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不禁得意,她不過就提了一句,沈雲纖就答應了,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她扭着腰肢走到門邊,不禁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常安,那一雙眼睛就像是在說,看,你攔了我那麼久,到最後還不是沒攔住。
常安並不理會她,她還不值得他動怒。
“李大夫,你可以進來了。”茯苓叫道。此刻,她又變幻了另一種神情。對於下人,她向來如此。
她可以沒有尊嚴地討好沈邊,可以爲了利益再常安面前諂媚,可以爲了完成任務在沈雲纖面前虛情假意。
只是,她在下人面前,永遠保持着神氣。因爲,她是主子。
這就是人,一個人有很多面,倒不是說這人虛僞善變,而是這很多面本就是她本人。
李大夫低着頭,顯得有些惶恐,顫顫巍巍道:“是,姨娘。”
語罷,擡腳便向屋內走去。他感覺背中已冒出汗水來,不知道是站久了的緣故還是別的緣故。
他每走一步久覺得艱難無比,她是真的老了嗎?他何時變得如此膽小。
他真希望沈雲纖是記恨這他,不願意看見他的,那樣他可能久不必進去了。
他知道,他這次絕對沒有好下場!
前幾年的事,他還是沒有忘的。他好沒有老到那種地步。
內心的恐懼,也讓他不敢忘。
沈雲纖此時已被扶起,斜坐在牀上,背靠這牀頭。
她粉黛不施,臉色蒼白,似乎因爲剛纔的動身,額頭上也冒出幾顆細汗。看起來虛弱無比,任誰第一眼看上去,都會認爲她真的病了。
由於藥避嫌,衆人將牀簾放下了,所以李大夫病見不到沈雲纖本人。
隔着簾子,沈雲纖都能感覺到李大夫內心的緊張。
“是李大夫來了嗎?”沈雲纖忽然道。
屋子裡本沒有人說話,因爲此時並不適合說話。
沈雲纖的聲音一響起,對衆人來說,無疑是靜謐林子裡的一聲空響,讓人聽的清晰,似乎又聽不清楚。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可你卻不能否認這種感覺確實存在。
李大夫本就緊張,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可聽到沈雲纖的聲音後,他感覺他的心就像要衝破皮肉竄出來一樣。
沈雲纖若是知道她的聲音竟會這麼可怕,她指定會奇怪,並且問一問那些人爲什麼會被她的聲音嚇到。
因爲,這本就是一件怪事。她的聲音雖不說誘人,卻清脆好聽得很,絕不是能嚇着人的。
李大夫戰戰兢兢道:“回王妃,正是,正是奴才。”
他似乎忘記了該怎麼稱呼自己,他是大夫,在沈邊面前也是藥自稱一聲老朽的。在沈雲纖這裡,他確不由自主地說成了奴才。
沈雲纖不屑,眼睛裡不禁浮現出失望之色。她當這李大夫還會像以前一般張狂,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了這般膽小的樣子。
因爲隔着簾子,沈雲纖並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
“大膽奴才,見到王妃還不跪下。”鄒莊在一旁喝到。他不出聲時似乎誰都不會注意到他,可他一說話,誰都不能忽略他。
他的聲音於沈雲纖不同,自由一種威嚴在其中,容不得誰人拒絕。
李大夫這纔想起來,他是該跪下的,他怎麼如此糊塗。
可惜,當他想要跪下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腿腳竟然像是不聽使喚了一般。
他不免又有些慌張,因爲他知道,不尊王妃事多大的罪責。
他悄悄地用手掐着腰上的死肉,感覺到疼痛之後,他整個人纔像是醒了一般。卻沒料到,他麻木太久,忽然這麼以下,身子竟然不聽使喚,撲通一下跪了下去。
誰能想象得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穿得還算周正,確像個乞丐一樣癱軟在地上。
但很快,李大夫就反應過來。躬身跪在地上,“奴才見過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鄒莊不屑滴看了他一眼,便扭過頭去,似乎怕髒了眼。
如此沒骨氣之人,真是丟了他們中年人的臉!
茯苓更是美想到他會如此失禮,心中也是怒火中燒。只可惜她現在並不能將這怒火發泄出來。
有一個丟臉的就夠了,她絕對不會去湊熱鬧。要教訓奴才也不必當着外人的面。
因爲門是打開的,所以外面的侍衛把裡面的情況還是看得清楚的。饒是大老爺們兒,也忍俊不禁。
茯苓覺得更爲丟臉了,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也別過頭去。
李大夫太過緊張了,他並不知道,轉眼間,他累計起來的威嚴早已不復存在。
沈雲纖似乎渾然不知,只是淡淡道:“李大夫不必多禮。”
只這一句,便不再說話了。
一時之間,衆人竟然拿不準沈雲纖的心思,她這究竟事什麼意思?
也不說嚷李大夫起來,那一句“李大夫不必多禮”似乎只是客套話一般。
因爲沈雲纖沒有說讓李大夫起來的話,他只好跪在地上。
別人不知道,他心裡確是明白的。
他以前做了混賬事,王妃是記在心裡啦,現在就是故意在懲罰他。
房間裡又陷入沉靜,彷彿之聽得見呼吸聲。
衆人只道是沈雲纖不舒服,在牀上休息。
也不能說他們猜錯了,沈雲纖的確是在休息,可卻不是因爲身體不舒服。
自從丟了溫水瓶之後,她就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她沈雲纖躲在牀上,正在欣賞這窗簾和被單上的刺繡。
她以前還沒有注意,現在看看,覺得還挺好看的。九皇子府的被單傷上繡的是什麼花呢?
肯定比她現在蓋的好看,沈雲纖在心裡自問自答。
誰都不敢打擾她,沈雲纖很享受現在的感覺。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道:“李大夫還在嗎?”
“回,回王妃,奴才還在。”李大夫道。
“可還是跪着的?”沈雲纖問道。
“回王妃,王妃並未叫奴才起身。”他自然還是跪着的。
“都是本王妃忘了,李大夫起來吧,沒事跪着幹什麼。”沈雲纖到,語氣裡似乎含着一道笑意。
只是不知道這笑意是打趣還是嘲諷。
“奴才多謝王妃。”李大夫這才戰戰巍巍地站起來,起身之後,他的腳還不停地打着哆嗦。
“唉!”沈雲纖忽地嘆了口氣。
茯苓咳嗽一聲,李大夫的目光被吸引過去。
她朝他使了乾眼色,李大夫這纔想起他進來是幹嘛的。雖然他不想,卻不得不問道:“王妃可是不舒服?”
“較之先前要好多了。本王妃以前也是識得李大夫的,怎地如今一見,倒像是覺得李大夫變了一樣。”沈雲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
李大夫只得陪笑道:“奴才也不知道。”
他哪裡變了?不過是老了幾歲,可沈雲纖又沒有見着他的臉,她又怎麼回說他變了。
他發現,他已經完完全全看不透沈雲纖了。昔日只會撒氣的小女孩兒,如今長大了,沉得住氣了。
他確老了,這無無疑是可怕的。他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一句“我發誓,絕不會放過你”的話。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十年前。
他敢確定是十年前的事,其他的事他都可以記不得,唯獨十年前的夜晚。
那個夜晚,就像毒蛇一樣,用它狠毒的眼睛,和劇毒無比的毒牙撕咬着他。他一刻也忘不了。
他是一個醫者,他的一雙手本來是該用來救人的,可是,他確被利益蒙了心,竟然用那一雙純潔的受害了人。
他害的不是別人,正是沈雲纖的哥哥沈子傑。
他一直抱着僥倖心理,他認爲只要沈邊不說,他不說就沒人會知道那個秘密。
他爲了保命,自然不會將那件事說出去。沈邊爲了維護名聲,爺不會講那件事說出去。
可他現在可以肯定,沈雲纖一定知道了。是誰?是誰泄露了?到底是誰呢?
他想不出,實在想不出。
他感覺腦袋疼的很,他一個大夫卻治不了這種疼。說出去是不是很可笑呢?
“哦,我知道了。”沈雲纖忽然恍然大悟道。
“李大夫可想出來來了?”她又問道。
李大夫垂首,說道:“回王妃,奴才愚笨,還沒想到。”
“就是這裡變了,以前李大夫可不會自稱奴才,如今這是怎麼了?”沈雲纖犀利問道。
這下,屋子裡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沈雲纖的敵意。她這是在故意羞辱他,所以纔會說這樣的話。
茯苓卻很奇怪,李大夫何時得罪沈雲纖了?她怎麼會不知道?
“王妃說的是,王妃千金之軀,尊貴無比,奴才應當自稱奴才。”李大夫道。他無法反駁。
十年之前,是他做了錯事,十年後,他自然該還罪。
“李大夫怎會如此想呢,本王妃不過是一個生了病的人。正所謂醫者父母心,全天下的病人在大夫眼中不該是一樣的嗎?”沈雲纖道。
“王妃說的是,醫者父母心,病人應該事一樣的。可是,禮制不能廢。王妃是王妃,奴才還是奴才。”
“唉,怎麼如此迂腐了,本王妃記得李大夫不是這樣一個人纔是,當真是變了。”沈雲纖感嘆道。
這一感嘆,似乎含着無限的惋惜,又好像她和李大夫是熟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