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身小廝行頭的朱昔時,低着頭坐在馬車趕駕邊的排凳上,微微地擡起眼角,餘光就瞥見了紫檀門匾上兩個金漆大字:
宮府。
握着馬鞭的手心沁出了汗水,朱昔時心中此時也是劇烈地翻騰着。她怎麼來了,怎麼就當真來了?!
可不管此時有多麼害怕,朱昔時終是衝着心中壓制了將近一個月的惡氣,來了。
想着躲藏在醫館的小環,爲這臭男人前前後後輕生了兩次,如今像具行屍走肉般的活着,平生痛恨朝三暮四男子的朱昔時,終還是坐不住了。
既然天不收他宮逸涵,朱昔時今日就要冒一冒這大不韙,狠狠地收拾這賤男人一頓。讓他知道女人逼急了,也是不好惹的!
爲了成功將宮逸涵這賤人引入局,朱昔時可謂是下足了功夫!
先是得了李鐵花和張小蕊的支持,通過張小蕊家中的關係,勾搭住了這平日爲宮逸涵趕車的馬伕。在昨夜,朱昔時花了大錢在“來鳳樓”擺宴,假借和宮家攀關係,在酒中下了些盛子駿的“離魂散”,趁機將馬伕灌得酩酊大醉。之後,成功順了馬伕的宮家腰牌,桃代李僵的朱昔時便出現在宮府大門前。
而這些,不過是朱昔時計劃中的一部分,一切還要宮逸涵上了自己這輛馬車後,後計纔能有用武之地。
不過此時已經等了近半個時辰,朱昔時依舊不見這宮家少爺出門,忐忑不下之際,心中也難免焦急。
這賤人不會算過黃曆,今天不宜出門。窩在府裡不肯出來了吧?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朱昔時那雙驚慌不定的眼睛,也是水汪汪地發亮。
“不清不楚的賬目,竟然敢遞到我面前來!徐楓,你唬弄的本事倒是日益見長!”
正在朱昔時心難安時,一聲冷冰冰地男子斥責聲傳入耳際,她突然渾身竄起一個冷噤。快速地朝宮府門口瞅了一眼。只見一位月白錦袍的高岸男子踏出了大門。身後跟着不少低眉順眼的下人。
電光火石之間,朱昔時意識到什麼,立馬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來人一眼。
來了。終於來了!
“宮家從來不養廢人,連‘玉錦堂’一個小小絲綢莊的賬目都核不清,那你這三十二堂的掌事也不用做了!我宮家向來不缺能算清賬目的人。”
“家主息怒,請再寬恕小的一天時間。徐楓一定把‘玉錦堂’的清楚賬目呈上!求家主開恩。”
好奇之間,朱昔時又忍不住將餘光瞄了過去。只見那個叫徐楓的掌事,“咚”一聲就直挺挺地跪在宮逸涵跟前,面如死灰地求饒起來。
可瞧着宮逸涵那清冷的臉子,連一個低眼都懶得給徐楓。淡淡地回了一句。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徐楓,你‘玉錦堂’的爛賬。怕是再寬限你一個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安心在家中等消息吧,會有人替你算清楚這筆賬的。宮和。”
“小的在。”
另一側一個叫宮和的男子。聽宮逸涵喚到自己,連忙面色嚴謹地走上前來,躬身等待宮逸涵發話。
“通知廣義堂金少德,接替徐楓三十二堂掌事之職,立即進駐‘玉錦堂’。三天後我要一本一目瞭然的賬本!”
“小的遵命!”
“家主開恩啊!家主開恩啊!”
徐楓和宮和的聲音,在宮逸涵做出任命決定的瞬間同時響起,而面對地上苦苦哀求的徐楓,宮逸涵依舊不動聲色地朝馬車走去。
見宮逸涵走過來,朱昔時頓時鎮定下心來,跳下馬車緊埋着頭,將簾子給撩起,恭敬地迎接上宮逸涵。
只是,正當宮逸涵的白玉屐一隻踩上了踏凳,突然就扭過頭來,冷冷地盯着眼前這一直埋頭不語的小廝;片刻後,不明深意地問上一句。
“你是何人?!”
有那麼幾個須臾間,朱昔時腦子裡一片空白,真懷疑自己被眼前的宮逸涵識破了身份。可還未等她腦子漿糊出一個所以然來,宮逸涵又一次問上她。
“老葛呢?!”
不知當時朱昔時是靈機一動,還是孤注一擲拼了,立馬跪伏在宮逸涵腳跟下,顫顫地回答到。
“回家主,小的平日裡都跟在老葛手下打雜,昨兒個他突染風寒臥牀不起,特地囑咐小的來替家主趕車。請家主饒恕小的!!”
透寒的眸子中絲毫不見動容,宮逸涵看着腳跟下那哆哆嗦嗦的“小廝”,不怒不笑地轉過頭,躬身進了馬車內,只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起來,去‘金銀玉閣’。”
好一會兒,差點背過氣的朱昔時一直不敢起身,全身都是一浪接一浪的冷噤氾濫。宮逸涵居然沒有識穿自己?!朱昔時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還不走?!”
“是,是!”
頓時察覺到自己緊張過頭的朱昔時,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連忙爬上馬凳坐好,抖抖地小手即可揚起馬鞭,驅策起了馬匹。
娘啊,這一遭真是嚇得她朱昔時快短壽十年!
雖然起頭有些波瀾,不過索性是有驚無險,後續事情一下子就變得順順當當起來。得宮家這塊腰牌的便利,進出城門的守將居然連盤查都不曾盤查,直接將朱昔時駕馭的馬車放出了城。
等遠離了臨安城控制範圍,朱昔時這纔鬆下一口氣來;放慢了些車速,回頭撩起簾子朝馬車內瞧了瞧,宮逸涵果真像頭死豬般昏睡過去了!此情此景,朱昔時臉上不由地露出了個得意的笑容。
盛子駿那無色無味“神仙逍遙散”,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
朱昔時的後計,就是馬車內浸染上了這無色無味,致人昏睡的“神仙逍遙散”。想必宮逸涵打死都想不到,在自己進入馬車內後,就決計再不能清醒地走出來了。
賤人,現在好好睡一覺吧,一會兒有你受的!
放下簾子,心花怒放的朱昔時立馬暢快地揚起馬鞭,朝着十里外的破城隍廟疾疾奔馳而去......
“啪”的一聲,一碗餿水就直潑到宮逸涵的玉顏之上,透涼感伴隨着一股惡臭感,侵襲上宮逸涵的感官和嗅覺,頓時就從沉沉地昏睡中清醒過來。
“宮大少爺,睡得可好?”
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一聲帶着柔氣的譏諷就傳進了宮逸涵耳朵裡。倏然間,這冷顏男子意識到了什麼,一雙眼睛如冰面裂開了縫隙,盡是冰冷地寒意在雙眸中逸散開。
低頭審視了下自己處境,居然雙手雙腳都被牢牢反綁住;宮逸涵掙扎了兩下,似乎沒什麼起色,那張清冷的俊顏上終於有了怒色。
“別白費力氣了,你今天是插翅難飛。”
雖然身處劣勢,可宮逸涵絲毫不見慌張之色,一雙殺氣騰騰的亮眸死死地盯着眼前兩個娘氣的“男子”,字字透寒地問上她們。
“本事的確不小,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我給擒住!說說看是誰派你們來的,劉淑妃還是黎朝陽那老傢伙?”
宮逸涵這古怪的一問,倒是把眼前的朱昔時和李鐵花兩人問住了。難道這賤人還有仇家?雖然佩服他的臨危不懼,不過局勢間的優劣朱昔時還是清楚着,自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宮少爺,看來你的仇家不少,誰叫你喪盡天良的事情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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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盡天良?”突然聽見這麼一句,宮逸涵立馬放聲冷笑起來,“我宮某人一生光明磊落,倒不知這喪盡天良之事從何談起,真是天大的笑話!”
“死到臨頭還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漸漸收住脣間的冷笑,宮逸涵傲然地盯上朱昔時,字字狠厲地說到:“要殺要剮悉隨尊便,宮某決計眉頭不皺一下!只是,我宮逸涵死也要做個明白鬼,死後冤魂索命也不至於找錯門!說,誰派你們來的?!”
看着他那張被餿水玷染髒的俊臉,還一臉正氣凜然;要是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誤以爲錯怪了什麼正人君子。朱昔時也是冷笑於脣,從懷裡掏出自己的秀帕,柔柔地在他一側臉頰邊擦拭着,淡淡地說到。
“沒有什麼人派我們,只不過是看不順眼宮少爺的所作所爲,替人討冤來了。”
宮逸涵剛剛擦乾淨的右臉,朱昔時手中的秀帕陡然一掉,眼中就浮起狠色,一巴掌狠狠地摑在了他臉上,怒不可遏地叫罵起來。
“狼心狗肺的賤男人,憋屈嗎?那被你折騰地人不人鬼不鬼的小環,找誰叫冤去。奸商就是奸商,把人玩弄夠了,還要人賣進火坑賺銀子,還真只有你這樣的賤男人做得出來!”
小環?!什麼小環!!這一掌宮逸涵吃過了後,眉目間倏然間騰起了愣色,顯然是不明白朱昔時在說些什麼。
“你們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誰是小環......”
“啪”的一聲清脆耳光,朱昔時毫不手軟地再次煽在宮逸涵臉上,看她歇下手來揉掌,就知道這力氣是使出了十成功力的“如來神掌”。
“別水仙不開花,你盡給我裝蒜!宮少爺,沒想到你人狼心狗肺,演起戲來也是一把好手。小環是誰,你還好意思問得出口?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可我怎麼越瞧你這孬樣越噁心!”
頂着火辣辣的臉頰,瞧着滿眼鄙視的朱昔時,宮逸涵完全想不出眼前這一出,是演得哪一齣荒謬!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