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聞言,輕踩的步子一頓,然後,似乎笑了一下,一笑,原本光亮明滅的地道里似乎都因那一笑而被點亮。
“你竟從未放棄過你的懷疑。”來人語聲又起,腳步動,不過幾步,已經站在了距離冷言諾幾步之遙。
冷言諾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面前不隱藏分毫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臉,依舊是原來的臉,卻又有些不一樣,只是更加美得奪人心魄,當真是應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傾城與傾國,熟能定奪。
紅衣,慵懶,冰冷,絕美,亮豔,精緻而流暢,每一處都恰如其分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嫌少,五官如冰綴精雕,再配以一雙逸態絕倫瀲灩波光的桃花眸子,當真是叫這簡陋山洞也增添了萬分顏色。
冷言諾面色如常,沒有驚訝,沒有出乎意料,有的只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從容的淡定,二人對視良久,女子輕笑怡然,“怎麼,冷言諾,既然猜出是我,爲何卻沒了話。”
“我曾聽說有一門功法,可以隱藏一個人的身理特徵,就如同縮骨功可以縮小並改變人的關節與形體一樣,那日是我大意了,是吧,花千堯,還是說,我本就應該稱你爲,花千柔。”冷言諾清灼灼的看着女子,語聲如常。
“呵呵…”女子笑,聲如樂音,美妙如廝,“不是,這世上本就沒有花千堯,我花家當年所生的本就是兩個女孩,只是謊報於我爲男子而已,花千柔也確實是早在五歲那年死了。”
“你纔是真正的前朝後裔,明氏的後人,順國的皇上,而楚浴染從頭至尾都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
“不錯,定王府一脈本就是早先跟隨我明氏的死忠之臣。”花千堯答得坦白。
冷言諾輕撩了撩滑落臉龐一抹髮絲,很是隨意道,“我想知道這顆棋子如今還活着嗎?”
花千堯面色輕微一怔,隨即道,“能換來你一聲惦記,也不妄他背叛先祖誓言妄想帶你離開。”
“還不是落在你的手裡。”冷言諾一聲冷笑,心中微微一鬆,看來楚浴染還活着。
“那隻能說明我謀高一籌。”花千堯笑得自信。
“你愛慕容晟睿。”這是冷言諾的肯定句。
花千堯勾勾脣,“自然,自小便愛着。”頓了下,面上一抹鄙夷,“什麼冷言雪,藍家主,榮清音,在我這裡都不值一提,你呢,確實優勝於她們,不過,到頭來,還不是…。”
“你不過也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已。”冷言諾同樣輕諷。
花千堯卻不怒,只是突然好奇道,“你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她自認一直僞裝不被旁人所察覺,可是冷言諾似乎早已猜到。
“你長得陰陽不分這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懷疑點,可是這不是重要的,不會因爲有人覺得你美就會覺得你是女子,而是…。”冷言諾輕輕開口道,“因爲我是女子,女子之心最爲敏感,每次你的出現都是如此的恰如其分,還有你身上總是會時刻存在的那股極深重的香味,我在想,那也是你厭棄卻也無法的,你必須藉由於這股濃香才掩蓋你身爲女子所獨有的悠淡香味。”冷言諾微微頓了一下又道,“我和慕容晟睿大婚那日以及南國宮宴那晚,那蛇都是你所放的吧,吹曲的是你吧,還有南國神泉山,背後出手的人是你,助宗蕪與宗子舒的是你,而你正是當年助南國先皇平定南國的那位朋友的後人,我說的沒錯吧。”
花千堯點了點頭,沒有否認,眸中亦升起一絲讚賞。
“你處處小心,處處僞裝,我本未懷疑過你,可是直到冷言雪的再度出現,她至死都未告訴過我背後黑後是誰,只說我永遠都猜不到,什麼人是我永遠都猜不到的,那就是一直在我身邊的朋友,時時刻刻我們都會相交的,我想了所有人可是都不能將所有發生的事情穿在一起,只有你,是你帶走了冷言雪,還給了她武功,同樣的,香葉之死,也是你一手所置,還有,那日在去南國的客棧裡,刺殺我的人是你的父親花百尋吧。”話落,冷言諾眸中放出冰寒,冷冷的看着花千堯,“無論我做什麼,都感覺背後有一隻手在牽引着我,對我很是瞭解,甚至餘知道我的袖子裡有煙霧彈,你說,除了你,我不懷疑誰。”
“可是這些都是你的憑空猜測,你若是在冷言雪之後便懷疑我,早就動手,何苦等到至今?”
“紅色,最明顯的是紅色,花千堯,花家首富,一襲紅裳,流眸生花,妖冶桃香,風流不羈,你對我與慕容晟睿那般相熟,可是,偏偏,對於那一日,我與慕容晟睿同穿紅色,你卻沒有絲毫言語,對此似乎無所知般,那一刻,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獨屬於女子纔有酸澀之意。”冷言諾話落,看了眼自己身上早已被換下的紅色衣衫,意思不言而喻,“你覺得這世上只有你才能穿這顏,只有你才能與他匹配,所以你看…。”
花千堯細長桃花眸裡瀲灩波光輕微一動,“原來,竟是因爲這個你才篤定是我,所以你對我百般試探,燒我衣服,沷我一身水,最後還與我打起來,想要驗明真身,心思的確夠細。”
“呵…。”冷言諾靠在石壁上冷笑,“可我還是猜錯了,太過掉以輕心,對你太過放心了,所以一步錯,步步都是錯,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在自欺欺人呢,根本就沒有太過細查。”
花千堯輕輕一笑,“你之所以沒有細察不是因爲你不忍心是我,而是因爲我與晟睿交情十多載,你真正怕的是這裡面還有他的參與,還有他的算計,對吧。”
冷言諾沒有言語。
“冷言諾其實我真沒打算抓你的,你原本,就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可是,奈何你一步步驚才豔豔,無心智謀實在擾亂我的計劃,更惶論…。”
“更惶論日日看着心愛的男子懷中抱着別的女子,爲那女子殫思極慮,一步步動情動心,所以你心如苦毒,日日不得好睡。”冷言諾輕然後接過花千堯的話,話落,一瞬不瞬的看着花千堯,“從天慕到雲谷郡,再到南國,這一謀一謀,花千堯,你看似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間,素手便翻起這幾國天下,可是你當真快樂嗎,你真是,可悲到了極點。”
“可悲?冷言諾你在說笑吧,或許我應該提醒你一點事實。”花千堯向前走幾步,在簡單的牀榻另一端輕輕坐下,同樣一瞬不瞬的看着冷言諾,“冷言諾你可知你在這裡睡了幾日。”
冷言諾眉頭微微一蹙,卻等着花千堯回答。
“十五日。”花千堯話落,從袖中取出一個捲起的屬於官府專用的黃卷,扔給冷言諾,“自己看吧。”
冷言諾也不矯情,自己竟然睡了十日,原來自那晚逃離別院已經又過了十日,那慕容晟睿如果走近路該是早到了天慕了,一邊想着,一邊打開那黃卷。
這是一份皇上禪位的詔告書,自己手上的是應該是各府貼出的拓本。
內容大概就是,天慕皇上自覺自己年幼,思智不成,爲國之大計,念璃王一直爲國盡忠,如今又解除了寒毒,遂將君位禪讓於天慕璃王,國之同賀,萬民共襄之類,落款,是天慕一百十六年十二月初十。
十二月初十,那應該只睡了五日纔對。
“今日已經經是十二月十五,前日天慕皇上已經舉行了登基大典。”花千堯突然出言打斷冷言諾的思路。
冷言諾握着手中黃卷的手突然微微顫了一下,他登基了,在她的計劃中,也確是如此,他登上了高位,她心裡應該高興,可是爲何心裡突然這般空落。
花千堯看着冷言諾面上的神情,突然輕諷道,“冷言諾你爲何就這般相信這個男人呢。”
“一個能值得你這般的大美人爲了他甘願屈居男裝十幾年而傾心相戀的男人,我,爲何不信。”冷言諾收起這莫由來的心緒,讓花千堯一張精緻姣好的臉都差點破功。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他登基之日,滿堂朝賀,可是卻未提及你隻字片語,而照理說你自然該是天慕的皇后,可是他亦並未下詔,而且,自他回京之後從未派人尋你。”
冷言諾看着花千堯,看着那張美到無以挑出任何瑕疵的臉,嘴角帶起一絲微微笑意,“他受寒毒所苦近二十年,這是老天的賜予,男兒當以大業爲重,如今國勢當前,他最該顧及的是南木宸的反噬,以及各方未安的力量,至於他尋沒尋我,那個位置旁是不是有我,只我做到我所做的,想做的,又何需在意。”
“你是自信他心中只有你麼,你哪來的這般自信,古來帝王多薄情,如今,他一登高位,受萬衆擁護,你覺得,這世間大好,會沒有別的女子代替你?還是你自覺得,你,還能再回到他的身邊?”花千堯繼續道。
冷言諾挑眉看着花千堯,“你什麼意思?”
花千堯舜突然笑着起身,“我的意思就是,你就不想知道在你暈睡這十五日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冷言諾心間一緊,面色卻無任何變化,道,“想來,你是樂於告訴我的,能打擊我的事兒,你一定會樂此不疲。”
“你的好朋友,姚靜之,在晟睿登基當日,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毛遂自薦,公然攔阻,請婚。”說到此處時,花千堯的眸中似也染一抹複雜。
冷言諾擡起頭看着花千堯靜等着他說下去。
“請婚於當今皇上,也就是晟睿。”花行堯一記重磅炸得冷言諾心尖兒一顫,靜之心中有喜歡的男子,可是那個男子她曾經問過也仔細觀察過,雖不知是誰,但絕不會是慕容晟睿。
“而且,晟睿竟然答應了,還當着天下,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封她爲靜妃。”花千堯話落,語氣中也似自有苦悶,“所以說,男人啊,如何能以常人思維來思量,妄你還在這兒信誓旦旦。”
冷言諾的身子已經僵住不動了,下一刻,她起身,就要向那地道外走去。
“我勸你別白費勁了,我是不會讓你出去的,不管姚靜之能否當成靜妃,你,都是我所認爲的眼中釘,而我芨芨營營這般久,又怎麼能讓晟睿再落於別的女人之手,姚靜之她喜歡的竟然是晟睿,呵。我也早該猜到…”花千堯也似自言自語。
“一切的事實在沒有親眼親耳證實之前都是枉言,更甚至於有時就連親耳聽到,親眼看到也未必是事實。”冷言諾語聲堅決而鏗鏗,卻讓花千堯一怔。
須臾,花千堯弧起一絲笑意,“我想有一點你可能是忽略了,或者說你本就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什麼?”冷言諾轉回身看着花千堯。
“你的真正身分,你的父親是誰。”花千堯看着冷言諾。
冷言諾卻於此時輕輕笑了,言笑晏晏的看着花千堯,“那你覺得我該是誰,我的父親又該是誰?”
“那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當年晟睿的母親死亡的真相,因爲當年真正給慕容晟睿母后下毒,讓她錯付身體的是當年的烈國公主,因爲真正讓他受寒毒所苦近二十年的也是當年烈國的公主,烈國公主愛戀先璃王,同樣愛而不得,所以才做出此後般般劣跡。”
“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冷言諾掩在袖中的手輕輕握緊,聲音卻依然不顯山露水。
“因爲你是烈國公主,烈國皇室血脈,我想你身上應該有一枚心形胎記吧,那是獨屬於烈國皇氏子女特殊的標誌,獨一無二。”
冷言諾緩緩回身看着花千堯,目光清冷而無波瀾,“你爲何知道?”
花千堯突然輕笑,“冷言諾,難道你忘了我是誰的人,我是晟睿的朋友,幫手,如果不是他不想你再出現,我如何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擄走你,我說了這般多,原本只想讓你自己放棄,沒想你這般固執,你想知道爲何慕容晟睿當時那般多的女子不娶,最後卻娶了你嗎,你覺得,她如何會真心去愛一個毀了他的父母,毀了他將近二十年的生活與仇人同一血脈之人,沒錯,她的寒毒是你所解,可是這,這本就是你該有贖罪。”花千堯眸中波光盈動一片絕豔的看着冷言諾。
冷言諾只是握了握掩在袖中的手,面色沒有多餘的變化。
花千堯的心情似乎極好,“怎麼樣,烈國公主,冷言諾,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枉你以爲步步驚心,處處算計,尋得真愛。甘願爲他尋得這世間安平,可是你一步步所做的,是將他推得更遠,而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又如何會再要你,你自己想想,璃王府要娶女主人何處沒有,不說冷言雪,藍子,榮清音,誰不是一個好選擇,誰不能撐起璃王府的一片天,何苦要你,晟睿他…。”花千堯湊進冷言諾的耳邊,“不過從頭到尾都是兩個字,報復。”
冷言諾雙肩輕微一動,沒有言語。
“就連我都差點被他騙了,還以爲他當真就是對你青睞有加。”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是他派你來滅殺我的?”冷言諾語氣冰冷。
花千堯無奈的攤了攤手,“這次終於聰明瞭。”
“呵呵…。”冷言諾輕笑,“既然如此,你爲何又不放了我,是怕我出去找他對峙嗎,是怕我告訴他你的手段嗎,是怕我告訴你花千堯竟然是一介女子之身嗎?還是怕我告訴他你在他背後所做這一切。”
“如果說,他知道呢?”花千堯突然淡淡開口。
……
山洞裡又恢復了寂靜,花千堯早已離開,冷言諾躺在簡易的牀榻上,看着頭頂上凹凸嶙峋的石臂,眸光裡一灘風平浪靜。
“璃王妃請用餐。”一個丫鬟已經提着飯菜走了進來。
冷言諾沒動,這已經是今日第二頓餐。
“你認識楚浴染麼?”冷言諾突然開口打斷了正欲以離開的丫鬟。
小丫鬟一怔,隨後看了眼四周,沒有開口。
“能帶我去看看他嗎?”冷言諾繼續道。
那丫鬟又是一怔,看了冷言諾半響,直到冷言諾從牀榻上起身,方纔四周看了看小聲道,“我可以帶你去看他,但是你別指望我能放你走,也別指望能逃出這銅牆鐵壁。”
冷言諾突然看向那丫鬟,眼光冰冷而迫意十足,那丫鬟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卻聽冷言諾慢悠悠道,“憑你?我也沒指望你能有本事放走我。”
那丫鬟詞窮,面色變幻幾下,卻是不敢再頂嘴,畢竟眼前這個是天下衆傳紛紜令人望塵莫及的璃王妃,眸光變換半響對着冷言諾生硬道,“跟我來吧。”
冷言諾起身,心中輕嘆,沒曾想這楚浴染在這些丫鬟心中的地位還頗高,前有別院裡的一丫鬟暗自幫他,今又有這般丫鬟爲他擔憂。
直到通過長長的暗道,與那丫鬟一步步上了石階,冷言諾這才發現,她竟然一直待在一座別院地底的石室裡,一出地道,撲面的寒氣便整個陰罩而來,天空陰霾霾的,有着細小雪花飄落,只是極細碎,落地便如指尖冰晶般化開,別院裡紅牆碧瓦,珍花異草,錯落有致,四周更有暗香陣陣,丫鬟帶着他一路避過巡邏的護衛,在一座房門前站定。
冷言諾看了眼四周,輕輕冷笑,這哪裡是這個丫鬟帶她溜出來看楚浴染,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爲之。
“我想花老爺與其這般背後看着,不如堂堂正正與我見一面豈不能更好。”
身旁丫鬟聞言一愣,一愣之後看着院牆裡突然落下的身影,行了一禮之後悄然退下。
“沒想到璃王妃即使被鎖了內力,去依然這般心細如髮,靈敏如斯。”身後傳來花百尋的聲音,厚重的溫暖的,在這滿天細碎日晶花中依舊暖融融的。
冷言諾轉身,看着花百尋,明明已近中年,可是卻依如初見那般看不出年齡,溫和風華。
“花老爺就不怕你的出現,讓我知道我自己現在置身何處。”
“我有自信,能將璃王妃留在此處。”
“留在慕容晟睿的眼皮子底下,留在你花家府邸,花老爺可真是好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將我給帶回了天慕,我是不是應該感激你。”
“你的確是在天慕京城,在我花府府邸。”花百尋不得不嘆,好聰慧的女子,冷言諾可是一次未踏足過花府,竟然知曉自己身在此處。
“花老爺年當正壯,倒是可以一國之帝,可是花千堯畢竟是女兒之身,難不成要開寫女帝王朝?抑或是花老爺打算再娶一房夫人,再生他一窩,直到生到兒子爲止。”冷言諾突然輕勾脣含笑。
四面冷風透過紅牆,穿過枝密繁茂一點一點侵襲她的身體,可是她依然筆直如鬆,纖細身影卻依乎是這冰雪天地之間最光亮的一個點。
花百尋面色微變,“這一點就不勞璃王妃擔心,璃王妃…”花百尋似想到什麼,突然道,“這世上或許再也沒有璃王妃。”
冷言諾眼光輕轉,剛想問,突然空中落下一道身影,正是曾經冷言諾所見的每一次將花千堯綁走帶走的那名她曾覺得有趣的侍衛“木怔”
“木怔,守好璃王妃。”花百尋話落,方纔轉身朝院外走去。
冷言諾看着花百尋的背影看着微微沉重的腳步,輕而冷笑,然後偏過頭看着身旁護衛,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推開門。
一進門,裡面一股暖意便撲面而來,冷言諾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外面實在太冷,而自己又薄衣輕衫,若是以前她倒是不怕,可是如今,她內力被鎖又不能提以內力禦寒,自然渾身冰冷,此刻她看着前方珠簾垂幕,向前走幾步,心卻不自覺的抽緊,輕手撩開垂幕,看着前方珠絲碧縷牀榻上的楚浴染靜靜閉着雙眸,面上肌膚紅潤,顯然活得不錯,冷言諾只看這一眼,便打算轉身離開。
“無論何時何刻,就算到得此般,你心依然只是不想虧欠我,看着我活着,你便可以放心離開是不是。”牀榻上的楚浴染突然睜開的雙眼,轉過頭對着冷言道,語聲很輕,證明他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
冷言諾轉回身看着楚浴染,他此刻髮絲披散躺在牀榻上,沒有如常的深重華麗,而是簡潔如玉婉般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冷言諾輕笑,“我以爲花千堯會心狠的殺了你這個背叛者。”
“他不會殺我,他還需要我。”楚浴染道。
“那就好。”冷言諾突然覺得不知該與楚浴染說什麼,說感謝,太膚淺,而他也不需要,房間裡突然一陣沉默,只有一旁炭火熱氣氤氳着整個房間,空氣溫暖而陌生。
“你知道璃王登基了?”良久,楚浴染輕輕開口。
冷言諾點點頭,“看來我錯過了很多。”
“我曾經就與你說過,璃王不是那般簡單,如今他登基爲帝,不過兩日間整肅朝堂,卻對你,冷言諾,未提隻字一語。”
“我知道。”冷言諾答得冷淡。
“據說成王府世子也回到了京城。”楚浴染突然看似不着邊際又似很有目的的對着冷言諾道。
冷言諾眸光不動,而後輕輕一笑,“我如今還能管得了別人?”語裡帶着自一絲輕嘲。
“冷言諾。”楚浴染語聲一重,突然掙扎着起身,似乎扯動了傷口,一下子痛得差點從牀榻上滾落下來,冷言諾慌忙上前扶住。
感受到突然這般近的這世間他最渴望的氣息,楚浴染突然苦笑一聲,而冷言諾扶穩他便退開了。
“曾經,在雲谷郡,我使計,哦不,是你自己將自己送到了我手裡,那時是你的算計,你的計中計,那現在,我問你,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嗎?”楚浴染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瞭,直擊落冷言諾的心。
冷言諾眸中光彩依舊,看着楚浴染,聲輕而堅定,“我信。”
“呵呵,不到黃泉心不死,冷言諾你真是固執得可愛。”楚浴染輕笑。
“你好好養傷吧,那傷拖了那般久,看來沒個一個月是難以全好的。”冷言諾不再多言,看他完好,她心了無牽掛,可以收起收緒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楚浴染看着冷言諾單薄卻不容任何染指的孤清背影,眼底那株華麗曼陀羅終是枯萎一葉一葉,冷言諾,我即使如此竭心盡慮的等候,也換不來你眼底一剎間的凝華嗎,你的心,到底是無情還是有情。
冷言諾關上門,微微仰頭看着天空,看着那一點點冰晶落地而化,看那些紅綠點珠洋洋灑灑含芳吐露,天大地大,如今卻只留她一個人孤軍奮鬥。
任裙角被浸得溼潤,任臉龐上落下冰晶雪花,很久,很久,身旁木怔似乎也沒打算催促冷言諾,就那般立在冰冷霜寒的院子裡看着冷言諾,看着這個名動天下,如今困頓於此的奇女子…。
終於,冷言諾轉身,木怔在其前方帶路。
冷言諾心底暗笑,其實他這個俘虜過得倒是不錯,無大刑伺候,還有人一日三餐豐富,當真是不錯了。
天空沉暗,大雪紛飛,慕容晟睿張開懷抱迎接着她的到來,在她的耳邊低語,“冷言諾我想你了。”一聲聲,灼熱的呼息刺燙了她的心,大雪簌簌落在他們的肩膀上,冷言諾反手將慕容晟睿抱得緊緊,那些久違的思念像是決堤的口的彼此間輕輕傳遞,突然眼前一抹紅光閃現,一劍刺穿慕容晟睿的後背,血色頓時染紅了整片雪。
“慕容晟睿,慕容晟睿,晟睿…。”冷言諾急呼,急呼中,突然眼開眼睛,看着四方的凹凸石壁,摸摸自己額頭,竟然有一層細汗。
他身邊有十八暗衛,還有清一清二,有李若風,雲落,無憂閣,還有玉無憂,一大堆力量,不可能有事的,冷言諾撫着額頭輕輕甩了甩頭。
許久,冷言諾方纔平靜下來,這地洞裡分不清是何日何年夕,可是她記得之前出去看楚浴染時是天近黑之際,那現在,她應該睡了不過幾個時辰,估計天是該亮了。
使勁揉了揉額頭,冷言諾目光一定,看來她得早點離開這,慕容晟睿如今爲一國之帝,高處不勝寒,即使他再如何小心,如今有花千堯的籌謀,四周可謂羣敵環伺,萬一他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早已洞悉所有事情,那……。
“原來你也會做惡夢。”地道里突然響起楚浴染的聲音。
冷言諾從牀榻上起身,看着由遠及近的楚浴染,“你爲何來了這裡?”
“帶你出去。”楚浴染沒有任何含糊。
“楚浴染,有些事情又何必說破,我不想欠你,你又何必……”
“你可以挾持我作人質,離開花府。”
冷言諾細細認真緊盯楚浴染良久,終於上前一步,“是不是他出了什麼事?”
楚浴染眉宇一蹙,微淡的脣卻輕抿了一下道,“你現在應該擔心你自己。”
楚浴染話剛落,冷言諾已經上前幾步,扼住了楚浴染的脖子,向前走幾步,“那順帝,請吧。”
楚浴染勾勾脣角,“冷言諾,爲了你,我可真是做了好多不可能卻又如今在發生的事情。”
冷言諾沒有回答,按照她的計劃,她自有法子出去,可是那樣耽擱太久,既然楚浴染自動送上門來,她又何必顧慮,非常時刻非常手段。
剛出地道,四周白日裡看似清清寂寂的院子裡突然擁出來上百護衛,花百尋披着厚得披風步了過來,看的不是冷言諾而是當先看向楚浴染,“楚浴染你當真是執迷不悟。”
“花伯伯,有時候,有些事情真是由不得自己。”楚浴染突然一絲苦笑。
“璃王妃,你這樣一次次利用他,你心裡當真就樂意。”
冷言諾目光輕寒,“與花老爺相比,我可是遜色得很,不及你萬分之一。”
“你覺得你如今手無縛雞之力,楚浴染又是一個病號,你能跑得掉?”花百尋很是好笑道。
“跑不跑得掉,一會兒不就知道了。”冷言諾話剛落,空中一個身影便向冷言諾撲了過來……
“你敢攔我,我就敢殺了花千堯。”冷言諾一句冷冷的話讓空中那道身影突然僵住然後緩緩落地,眼神極陰沉的看着冷言諾。
“木怔,你如何這般聽她話。”花百尋突然上前一步,如今冷言諾自己身難保,何論能傷害花千堯。
木怔看了眼花百尋,“以防萬一。”話落,退至一邊。
“花老爺,不管楚浴染是不是想幫我,我的心狠手辣想來你也見識過,萬一我一會兒不小心真的讓楚浴染一命嗚呼,你可莫要後悔。”冰晶細雪中,冷言諾頭上髮絲上已經染溼一片晶亮,“話落,掐着楚浴染的指尖狠狠一按,一絲極細的細珠便冒了出來。”
花百尋眼光寒而冰,生生死得原本溫暖的人整個陰沉的緊。
“放她走。”花百尋終於擡手放行。
那些原本圍着冷言諾的人全部退至一邊,冷言諾帶着楚浴染剛走一步,突然背對着花百尋道,“我勸花老爺還是讓暗中的弓箭收起來,輕輕的退下去,不然,一會兒我一受驚,手一抖,這匕首…。”冷言諾這一說,衆人才看清,冷言諾另一隻原本看似扶着楚浴染的手裡竟然是拿着一把極細極薄的匕首正對着楚浴染的腰眼,此刻冷諾衣袖微微一讓,那匕首輕寒之光在這微薄的光亮中格外懾人。
花百尋目光已經不能用陰寒來形容,當下手勢又一揮,暗處自有輕聲響動退去。
冷言諾帶着楚浴染轉了個身,面對着衆人,這才一步步小心的退至到大門口。
“給我準備一匹馬,一個厚重的披風,想來花老爺如此聰明,斷然不會做手腳吧。”
花百尋心中思慮着到底要不要這般做,可是花千堯卻突然於此時出現了,她看着冷言諾半響,然後輕擡了擡手,“照吩咐做。”
“是。”身旁自有人下去準備。
花百尋看了眼花千堯,剛想問,卻聽花千堯道,“今晚,璃王妃刺殺了晟睿,也就是當今新帝。”一句話音不高,也不低,冷言諾也聽得清楚,眉頭微微一跳,卻並沒言語。
不一會兒,馬匹與披風都準備好,冷言諾在上馬那一刻,終於放開楚浴染,深深看他一眼,冷言諾這才駕馬向皇宮方向而去。
一路飛馳電掣,天色漸亮,前方宮門在望,冷言諾心間一鬆,剛想要出聲,暗處卻突然飛來一道石子,她原本要呼出的聲音,沒有發出來。
然後,城牆之上,她終於看到了他安好的身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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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有一章,就進入完結卷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