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生媚恨不得找個牆縫鑽進去。蕭院長只在一旁開着藥單,嘴角噙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默默不說話。
而藍小聰卻越講越有理,乾脆小嘴一撅,半坐了起來,弄得輸液的塑料管一晃一晃的。
“她是我媽媽,你又不是我爸爸,憑什麼呀?!”
他的話很是在理,但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句話,顧生媚和龍浩炎的心同時被刺了一下。那一瞬間的痛,讓人很是莫名其妙。
龍浩炎將手插褲袋裡,饒有興味地說。
“可是我不喜歡”
藍小聰小嘴兒一嘟,眼睛轉了轉。
“那就叫你浩浩?”
“不行。”
“龍龍?”
“不行。”
“龍子?浩子?炎子?”
龍浩炎:
顧生媚見藍小聰越來越不像話,急忙拍了拍他的背,讓他躺好。藍小聰眨着大大的眼睛,俏皮地看着媽媽的臉,嘴裡喃喃道。
“媽媽,我以後叫你媚媚吧?”
顧生媚故意臉一陰,輕輕地在小聰額頭上敲了一下。
“你再這樣,明天我就告訴於老師,讓她好好教你禮貌!”
孩子中有不聽家長話的,但很少有不聽老師話的。藍小聰見媽媽好像很認真的樣子,急忙住了口……然後瞅瞅幾米遠外站着的龍浩炎,怯怯地問。
“那我應該管叔叔叫什麼?”
顧生媚摸着他柔亮的頭髮,輕輕答道。
“就叫叔叔吧……實際上,最合適的稱呼應該是伯伯。”
龍浩炎頓時臉一黑。
“伯伯?”
顧生媚邊用溫涼的毛巾給小聰擦着額頭,邊解釋道。
“對比自己父母大一些的人,就應該叫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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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仰頭打量着輸液器的藍小聰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於是左右看看,趁機抓到了這個機會。
“喊叔叔媽媽不願意,喊伯伯你 不願意,所以只能喊你炎炎嘍!”
龍浩炎很無奈,但還是有點不甘心,遂又想了想說。
“還有啊,上次是不是你問沈伯伯要了我的號碼?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你交朋友了?”
顧生媚聽完,一臉吃驚地望着藍小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小娃娃竟然開始有了自己的心思,而且還瞞着她了?
藍小聰扭着小腦袋,使勁想了想,也不管邏輯對不對,脫口就說了出來。
“上次我借了一塊橡皮給鄰桌嬌嬌,下課後她就跟我成了好朋友,所以你把沈伯伯和院長伯伯借給我們,我也要跟你交朋友。”
在門口守着的蕭院長聽了差點暈倒,他混到現在,竟然能跟橡皮一樣借來借去了……
龍浩炎看着小王子,又特意看了一眼紅着臉的顧生媚,嘴角微微一翹。
“我可以跟你交朋友。”
藍小聰臉上現出驚喜,他已經開始掉牙,所以咧開嘴時,十分滑稽與可愛。
“媽媽,媽媽,我跟炎炎是朋友啦!”
龍浩炎伸出一根手指,眼睛微微一咪。
“我是說,可以試一下。你沒聽說過,跟我交朋友,都是有試用期的嗎?”
藍小聰可不管那一套,吐了吐舌頭,嘿嘿笑道。
“纔不是呢,你就是想跟我做朋友,才主動把院長伯伯和沈伯伯借給我和媽媽的!”
龍浩炎臉上一怔,竟然無言以對。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上次嬌嬌就是跟我這麼說的!”
“嬌嬌?她說什麼了?”
“她說我借橡皮給她,就是爲了在玩遊戲時,我當爸爸,她當媽媽!”
龍浩炎真心搞不懂小孩的邏輯,只好非常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接受,不過還是要強調,有試用期的哦。”
藍小聰一臉認真,拍拍胸脯道。
“沒問題,我藍小聰會負責的!”
“負多少?”
“負全責!”
龍浩炎:
顧生媚:
因爲怕小聰身體受不了,蕭院長只給他開了兩瓶藥,但由於滴速不快,所以還是捱到了很晚,才拔下針管。
三個人收拾了東西,一起走出中心醫院。
顧生媚幫兒子摁着針眼的位置,足足按了三分鐘才放開。
藍小聰看着胳膊上的紗布,虛弱無力地笑道。
“本來以爲打針很痛的,沒想到一點都不痛。”
顧生媚輕輕一笑,月光下的臉龐清冷而又絕豔。
“那是你忘記你小時候了,那時你特害怕打針,還罵人家護士姐姐不是好人。”
藍小聰沉沉打了個哈欠。
“是麼,不記得了,不過你肯定替我道歉了吧,嘿嘿。”
顧生媚輕輕一笑,腦中不由地回憶起了往事。
小王子一兩歲的時候,曾經是個小病秧子,三天兩頭就要住院。而當時顧生媚已經從藍家大院搬出,自己上班的同時,還要照顧可憐的小傢伙,一天總是家裡、公司、醫院三頭跑,其中有一半的時間要待在病房裡,兩年下來,連醫院的護士都跟她混熟了。
當時,好閨蜜孫小梅正好懷孕生女,她自己也不屑於從藍家尤其是藍鬱東那裡獲得幫助,因此那兩年的母子倆,過得叫一個悽慘。
好在後來小聰爭氣,雖然因爲基因原因就是長不胖,但卻也越來越結實,到今年,已經有三年沒住過院了。
而這次生病,在顧生媚眼裡,純粹是最近這些天累的。她自己接二連三碰上糟心事兒也就罷了,卻順帶着也把孩子給連累了。
別看小王子還是孩子,他也已經會心累了……
顧生媚就這樣想着,眼角不由溼潤起來。
藍小聰望着月光下的媽媽,喃喃道。
“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眼睛有些痛,沒事兒。”
“媽媽,我好睏……”
顧生媚擦擦眼淚,一把將孩子抱起,讓他趴在自己肩上休息。
可這抱起來容易,抱着走卻沒有那麼簡單了。
小王子不是個嬰兒,論斤賣的話已經頗有些分量,而顧生媚頭傷還未痊癒,所以,不一會兒,她的胳膊便酸了。
這時,龍浩炎已經甩出他們母子十幾米遠。
男人難免會粗心,走起路來常常會忘記生理上就比自己弱勢的婦女和兒童,但這不是關鍵,因爲法不責衆,幾乎所有男人都會犯這個錯誤。而真正能檢驗他是否是個好男人的,是他回頭後的態度。
龍浩炎回頭看見這一幕,夜色裡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就趕到了母子倆面前,沒等顧生媚反應過來,小聰已經進了他的懷抱。
半睡半醒的小王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嘴角隱隱地泛起一絲微笑。
顧生媚心裡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愧疚,她娘倆已經欠這個男人太多。
“真不用,我來抱吧。”
“你抱得動?”
“讓他自己走,別慣着他。”
“他自己能走得了?”
“我來吧,太麻煩你了!”
“又是‘麻煩’,你就不能換個詞語?”
“……”
到了車上,顧生媚忽然記起自己原想要打車,不想再讓龍浩炎跑腿來着,可現在,怎麼就投懷送抱,自己趕着鑽車裡來了?
她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好像有點依賴這個男人了。
太可怕了!
“龍總,你送到我跟小聰臨河公交站就行,那裡車是通宵。”
龍浩炎打開車窗,點上一支菸,抽了兩口過了癮,又迅速掐滅,將裡邊的暖氣調到合適的溫度。
顧生媚見他不答話,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龍總,你方便到臨河公交站嗎?”
龍浩炎解開襯衫上的第一顆釦子,微微吸了一口氣,臉上仍舊沒有表情。
“先去吃飯吧,然後送你回去。我今晚也要回家,所以去臨河屬於繞遠道。”
他既這樣說,顧生媚就不好推辭了,只是請吃飯這一項,她是不會坦然接受的。
“我……我丈夫打電話給我送了晚餐,所以還是直接回去吧,也不耽誤你時間。”
那些飯明明是藍家老爺吩咐僕人做的,現在到顧生媚嘴裡,卻成了藍鬱東的功勞。她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撒謊,還是在龍浩炎面前。
一個人通常越缺乏什麼,就越炫耀什麼,或許顧生媚也是因如此才選擇撒謊吧?
龍浩炎沒說話,啓動,踩油門,果然沒去飯店,而是徑直載他們回了家。
顧生媚住“青山裡”小區,在L市所有小區中算中高檔,符合顧生媚的身份和收入。
但實際上,顧生媚這個獨居帶孩子的女人,比這裡的其他女人過得要苦。
下了車,龍浩炎將已經睡熟了的藍小聰抱出,然後給了顧生媚一個眼色。
“在前面帶路。”
顧生媚有些猶豫,但時下她已渾身疲憊,所以也不再逞強,只能任由龍浩炎做活雷鋒,並祈求日後有機會好好報答了。
整個電梯上升期間,她都有些忐忑,不知道進屋裡後,該怎麼應對。
進房間第一件麻煩事兒,就是沒有適合龍浩炎的鞋子。
他看了看房間內佈局,頓時皺起眉頭。
“你丈夫不在這裡住?”
顧生媚臉上有點尷尬,只得扭過頭,看着浴缸裡的熱帶魚。
“他一般在藍府住,工作原因夫妻分居的很多啊。”
龍浩炎臉上冷峻如常。
“能有什麼原因,我想象不出。”
顧生媚有些訕訕地,但還是佯裝理直氣壯。
“那是你不瞭解……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看我和小聰,所以,別嫌我怠慢,你還是儘快走吧。”
龍浩炎向裡面一瞅,沒換鞋,徑直走進了臥室,將小聰輕輕放下,然後走出來,靠在門口,看着地面上淺淺的腳印。
顧生媚慌忙去倒了一杯水,邊倒邊說。
“沒事兒的,反正我還打掃,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龍浩炎接過水杯,放在手裡,冷冷地說。
“我說了,別再說那個詞,換個說法吧。”
顧生媚:
沉默了一會兒,龍浩炎點上支菸,然後拉開門,走進了陽臺。
彼時,星河燦爛,時有流星劃過。
顧生媚望着那雕塑般挺拔健美的背影,不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