你如意!”
潑辣地又罵了一聲,朱昔時也是心一橫,轉身就朝涼亭另一端跑過去。
龜孫子的趙真元你不讓我回去是吧,老孃就是遊也要游回去!
朱昔時瞬間做出的驚人舉動也是嚇壞了趙真元,沒想到她的性子如此倔,竟然想跳進正在結冰的池塘來擺脫他的糾纏!倏然間趙真元也是慌了,像是着了瘋魔般疾奔上前,一把拉住了想跳池塘的朱昔時。
“你......你瘋了不成,這麼冷的天跳進池塘,不要命了?!”
“放開!老孃的事輪不着你管,溺死凍死也總比被你這兔崽子羞辱的強!”
“我哪裡是在逼你,只是想和你好好說說話而已.......哎喲喂!!”
正想勸阻朱昔時的趙真元一時不留神。她突然就扭頭狠狠地咬上他拉扯中的手背,痛得趙真元立刻鬆了對朱昔時鉗制;而朱昔時一見他露出破綻,頓時就撒腿就朝涼亭外跑去。
“你......!!”
瞧着瑩白的手背上那一排透着血色的齒痕,趙真元擡頭想抱怨些什麼,可朱昔時的身影已經被涼亭外的大雪給掩蓋住了,漸漸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獨剩趙真元的涼亭,慢慢被四周再次涌來的死寂給包圍住。呆望了多時。他緩緩地低下頭凝視上手背的齒痕。像是種譏諷在無聲嘲笑着趙真元。
他是怎麼了,爲什麼一定要如此在意她這樣蠻不講理的女子,難道僅僅是因爲心中那點可笑的相似?困在漫天飛雪中的趙真元。終是悟不透自己是着了什麼魔。
而趙真元也看不見,那飛奔在風雪之中的朱昔時,是怎麼狼狽地將眼淚揮灑在這寒人心肺的雪夜裡......
昨夜那肆虐了一整晚的風雪,似乎不單單是爲了朱昔時和趙真元而起。
昏昏沉沉起身的朱昔時。剛路過‘一捧雪’的花廳,就瞧見宮逸涵、洛知秋還有盛子駿三個圍坐在一團。正在細細地商談着什麼。
微微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眉心,朱昔時也緩步踏入了花廳之中,耳際中就若有似無地飄來一句聽不太真的話。
“......決定了......孩子重要......”
大概是處於敏感狀態,朱昔時稍稍地回味了這句話。突然間就意識到什麼,立馬突兀地在他們三人身後聲色嚴厲地質問到。
“什麼?什麼是孩子重要?!”
朱昔時透辣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花廳,頓時震得三個男子面色一怔。不約而同地望上走進來的朱昔時。
“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不得自己的失禮,朱昔時再次提高聲線地質問了一遍。而此番在場的三個男子臉上都顯出了難爲,以洛知秋最爲凝重。
“小時,你起來了?”
察覺到朱昔時脾氣間的異樣,宮逸涵急忙迎上前想慢慢地爲她解說一番事情的原委,給朱昔時卻是偏執的將宮逸涵擋在了一邊,劈頭蓋臉地問上洛知秋。
“洛大哥,難不成你已決定了,保小不顧大?”
這話來得陡然,可正是他們剛纔所談論之事。面色略顯憔悴的洛知秋,緊張地抿了抿有些乾燥地嘴脣,點頭應上朱昔時。
“嗯......我決定了,要保住這個孩子。”
這事情,頓時如驚雷一道劈中了朱昔時。昨兒個她也在場,盛子駿的話也聽得清清楚楚!!玉娘因爲腹中胎兒成形,打破了機能平衡進而激發了體內“生如夏花”的毒發,而擺在他們夫妻眼下的路只有兩條路選擇:要麼及時爲玉娘解毒,可解毒過程中她會出現“龜息假死”狀態,九成九可能造成腹中胎兒窒息死亡;要麼等玉娘足月後產下麟兒再行解毒,可按照現在玉娘這樣孱弱的身體根本不可能順利完成生產,很可能在生產過程中就因爲氣竭而亡。
而難以抉擇並不在此,關鍵是若捨去玉娘性命安危保下了孩子,可這孩子因爲長期浸染在有毒的母體中,生下來的孩子是否能夠存活還是個未知數,即使僥倖存活下來了也是終身羸弱不堪,百病纏身!
可如今要拿玉娘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去賭一個未知,是不是太過草率了些?他洛知秋把和玉孃的恩愛在人前做得那般好,可倒頭來還是爲了孩子,爲了所謂的“香火傳承”,就要捨去玉娘?!
不知爲何,朱昔時一肚子地火氣就在這個節骨眼下發作了。
“洛知秋,這就是你爲難了一夜的決定?!你還是不是人,把玉娘當什麼了,你們洛家傳宗接代的工具?!”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