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幾家歡喜幾家愁

幾家歡喜幾家愁

傅政是個變態這件事情,S市所有聞他大名的人都一清二楚。

他剛睜開眼睛的一大清早,就強行命令醫生拆了氧氣罩和輸液管,如果不是林文拼命阻攔,他估計連繃帶都撕了直接下牀出院。

“傅遷你讓方免來一趟,帶好所有待審批的項目議案書。”傅政臉色還是很差,可更顯得凌厲可怖。

傅遷知道勸他休息他也根本不會聽,點點頭就馬上讓人準備車去市政大樓,林文在一邊幫他盛剛熬好的粥,聞言皺着眉擔心地說,“下面不是有人麼,什麼事情非要你自己那麼急着處理?你纔剛醒過來,醫生說情況還是很不穩定……”

“媽。”他冷着臉叫了一聲,皺着眉道“爸呢?”

林文對陰人大兒子一向是有些沒轍,嘆了口氣,“在外面和院長談你的情況。”

剛說完傅凌就推門進來了,林文畢竟是大家族的女子,知書達禮、深知進退,知道丈夫和兒子有話要說,把粥端給傅政,就走到偏廳去把門關上了。

“醫生說最少也要靜養兩個星期,你自己現在感覺怎麼樣?”傅凌在兒子身邊坐下。

“要是有什麼問題,樑家那一派可不是要放爆竹慶祝了。”傅政薄脣牽起一抹冷笑,“兩個星期太長了,我後天就出院,等會方免來了我倒要問問他,我不在這幾天誰腦筋動得最多,最‘活躍’。”

“市委的班子是肯定要動一動的,但是近期難。”傅凌點點頭,“你把身體養好,星期五再出院也不遲,還有,樑珂來過醫院好幾次,今天估計擋不住了。”

傅政聽到這個名字就皺了皺眉,傅凌把他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這兩天來你這裡陪夜的女孩子,要不要送點東西謝謝她?”

此話一出,房裡的空氣像被凝滯一樣,傅政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傅凌,父子兩個人無聲地對視了一會,傅凌淡笑了笑,“阿遷那小子使招,我就不拆穿他了。”

說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整了整筆挺的西裝,“你好自爲之。”

“憑什麼要我好自爲之?!”顧翎顏從椅子上跳起來,“要好自爲之的是他!”

串兒把她的腦袋往下一塞,捂住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誰不知道你一片少女情懷總是‘溼’啊?!我這不已經帶你來聯誼了麼!”

“媽的……”顧翎顏在水煮魚館門前老頭子一樣地來回踱步,“我就沒見過比單景川更木的男人了!他那個時候說一句‘做我女朋友吧’會死嗎?!他是不是非要我抱着他大腿跟他說我看上你這個老男人了?”

“行了行了。”大艾在一旁甩了她一把,“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美院那幫男人是用爬的麼,怎麼還沒來?”

“來了。”言馨孫猴子一樣從前面蹦過來,“看到最前面那個沒?美院今年新晉院草,帥不帥?”

“帥他個大頭。”顧翎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娘死了,一頭黃毛真噁心。”

“哎顧炸毛你這就不對了。”串兒陰陽怪氣地點着她的頭,“你們家鍋子哥不也是黃毛麼?你戴有色眼鏡就別來聯誼啊。”

“別給我提他了,煩。”顧翎顏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往餐館裡走去,“要是再讓我碰到他,我非要讓他把那一頭黃毛給拔了。”

結果顧翎顏確實是沒看上那個黃毛院草,但人院草倒是對她有了興趣。

大艾她男朋友是美院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小夫婦兩個人聯手搞了這麼一場聯誼美其名曰拯救宿舍光棍,串兒眼高於頂,看不上這幫人,言馨心裡花癡着一個肖安也沒什麼心思,一桌五個男人,有三個都對白淨嫩生生的顧翎顏存了歹心。

院草是屬於那種搖滾美青年的類型,他伸長手臂架在顧翎顏身後的椅背上,揚了揚脣對她說,“我叫方亦,你叫什麼名字?”

要是這場景放以前,保不準顧翎顏就上鉤了,奈何現在碰到個單景川,對這種小女生花癡的類型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裡暗接了一句我是你娘,嘴上還是回了一句,“顧翎顏。”

“這名字不錯,夠文藝。”方亦笑了笑,“你媽給你取的?”

顧翎顏一聽這話就隱隱有些火大了,抿着脣低頭吃魚不說話,那方亦不識趣,湊近她一點再追問,“小姑娘,說話呀。”

她剛想擡頭瞪他,忽然就看見一個男人正從餐館門口推門進來。

單景川走到顧翎顏身後的時候,言馨那幾個臉上的表情都像在看年度好萊塢大片一樣精彩,顧翎顏心裡把罪魁禍首都問候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傲嬌。

“你來幹嘛?”

鍋子哥顯然是從家裡過來的,一身厚風衣裡隨意地套了件襯衫,顧翎顏一邊在意淫他衣服下的裸體一邊心裡在發毛,這人的臉怎麼還能可怕到這種程度啊啊。

單景川從門口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搖滾青年湊到她耳邊的樣子,心裡一股無名的火“滕”地就起來了,這下平日裡就死魚一樣的臉更加山雨欲來,耐着性子開口,“你出來一下。”

顧翎顏平時和他對着幹,今天不知道爲什麼特別心虛,嚥了口口水,“爲什麼?”

一邊的大艾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單景川整張臉已經完全黑了,命令式口吻‘刷’地甩過來,“出來再說。”

“你是誰啊?她憑什麼要聽你的?”一邊坐着的方亦痞痞地抖抖腿道。

單景川眼神一凌,連理都沒有理會他,轉身就往外面走去,方亦放下腿,起身好像就想揍他,顧翎顏反應飛快踮腳拽過他的領子往椅子上一丟,“沒你的事!”

邵西蓓快要整理完寵物店的時候接到了傅遷的短信,她看完之後心裡一“咯噔”,卻又有股說不出的難受,放下手機重新坐回到位子上對賬。

這幾天因爲去看傅政,她和肖安推說最近店裡生意忙等新年再見,剛剛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那邊在應酬中央來的要員,熱熱鬧鬧地很吵,她纔想起來明天就是元旦。

快零點的時候她覺得有些困了,隱約卻聽到門口已經放下的擋板有“嘟嘟”地敲門聲一直持續,她聽了一會,奇怪地放下筆,揉了揉眼睛,拿了遙控開關走到門邊。

門擋板漸漸往上拉,只見一個一身病號服的人正倚在門口的牆邊,頭上纏着可笑的繃帶,直直地看着她。

邵西蓓簡直傻了眼,傅政鏡片後的眼鋒犀利,自顧自地推門進來,不言不語地看着她。

她和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若不經風的樣子,回過神輕聲問,“傅遷前面說你爸知道我來看你了,你還跑到這裡來?那麼冷的天,你連傷還沒好透……”

“邵西蓓。”他冷聲截斷,“你現在這樣算關心我?可憐我?”

她一聽他這話,驀然就想起那天的場景,眼神暗了暗,沒有說話。

“說話。”他輕咳一聲,靠在一邊的櫃子上,“口口聲聲說要離開我的人是你,現在天天來陪夜的也是你,你想怎麼樣,嗯?”

邵西蓓掐了掐手心,淡淡說完便轉身往回走,“是我多管閒事,你回去吧。”

沒走幾步便被他一把拉住,反手就立刻扣進懷裡,“邵西蓓你現在能耐了是不是。”

她在他懷裡鼻子酸酸地想掙開,他手用了點力,輕聲呵斥,“別動,傷口。”

邵西蓓埋在他胸前,他冰冷的手貼在她後背上,就像昨天凌晨他握着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傅政,我真的一點都不想來看你的。”她的手緊緊揪着他的衣服,“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你跟我已經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和誰在一起、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都與我無關。”

“結果呢?”她微微從他懷抱裡擡頭,苦笑道,“你出事了,我騙肖安說店裡忙,我麻煩阿遷六六凌晨讓我過來看你,還讓你爸爸知道了。”

“怎麼就那麼難呢?”她眼底淺淺泛起水光,“我真的不想再聽見你的名字就像沒了腦袋一樣啊...”

他眼中淺淺掠過一絲心疼,聲音像含了沙一樣,“那天開車我其實連酒都沒喝,因爲連着一個多月幾乎沒睡踏實過,眼前有點發黑。”

“你乖一點。”他置在她耳邊的聲音伴着零點的鐘聲嘀嘀嗒嗒在屋子裡響起來,“安安心心地陪着我身邊,不好嗎?”

屋子裡靜悄悄的,他伸手揉了揉她耳後的發,力道很溫柔,誰料她這時竟然輕輕從他懷裡退了出來。

“新年快樂。”她擡頭朝他淡笑了笑,“你回去把。”

“冷死了!”顧翎顏裹緊了衣服出了餐館,壯着膽子對靠在車邊的單景川說,“幹嘛叫我出來?”

“我送你回宿舍。”他開了車門,一張臉冰凍三尺,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單景川。”她幾步衝到他面前,踮起腳瞪大眼睛,“聽不懂國語嗎?我上次已經說了,咱倆非親非故的,頂多說成不打不相識,我憑什麼非要聽你的?我是你養的土撥鼠嗎?”

少女的清香僚在他鼻息之間,他眼神暗了暗,下意識地就別過頭去,顧翎顏看他還是擺這幅樣子,連話也不說,板着臉轉身就要走。

“顧翎顏。”單景川一把輕輕拉住她的胳膊。

“放開。”她頭也不回,“否則我告你警察叔叔性騷擾。”

“你……你不要去相親。”我們英明神武的局長大人竟然有點結巴了,顧翎顏身體裡電流一串,咬着牙微微轉過頭去,黑亮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的臉龐,“土人,那不是相親,是聯誼。”

“反正你不要去。”他收回了手,微微側過臉。

“爲什麼啊?”她心裡隱隱突突地跳,提着嗓子眼朝他走進了一步。

單景川抓了抓頭髮,煩躁地想摸煙出來抽,顧翎顏一下子笑開了花,幾乎要貼到他衣服上了才停下步子,“你喜歡我啊?”

某人的臉疑似有點粉紅的趨向。

“不說我走了。”她腳往後退了一步,他似乎嘴裡低低罵了句什麼,半響才伸出手輕輕把她拉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擁住了她。

身後呼呼的風聲夾着不遠處的人點着煙花,噼裡啪啦地開在頭頂的夜空中,新的一年的第一天,顧翎顏在某個大悶騷的懷裡,如癡如醉,樂得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