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逸臉色一變再變,一雙老眼微微眯着,上下打量面前的這幾個護衛,似乎在懷疑他們這些話裡面的真實性。
方纔秦王提出了條件,簽署神權世襲帛書的前提是阿紫和羽義必須安然無恙,而現今那二人竟然被推下了寒池,且將他們推下去的人竟然還是族長,這樣的說法簡直讓人太過匪夷所思。
十四年前開始,族長就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開始閉關,前期還只是幾天便能出關,後來十天半個月,再後來一年半載都不會走出娑羅臺。
有一段時間,澹臺逸還特地問過送飯的小童關於族長在娑羅臺的狀況,那小童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這件事便逐漸成爲了習慣,族中大小事務都交給澹臺逸處理。
再後來,族長常年不出關,澹臺逸便愈發膽大起來,漸漸地將魔爪伸向燕京朝堂,妄圖利用神權吞噬皇權,使澹臺家族成爲天下至尊。
在澹臺逸的認知裡,族長很可能是十多年前修煉中要麼走火入魔,要麼受了重傷所以不得不閉關修養,而將來的族長之位鐵定是要落到他頭上的。
可現在聽聞族長親自將阿紫和羽義推下了千年寒池,澹臺逸反而覺得自己看不懂族長了。
上一次在上庸太和山,澹臺引便是因爲族長從中插了一手而輸給扶笙,這一次,自己好不容易讓秦王鬆口簽下神權世襲帛書,族長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從中作梗,這到底是爲什麼?
到底是世家之主,即便是遇到了這樣的境況,澹臺逸也不過臉色變換了一會兒就平靜下來,吩咐守宮殿的護衛,“前頭帶路,老夫倒要看看那二人是怎麼被推下寒池的,若是你們幾人方纔的話敢有半分虛假,老夫便按照污衊族長的大罪狠狠處置!”
那幾個護衛聞言,身子齊齊瑟縮了一下,趕緊道:“家主明察,卑職絕無半句虛言!”
澹臺逸冷哼一聲,擦着一個護衛的肩膀率先走進宮殿。
扶笙走到季黎明旁側,淡聲問他,“你方纔見到族長了?”
“沒見到。”季黎明搖搖頭,有些遺憾地道:“我上來的時候,阿紫和羽義就已經被推下寒池了,守宮殿的護衛也不讓我進去,所以,我上來這麼半天,什麼情況也沒查探到。”
扶笙身後不遠處,四位長老面面相覷,眼風皆不約而同地往寒池宮殿旁側不遠處緊閉石門的娑羅臺看了一眼又收回來。
大長老憂心忡忡地道:“族長親自將阿紫和羽義推下寒池,分明就是不想讓今日的帛書籤署成功,可見族長並不同意巫族過多幹涉朝政,問鼎皇權。”
拿着筆墨和印泥的二長老身子有些發顫,說話結結巴巴,“那,那怎麼辦?帛書可是我親自取來的,到時候讓族長知道了,處罰了家主以後第一個不放過的肯定就是我。”
三長老瞟了一眼旁邊雲淡風輕的四長老一眼,疑惑問:“老四,莫非你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大長老眸光一動,緊緊盯着四長老,也道:“老四,你一向是我們幾人中最有主意的,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嚴重了,若是有什麼好的法子,你只管說出來,眼下家主不在,就我們四個人在一起討論而已,不怕旁人聽見。”
四長老神秘一笑,“族長有個死對頭,你們知不知道?”
“誰?”其他三人齊齊問出聲。
四長老莞爾,“是璇璣閣主,據說這二人在一處的時候常常不打上一架不痛快,若是我們能請得動璇璣閣主出山來調停,想必族長能給幾分薄面。”
“開什麼玩笑!”大長老當即道:“璇璣閣主可是皇室宗親,眼下是家主妄圖要利用神權吞噬皇權,這已經眼中侵犯到了璇璣閣的利益,璇璣閣主怎麼可能還會出面幫忙,他不讓人打過來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對啊老四。”三長老附和道:“你這個提議未免太不靠譜了,璇璣閣主是秦王那邊的人,他怎可能站在我們這邊?”
四長老挑挑眉,“璇璣閣主剛好欠了我一個人情,我若是藉此機會讓他出面,想必他不會拒絕的。”
其他三人眼神一亮,“璇璣閣主何時欠了你人情?”
“這個嘛……”四長老拈鬚,故作神秘,“佛曰,不可說。”
三人瞪了四長老一眼。
大長老思慮片刻,鄭重地拍了拍四長老的肩膀,“那這件事就麻煩老四了,對了,你多長時間能讓璇璣閣主趕到靈山?”
四長老擡頭看了看天,答:“不會超過今晚。”
三人聞言後齊齊放了心,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四長老要去找璇璣閣主,便趁着守衛們不注意,輕功飛下千絕峰,沒多久從後山的密道里快速走了出去。
三位長老對視一眼,紛紛朝着還站在外面的扶笙走來。
三長老笑眯眯地看着扶笙,“秦王不進去看看?”
扶笙淡聲道:“家主保證過阿紫和羽義會平安無事,那麼本王只需在這裡等着便是,裡面發生了什麼,皆與我無關。”
三位長老一嗆,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話來接,只得裝模作樣地與扶笙客套了一番後匆匆進去看裡面的情況。
寒池裡外簡直是兩個世界。
外面草木常年凍結冰霜,本就已經冰寒至極,可進了宮殿大門,才恍然驚覺這世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至寒之地。
蓄了近千年的池水,由於地勢與陣法籠罩的原因,池水裡面的寒氣不會隨着年代的久遠而擴散,反而會越來越冰寒。
宮殿四周全都鑲嵌了成排的夜明珠,縹緲白光下,能見到清澈卻因爲太深而見不到底的池水呈現冰藍幽色,池水裡飄着大塊大塊的冰,寒氣將上空凝成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三位長老也僅僅是在長老選拔的時候來過一次寒池,今日是第二次來,甫一踏進去,就感覺到全身都在顫慄,抑制不住地轉身往回走。
大長老睨了二人一眼,沉聲道:“堅持住,務必要進去協助家主將阿紫和羽義救出來,否則一旦被凍傷,我們無法交代。”
二長老和三長老雖然很想退回去,可一想到阿紫和羽義一旦出事,將來泡在寒池裡受刑的將會是他們。
兩人忍不住齊齊打了個哆嗦,趕緊點點頭,“我們聽大哥的。”
大長老不再說話,帶着二長老和三長老從寒池邊緣徑直往裡面走去。
家主就站在不遠處。
三人走得近了,才順着家主的目光望去,卻見阿紫和羽義是被背對背捆綁一起被扔到寒池中央的,兩人已經失去了知覺昏迷不醒,若非四周柱子上的鐵鏈子拴住,早就沉入了湖底。
鐵鏈是特殊玄鐵打造,內力根本無法震碎,哪怕是巫術也不行,這也就意味着,要想把阿紫和羽義救出來,必須有人跳下寒池游到中心把兩人身上的鐵鏈解開再帶着兩人游回來。
跳進寒池還能做出這麼多動作的,除了家主意外,恐怕也只有族長了。
人既然是族長親自推下去的,那他就顯然不可能出手相助,眼下唯一的可能便是家主親自跳下去。
想到這裡,三位長老不約而同地看了家主一眼。
澹臺逸感受到了衆人的眼神,皺了皺眉後回過頭來,面色略微陰沉,“你們三個,跳下去救人!”
三位長老齊齊一抖,“家主,這……”
“這什麼這?”澹臺逸冷着臉,“莫非你們還想違背老夫的命令?”
大長老較爲冷靜些,及時道:“家主說得很有道理,可我們三人修爲不夠,若是下了這千年寒池,只能保證不被凍死,卻無法在裡面自如遊行,更別說將人救出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澹臺逸眉頭皺得更緊,“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除了族長,誰也救不了他們?”
三人不敢點頭,但也不敢搖頭。
點頭等同於把族長拉下水,乃死罪,搖頭就等同於告訴家主並非只有族長一人能救阿紫和羽義,這樣一來,最後下水的還是他們三個。
澹臺逸看穿了眼前這三人的心思,心底霎時涌上怒意,正想找個地方發泄,卻突然感覺到有一陣勁風襲來,站在寒池邊緣上的他承受不住直接噗通一聲掉了下去。
刺骨之寒頃刻間侵襲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好像被冰針狠狠刺入,無法痛到麻木,因爲麻木後還會被痛得恢復知覺。
澹臺逸全身都在顫抖,他在冰水裡撲騰了兩下,轉身就想上岸,眼尾卻瞥見門口處,身着與寒池冰藍顏色相仿錦袍的扶笙緩步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跟着季黎明。
扶笙面上始終掛着淺淡的笑意,聲音在這泛着寒氣的千年寒池裡聽起來如沐春風,嘴角微勾,“果然不愧是家主,這份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風範,值得衆位長老學習,也值得天下人學習。”
三位長老還沉浸在家主突然掉進寒池的驚愕中,驀然聽到扶笙這句話,雖然聲音溫潤好似暖陽春水,三人卻覺得心底一寒,當下已然明瞭方纔使用強勁內力將家主推進寒池的人一定是秦王!
可是他進來後說的話偏偏讓人挑不出半分刺來。
三位長老對視一眼,不好跟着扶笙暗諷家主的不是,但也不想跳下寒池救人,只得扯着嘴角回以一笑,算是禮貌。
寒池裡的澹臺逸更是被一口氣嗆在嗓子眼裡,他怎麼也沒想到秦王竟然會暗中偷襲他,最重要的是,秦王怎麼會有這樣強勁的內力?
自己可是澹臺家主,竟然連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的偷襲都承接不住?!
眯了眯眼,澹臺逸再度打量了扶笙一眼,愈發覺得岸邊站着的人深不可測,興許……以前是自己小看了他。
看來引兒信上說得不錯,秦王在世人面前隱藏了很多實力。
想到這裡,澹臺逸突然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聽澹臺引的話,至少得先摸清楚秦王的實力再行計劃後續動作。
這一次不慎落入寒池,又被秦王那句話一堵,澹臺逸除了硬着頭皮過去救人,再無別的路可走。
季黎明攏了攏寬大的袍子,四下掃了一眼,問扶笙,“這就是千年寒池?”
扶笙挑眉,“你覺得不像?”
季黎明撇撇嘴,“不過爾爾。”
無視旁邊目瞪口呆的三位長老,扶笙輕笑着看向季黎明,“你若覺得沒什麼便跳下去試試。”
“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季黎明瞄了正在往寒池中央艱難游去的澹臺逸一眼,聳聳肩,“救人這種善舉,得由家主這種大善人去做,我可不是什麼好人,除了會喝花酒調戲美人之外,一無是處,我若是救了人,菩薩會被我嚇哭的。”
三位長老嘴角狠狠抽了抽。
寒池裡,澹臺逸聽到了這句話,更是恨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扶笙淡淡撇開眼,望向寒池中央羽義和阿紫的位置,不由得眉頭緊皺,心中思忖族長把這兩個人推下去的目的是什麼。
澹臺逸還在艱難地往前遊,他的修爲遠遠超過四大長老,卻又沒達到族長的一半境界,進寒池雖然不至於被凍死,但要想憑藉一人之力救出全身被鐵鏈捆綁住的阿紫和羽義,簡直難如登天。
在寒池裡是施展不開任何手腳的,唯有憑着自身內力和修爲護體。
澹臺逸深知這一點,便逐漸放慢了遊行速度,腦子裡飛快想着能有效將這兩個人弄出去的辦法。
事實上,如果他此刻假裝暈倒,也是可以的,但這樣一來丟臉不說,萬一岸上那幾個人根本就不下來救人,那麼莫說羽義和阿紫,只怕連自己都要搭上一條老命。
思來想去,澹臺逸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遊,身體偶爾碰到泡在寒池裡手腕粗的鐵鏈,痛比剜心。
岸邊。
扶笙微微眯起眸,不斷地放出神識去探阿紫和羽義的氣息。
太微弱了。
若非扶笙內功加上修爲高深,一般人來探的話第一反應定是這兩個人已經死了。
心頭一緊,扶笙沒有過多逗留,拂袖轉身直接往外面走去。
季黎明一時沒反應過來,也跟着扶笙跑了出來,一臉不解。
“子楚,你怎麼不繼續待在裡面了,阿紫和羽義氣息很微弱啊,隨時有性命之憂,萬一……還是說你怕冷?”
扶笙面色端肅,“澹臺逸救不了羽義和阿紫。”
“什麼!”季黎明被驚了一下,“既然他救不了,你還把他推下去作甚?”
“算是給他的一點小小懲罰。”扶笙面色平靜,眸光卻瞥向寒池旁側不遠處的娑羅臺,那地方至今緊閉石門,看不到裡面的任何一絲情況。
季黎明認真想了想,“澹臺逸也救不了的話,那恐怕只剩下族長了。可是……族長被傳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況且閉關這麼多年,他能答應出來幫忙嗎?”
扶笙沒有回答,神情甚至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自己究竟要不要過去請族長出關幫忙。
思索間,不期然聽到裡面一位長老驚慌道:“糟糕,那兩個人就快斷氣了。”
瞳眸驟緊,扶笙再不猶豫,大步前往娑羅臺方向。
季黎明不知道扶笙要做什麼,只能安靜跟了上去。
守護寒池宮殿的守衛得見秦王竟然去娑羅臺,驚得趕緊往裡面跑,看到族長正在寒池中的時候嚇了一跳。
大長老眼尖,見到守衛匆匆進來,蹙眉問:“發生了何事?”
守衛立刻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秦王……秦王去了娑羅臺。”
三位長老面色狠狠一變。
便是此刻在寒池中險些被凍傻的澹臺逸也有些不敢置信。
秦王竟然要請族長出山?!
三位長老瞠目結舌。
大長老最先反應過來,“你莫不是在說謊?”
護衛趕緊道:“卑職絕無半句虛言,長老明鑑。”
大長老臉色變換了幾下。
二長老和三長老明顯在等着大長老拿主意。
寒池中澹臺逸艱難地轉過身來,對着大長老道:“你帶上三長老速速去娑羅臺看看怎麼回事,二長老留下以便待會兒有什麼突發情況。”
大長老領命之後迅速帶着三長老出去了,只留下二長老一個人站在岸邊乾着急。
大長老和三長老出了寒池宮殿以後,果然見到秦王和季黎明站在娑羅臺外面。
大長老一句話也沒說,加緊了步子走過去。
扶笙看着這道緊緊閉着絲毫沒有要開啓一絲的門,暗忖用內力將其震碎的可能性。
三長老已經走到他身後,聲音滿是不悅,“秦王這是做什麼,族長閉關的時候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
扶笙莞爾,眉眼淡淡,“本王沒打擾他,可他卻打擾了我的人,方纔幾位長老也都聽見了,是族長親自將阿紫和羽義推下寒池的,如今那兩人快要死了,你們是繼續維護族長,讓那兩個人死在靈山,好挑起皇廷與巫族之戰還是讓族長出來救人?”
大長老一嗆。
扶笙又道:“族長能神不知鬼不覺出來將人推下寒池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那他閉關與沒閉關有何區別?”
面對秦王這樣的咄咄逼問,大長老雖然心中忿忿,卻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辯駁,因爲一辯駁的話就會導致寒池裡的那兩個人真正死亡,一旦那兩個人死了,家主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思索片刻,大長老道:“我承認秦王說得有些道理,可族長並非是任何人都能請得出來的。”
“嗯,本王曉得。”扶笙彎了彎脣,看向大長老,“所以,就麻煩兩位長老了,你們是巫族元老,與族長想必有些交情,本王也不要你們多做什麼,只需要站在外面大喊就行,族長若是願意出來的話,聽到喊聲一定會出來的。”
“這……”三長老猶豫着看了一眼大長老,轉而看向扶笙,“秦王有所不知,這道門乃精石所致,隔音效果極好,便是我們在外面喊破了嗓子,裡面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自然不是用嗓子喊。”扶笙挑眉,“用內力,用修爲。”
兩位長老齊齊一駭,用內力喊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可誰知道族長是不是一聽見聲音就能立即出來,若是立即出來也就罷了,可若是一直不出來,那他們二人豈不是得一直喊?到時候只怕一天之內就能耗盡內力,耗盡修爲,甚至損耗到本源。
“怎麼,你們覺得不妥?”扶笙看了二人一眼。
兩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試一試。
大長老先站到娑羅臺門外,用內力傳音對着裡面大喊,“族長,秦王求見。”
三長老也站過去,內力傳音喊道:“族長,如今只有您能挽救一場無妄之災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喊着。
然而娑羅臺的石門始終沒有要開啓的意思。
喊了半天依舊沒有動靜,大長老有些無奈,看向扶笙,“只怕這法子不行。”
這時,二長老匆匆從寒池宮殿跑出來,面色鐵青,“族長把阿紫和羽義救上來以後,那兩人沒有呼吸了。”
扶笙面色頓時寒涼下來,沉着聲音,“若是那兩人死了,本王就用你們整個靈山爲他們二人陪葬!”
大長老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一眼一臉驚慌失措的二長老,良久,賠笑道:“秦王,眼下並非是計較過失的時候,救活那二人要緊。”
扶笙凌寒的眸光掃了大長老和三長老一眼,寬袖一拂,冷着臉吩咐,“繼續喊!”
大長老和三長老迫於無奈,只能繼續消耗着內力往裡面喊。
一刻鐘,石門沒動靜。
一炷香的功夫,石門沒動靜。
一個時辰的功夫,石門還是沒動靜。
大長老和三長老對視一眼,遲疑着看向扶笙,“秦王,看來此法並不行。”
扶笙一張臉霜寒到極致,冷哼,“親手殺了我的人就想逃避責任?”
推開大長老和三長老,扶笙站到娑羅臺門前,同樣用內力對着裡面道:“外祖父,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裡耗着,你若再不出來救人,我現在就下山。”
外祖父?!
大長老怔愣,三長老石化,站在宮殿前石階上的二長老一個踉蹌直接摔下來。
季黎明更是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良久過後,季黎明勉強拉回一絲神智,但還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這這這……子楚,靈山族長是你外祖父?”
扶笙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似乎極其不願承認這層關係。
“我的天!”季黎明驚呼,“族長是你外祖父,那麼睿貴妃……?”
“沒錯,我母親是巫族人,也是族長的親生女兒。”扶笙掃了一眼幾位長老,順便掃了一眼剛走出宮殿門被他這句話炸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忘了反應的家主澹臺逸。
“怎麼可能!”大長老滿臉震驚,“族長何時多了個女兒,爲何我們不知道?”
三長老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顫着聲音道:“是靈女!巫族的守護神,聖靈大殿的主人,之前族長一直告訴我們,靈女遺落凡間,還未歸來,原來竟然是這種意思!”
幾人還沒從這逆天的關係裡回過神來,石門已經緩緩打開,裡面傳來一個清朗的老者聲音,語氣卻是帶着十足怒意,“小子,你還記得有我這麼個外祖父?”
這句話,外人聽不懂,扶笙卻知道族長是在怪他當初一刀刺穿了母親的胸膛。
抿着脣沒說話,扶笙站在原地,腳步猶如千斤沉重,挪動不了半分。
三長老又道:“靈女是睿貴妃的話,那她豈不是已經死了十多年?”
寒池宮殿外的族長赫然反應過來,此刻也顧不得寒冷了,飛身飄落到扶笙身後,瞪大眼睛盯着他,“你……你怎麼會是族長的外孫!”
扶笙收斂了情緒,擡起頭來對着家主揚了揚眉梢。
澹臺逸心中一寒再寒,餘光瞟了一眼已經開啓的娑羅臺石門。
族長因爲他那句話而開啓了石門,那就說明族長親自承認了這份關係!
澹臺逸一張老臉幾乎快要氣得冒煙,爾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冷笑着道:“秦王當初在魏國親手弒母,也就等同於殺了我巫族靈女,這筆賬,該怎麼算?”
扶笙不答反問,面上似笑非笑,“這麼說來,家主是承認了本王與巫族的關係?”
澹臺逸一噎,隨即重重冷哼一聲。
扶笙又道:“家主方纔口口聲聲說要讓巫族世襲神權,可實際上,作爲巫族後裔,本王不僅讓自家族人掌握了神權,就連皇權,似乎也是捏在我巫族手中的。”
澹臺逸顯然也是此刻經扶笙提及才驀然反應過來,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秦王和女帝本身就是巫族人,而且還是靈女的親生兒女,這就等同於,秦王和女帝都擁有繼承靈山的資格。而澹臺逸作爲澹臺氏家主,不知道這層關係也就罷了,還整天暗中籌謀要對付秦王和女帝,讓神權逐漸取代皇權,一旦這層關係公之於衆,他便是鬧了個內鬥的天大笑話。這讓世人如何看他?!
想到此,澹臺逸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赫然怒道:“誰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睿貴妃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如今才把這種關係搬出來,死無對證!便是族長親口承認,恐怕也無法說服靈山上下幾萬族人。”
澹臺逸話音還沒落下,娑羅臺的石門便已經全部打開了,當先一束刺眼的白光流出來。
衆人皆不約而同地擡袖遮眼。
待白光散去,衆人垂下手臂時才發現裡面走出來兩個人。
一男一女?!
這也就罷了,其中一個竟還是族長!
“這……”衆位長老頓時覺得眼睛和腦子都有些不夠用,幾雙老眼紛紛定在挽住族長胳膊緩緩走出來的白衣女子身上。
饒是季黎明那些年爲了尋找千依見過了衆多花色,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世間美人很常見,但能不施以粉黛,馴服歲月,將原本這個年紀會出現在面容上的痕跡全部抹去,時光不能減損其半分風華的人,季黎明卻只見過眼前這一位。
女子脣角始終掛着淺淡笑意,挽住族長胳膊的手臂也沒有鬆動半分,眸光卻是一直定在扶笙身上。
扶笙的反應,從一開始的面色平靜,到看清女子容顏時的震驚,再到眼下的身子瑟瑟發抖,每一個變換都被季黎明清晰地捕捉到了。
由此,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中產生。
眼前的女子該不會是……睿貴妃吧?
不及季黎明反應,扶笙已經擡起頭來,含了淚花的眼眸看着女子,聲音喑啞,“母親?”
扶笙這一喊,那邊臺階上好不容易纔爬起來抹了兩管鼻血的二長老再一次沒站穩摔了下去。
大長老和三長老險些嚇得直接暈過去。
族長還沒從秦王和族長的關係中回過神來,這一刻驀然得知睿貴妃還活着,整個人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才能準確表達出心中那一波接一波的駭然。
年邁卻精神矍鑠的族長瞪了扶笙一眼,冷哼一聲,“臭小子,若非老夫花了十四年的功夫閉關給她療傷,你如今只怕連骨灰都見不到。”
扶笙心中仿若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敲。
這一刻,他突然反應過來,母親當初交給他的玉佩上關於她的姓——邰。
其實不是邰,應該是澹臺。
也是在這一刻,扶笙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在幻陣中險些再次將佩刀刺入母親胸膛的時候突然出現在白光盡頭的另一個母親。
原來那個時候並非自己的幻覺,而是母親真的親自去了那個幻陣,親手阻止了他被心魔控制。
原來……母親這麼多年並沒有死,只不過一直在療傷。
原來……當初阿紫在掖庭宮告訴他的那個秘辛並沒有作假。
母親真的還活着!
族長澹臺鏡怒其不爭地又瞪了扶笙一眼,對着身邊的女子道:“你快過去招呼着,依我看,臭小子是被嚇傻了。”
澹臺惜顏(睿貴妃本名)輕笑一聲,緩緩鬆開澹臺鏡的胳膊走上前來,在扶笙面前停下腳步,好笑地看着他,“子楚,這才一夜不見,莫非不認識母親了?”
“我……”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扶笙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無法相信眼前的女子會是當初在魏國王宮被他一刀刺穿胸膛而死的母親。
顫抖着脣瓣,扶笙目光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怕夢醒了之後,母親又會像幻陣中那樣消失在白光盡頭,讓他再也尋不到蹤跡。
“母親,你真的還活着?”
“臭小子,叫娘!”澹臺惜顏笑着捏了捏扶笙的臉,“叫母親顯得生分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沒死,怎麼這副表情?”
“可是……”扶笙黯然垂了垂眸。
“你還在糾結當初那一刀?”澹臺惜顏挑挑眉,“你只知道那一刀下去,讓我自此消失在這世上,讓你墮入心魔,你卻不知,巫族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秘術,當初在魏國,也不知道王宮裡有什麼高人,竟然知道那一年是我修爲大劫,故而教唆魏王讓人挑斷了我的手腳筋,殊不知,那纔是助我渡劫的最好方式,再加上後來你那一刀,直接讓我解脫了,不用再受走火入魔的痛苦,只不過手腳筋全斷,必須得你外公才能助我死而復生。”
扶笙不敢置信地擡起頭,滿臉震驚,“母親的意思是,我當初殺了你反而是幫了你?”
“嗯。”澹臺惜顏再度挑眉,也再度捏了捏扶笙的臉,嘴裡低嗤,“臭小子這副皮相倒還不錯,就是不知道璇丫頭長得怎麼樣。”
扶笙嘴角抽了抽,難道現在不該是氣氛凝重,潸然淚下的時刻麼?
澹臺鏡哼哼道:“璇丫頭自然是長得像你,只不過,她可比你強多了,哪兒像你,練個功把自己弄成那副樣子,害這兩個孩子在魏國白白受了這麼多苦。”
“爹——您就少說兩句吧!”澹臺惜顏有些哭笑不得,“當初在魏國的時候,環境惡劣,再加上剛生下這兩個孩子沒多久,我身子虛弱,又急於練功意圖保護他們姐弟倆,這才造成後來的走火入魔,其實也怪不得我。”
澹臺鏡懶懶瞥她一眼,“對,怪不得你,要怪,就怪當初你瞎了眼非要看上先帝那種背信棄義的男人。”
“這不正好!”澹臺惜顏兩手一攤,“他利用我去鎮壓諸侯國,我便傾他的國,佔他的九重宮闕,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你倒是看得開。”澹臺鏡蹙眉恨聲道。
“不看開,你要我如何?”澹臺惜顏翻了個白眼,“如今我女兒是帝王,兒子是權傾天下的秦王,先帝便是死了也得在地下看着我巫族將神權與皇權一手掌握,他若泉下有知,定是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挫骨揚灰的,曉得他在下面過得不好,那我便放心了。更何況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再大仇再大怨也過去了這麼多年,不值得爲了那種人整天苦着一張臉,我有兒子和女兒就夠了。”
澹臺鏡一哼,這一次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聽到這些,扶笙才恍惚間感覺到眼前這個母親是真實存在的。
心神再次一震,扶笙訥訥開口,“娘。”
“誒,乖兒子。”澹臺惜顏笑着摸摸扶笙的腦袋,感慨道:“都長這麼大了,若是小時候,你這一聲娘,我可得掏個糖果給你,如今你這一喊,我卻一時不知道給你什麼了。”
“我什麼也不要。”扶笙搖搖頭,曉得娘還活着,這已經是上天給的最大恩賜了,他如今什麼都不缺,要來也無用。
澹臺鏡恨鐵不成鋼地瞟了一眼扶笙,“都要娶媳婦兒的人了,還不趁機討點好處,你平常對付外人的那些霸氣呢?怎麼這時候變成綿羊了,還是得了瘟病的綿羊。”
澹臺惜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爹,子楚這是還有些無法適應我沒死這件事,你讓他多緩緩。”
“哼!”澹臺鏡眼一斜,“再緩,他媳婦兒就快要跟別人跑了。”
澹臺惜顏這時才反應過來扶笙竟然要大婚了,忙問:“子楚看中的事哪家姑娘,品性如何?”
季黎明終於回過神來,看着這一家子看似在鬥嘴,實際上氣氛其樂融融的場景,趕緊上前來,恭敬一禮,“見過伯母。”
“嗯?這位是……?”澹臺惜顏面露不解。
“他是季二少。”扶笙溫聲解釋,“小時候在魏國王宮待過幾年。”
“哦,原來是那個小子。”澹臺惜顏恍然大悟,“沒想到也長這麼大了。”
“是啊伯母。”季黎明笑得燦爛,“早就聽說伯母長得跟天女下凡似的,今日一見,哪裡像天女,分明就是天女嘛!”
澹臺惜顏笑道:“你這小子,一來就油嘴滑舌的,當心將來找不到媳婦兒。”
季黎明笑意更深,“今日一見伯母驚爲天人,想必巫族內部美人不少,我將來的媳婦兒可就得靠伯母牽線搭橋了。”
“好說。”澹臺惜顏挑挑眉,“等有機會,你告訴我喜歡什麼樣的,我給你挑一個。”
“那就先謝過伯母了。”季黎明笑意盈盈。
澹臺逸一直黑着臉看着前面這幾人交談,好不容易等到沒人說話,他才迅速走過來,看一眼澹臺惜顏,又看一眼扶笙,蹙眉問:“族長,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啊?睿貴妃她……”
澹臺惜顏面上始終掛着淺淺笑意,見到家主過來,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按照家族輩分,家主應是我堂哥,以後便喚你一聲‘大哥’了。”
家主一噎。
澹臺鏡懶得解釋,掃了衆人一眼,問:“那個小丫頭和小子呢?”
大長老立即反應過來族長說的是阿紫和羽義。
指了指寒池宮殿方向,大長老道:“他們二人還在裡面。”
“前面帶路。”澹臺鏡一拂寬袖,衣袂帶風地往寒池方向走去。
大長老三長老趕緊跟了上去。
那邊再次從地上爬起來、鼻青臉腫的二長老也迅速去前面引路。
澹臺惜顏看出了扶笙眉宇間的擔憂,笑着寬慰道:“子楚你就放心吧,你娘我都死了的人,你外公也能給搶救回來,那兩個人只不過是寒氣入體一時承受不住昏迷過去而已,還難不倒他。”
扶笙聞言後徹底放了心。
看了依舊黑着臉的澹臺逸一眼,澹臺惜顏道:“大哥,我這大病初癒,肚腹裡空得緊,能否給我安排一下?”
澹臺逸立即回過神來,勉強扯出一抹笑,“妹妹說的哪裡話,靈女迴歸,自該是要設宴爲你接風洗塵的。”
“那就多謝大哥了。”澹臺惜顏微微一笑。
“妹妹不必如此拘謹。”澹臺逸客氣迴應。
想到澹臺惜顏不惜置之死地而後生傾覆了扶氏王朝,讓所有權利歸屬於巫族的隱忍,澹臺逸突然覺得脊背一寒。
澹臺惜顏既是靈女,那麼其身上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覷的,若是自己今後與她對立,只怕撈不到半分好處。
想到此,澹臺逸不着痕跡地打了個冷噤,掃了一眼長老們都跟隨族長去了寒池宮殿,他勉強笑着道:“妹妹先在這裡等着族長,我這就下去讓人安排接風宴了。”
“去吧!”澹臺惜顏面上笑意溫婉不變。
澹臺逸轉身走到千絕峰邊緣,縱身躍了下去。
如今的娑羅臺門前,便只剩下澹臺惜顏、扶笙和季黎明三人。
季黎明是個嘴閒不住的話嘮,見二人不說話,便開啓話題,“伯母,子楚大婚,你跟不跟我們去?”
“自然要去。”澹臺惜顏道:“璇丫頭的登基典禮我沒能親眼見到,子楚的大婚我自然是要親自去看一看的,不僅僅是觀看大婚流程,更想親眼見一見,究竟是怎樣風華絕代的女子,能入得了子楚的眼。”
季黎明嘿嘿一笑,“子楚看中的女子,那自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不僅容貌傾國之色,醫術冠絕,就連人品也是萬中挑一的。”
“哦?”季黎明這一番描述,愈發激起澹臺惜顏的好奇心,“你這麼一說,我就更想見一見這位未來的兒媳了。”
“放心吧!”季黎明拍着胸脯保證,“絕對能讓伯母滿意。”
“對了,子楚,大婚之期還有多久?”澹臺惜顏看着扶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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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多。”扶笙道:“娘若是能親自到場,那是再好不過的,相信青璇要是知道了娘還在人世,肯定會比我還震驚。”
“這倒是。”澹臺惜顏笑笑,“我可還沒見過長大後的璇丫頭長什麼樣呢,不過聽你外公說起來,似乎性子同你一樣也是冷清得很。”
“伯母,女帝長得可貌美了。”季黎明眨眨眼,挑眉笑道:“伯母是溫柔型的,女帝是冷豔高貴型的,你們倆在性格上可是一點都不像,不過容貌都是頂尖兒的。”
澹臺惜顏低笑一聲後嗔道:“你這小子,三句話離不開油腔滑調,璇丫頭既是女帝,那自然是要比我這個當孃的要有氣勢,我自然是替她高興。”
“高興就好。”季黎明愉悅地道:“伯母方纔便說着肚子餓了,如今想必更餓,這地方實在過於寒冷,不適合長久待下去,要不,我們先下去吧,阿紫和羽義自有族長和長老們會照拂,我們便是等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
“說得也是。”澹臺惜顏點點頭,看向扶笙,“子楚,那我們現在便下去吧!”
“好。”扶笙點頭應下。
三人一起走到下山的崖口邊。
季黎明當先飛身飄了下去。
澹臺惜顏忽然道:“子楚,要不你帶着娘下去,正好我檢查檢查你修爲如何。”
扶笙淡淡一笑,“好。”
說罷,他手臂輕攬住澹臺惜顏的纖腰,足尖輕點,不過轉瞬便到了地面。
睜開眼睛的時候,澹臺惜顏清楚地看到季黎明還在半空沒有落下來。
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扶笙,澹臺惜顏驚道:“這一招,分明不是巫族的武功,倒像是語真族的瞬移,子楚你何時學會的?”
扶笙莞爾,“之前看人用過一次,便記住了招數。”
“你這記憶力也太好了。”饒是澹臺惜顏見慣了大風大浪,也忍不住感嘆,“竟然看了一次便記得住還能成功使出來,哎呀,果然是娘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腳步。”
扶笙好笑道:“這一切都是遺傳自孃的。”
這句話,讓澹臺惜顏心裡說不出的舒坦。
展顏一笑,她道:“就知道你小子也是個貼心的,想必對我那未來的兒媳婦也是頂好的吧?”
恰巧季黎明落到了地面,聽到澹臺惜顏這一番話,立刻湊上來翻白眼,順便告狀,“伯母,你可快別提這兩個人了,來靈山的那天,還在大街上接吻,搞得生離死別似的,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嘖……”澹臺惜顏上下打量了自家兒子一眼,略有疑惑地看向季黎明,“子楚的性子分明清冷得很,怎會這樣放得開在大街上做那種事?”
季黎明呶呶嘴,“這就得問問當事人了。”
澹臺惜顏又重新看向扶笙,扶笙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言。
心中卻在思忖娘方纔的那句話。
以前的他的確是性子清冷,不近人情的,可是遇到久久以後,特別是兩人獨處時,他恨不能化身欲焰將她吃幹抹淨,哪裡還清冷得起來。
見扶笙不說話,澹臺惜顏便知他是默認了季黎明方纔的一番話。
眉心微蹙,澹臺惜顏道:“不行不行,你們這一說,我便心癢癢了,不見到我那兒媳婦,只怕今晚都會睡不着覺。”
話落,澹臺惜顏徵求似的看着扶笙,“子楚,要不,我們連夜啓程返回燕京?”
扶笙無奈道:“娘纔剛出關,不適宜日夜奔波,多多休息纔是緊要的,待你休息夠了,我們再啓程也不遲,反正久久就在那裡,不會跑。”
“更何況……”扶笙又補充,“阿紫和羽義醒來後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恢復。”
“那好吧!”澹臺惜顏只得同意扶笙待在靈山好好休息幾日再啓程。
三人一齊朝着家主安排的接風宴上走去。
門口守衛的黑甲軍早已經得到了通知,曉得走在前面的人便是聖靈大殿的主人,靈女,黑甲軍們齊齊彎身行禮。
澹臺惜顏笑着跟衆人打了招呼,等扶笙和季黎明跟上來之後才與兩人一起入了殿。
澹臺逸正在親自指揮着內侍擺放席位,見到澹臺惜顏走進來,咧脣一笑,“妹妹稍等一下,我這邊馬上就好了。”
“大哥不必着急。”澹臺惜顏擺擺手,“先前在千絕峰上,我不過是開了句玩笑話而已,倒也沒有那麼餓,我可不想因爲個人私慾而擾亂了大哥的佈置,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那我便成了罪人了。”
澹臺逸立即道:“本就是爲了妹妹的歸來設的接風宴,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呢!”
四下掃了一眼,見開宴時間還早,澹臺惜顏索性轉身,對着澹臺逸道:“既然大哥還在佈置,那我便不再打擾了,待會兒開宴之前似乎還要去聖靈大殿祭祀是吧?”
澹臺逸點點頭。
澹臺惜顏道:“那好,我如今先去尋個地方休息一下,等時辰到了,大哥記得安排人來提醒我一下。”
說罷,澹臺惜顏看向扶笙和季黎明,“你們兩個之前在陣法裡待了不少時間吧?想必早就累了,不如隨我下去,讓人給你們安排房間休息,等開宴時間到了再來?”
“也好。”扶笙點點頭,“都聽孃的安排。”
季黎明笑着附和,“我也聽從伯母的安排。”
澹臺惜顏不再說話,帶着兩人走了出去朝着聖靈大殿旁邊的綴錦殿而行。
扶笙心中原本有很多疑問想問一問娘,可轉念一想,娘還活着,以後有的是時間朝夕相處,那些問題,以後再問也不遲。
季黎明就跟在扶笙旁邊,見澹臺惜顏走遠才低聲問扶笙,“子楚,曉得孃親還活在世上是什麼感覺?”
扶笙原本想開口,可是突然反應過來季黎明的生母是季太妃,自己說得太美好反而會引起他的傷心事。
收了心思,扶笙淡聲道:“就是覺得有些意外。”
“僅此而已?”季黎明呆呆看着他。
“僅此而已。”扶笙面色肯定。
季黎明直犯嘀咕,“我還以爲你會覺得很驚喜。”
懶懶瞥了季黎明一眼,扶笙提醒,“你腳下有條蛇。”
“啊?!”季黎明驀然反應過來,低頭一看,果然見到路中間盤着一條小花蛇,險些被他一腳踩上去。
見了鬼似的趕緊閃避到扶笙的另一側,季黎明後背冷汗涔涔,“子楚,靈山是不是到處可見毒蛇毒蟲啊?”
“後山專門有萬毒谷,這蛇是從那兒爬上來的。”扶笙道:“萬毒谷應該是用來歷練族中子弟順便爲修煉提供至毒的地方。”
季黎明抓抓腦袋,“我們來的時候怎麼沒見到?”
扶笙耐着性子解釋,“後山並非只有我們來時的哪一條路,還有好幾個出口。”
季黎明恍然大悟,爾後又陷入了迷茫,“子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扶笙頓了腳步,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挑眉望向季黎明,“什麼身份?”
“自然是你在巫族的身份吶!”季黎明道:“我雖然不知道靈女是什麼身份,但是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既然你孃親是靈女,又是族長的親生女兒,那你和女帝是不是在巫族也有着舉足輕重的身份?”
扶笙面帶笑意,假裝冥思了好久,最後開口,“我也不知道。”
季黎明“切”了一聲,“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一看到家主聽聞你是族長的親外孫那句話時的黑臉程度,就知道你和女帝在靈山的身份不會差,況且你剛纔曉得你母親還活着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得過多震驚,這就表明其實你一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有可能……你一早就知道了你母親還活着。我猜的對不對?”
“勉強對。”扶笙答。
“什麼叫勉強對?”季黎明瞪他一眼,“對就對,錯就錯,你說個模糊不清的答案,簡直是要逼死人。”
那邊澹臺惜顏發現這二人沒有跟上去,索性又轉身走回來,看了看坐在石凳上的二人,問:“你們倆是不是累得走不動了?”
“是啊。”季黎明軟綿綿道:“伯母,子楚老是欺負我,你可得替我欺負回去討回公道。”
澹臺惜顏低嗤,“你這臭小子,說話口無遮攔的,既是子楚欺負了你,你應該找我那兒媳婦欺負回去纔是,讓我一個當孃的,如何替你討回公道?”
“快別提了。”季黎明整個人大蝦米一樣趴在石桌上,“我那表妹就是個不爭氣的,對誰都狠,唯獨一遇到子楚,就軟得跟坨棉花似的,還欺負子楚?子楚不欺負她就算不錯了。”
澹臺惜顏笑着看了耳根處有些薄紅的扶笙一眼,忍俊不禁地道:“依我看,這樣也挺好,說明人家小夫妻倆恩愛。”
一提到這個,季黎明就更加沒精神了,“伯母,你說給我介紹媳婦兒,什麼時候能看到?”
澹臺惜顏沒想到季黎明真把這句玩笑話放在了心上。
她想了想,道:“在這地方,我那些個侄女多了去了,個個都是貌美如花的,你若真喜歡,帶你看一看也無妨。”
“有沒有不會巫術的?”季黎明繼續無精打采。
“這個真沒有。”澹臺惜顏鄭重地搖搖頭,“族中子女若是不會巫術的話,出去豈不是要遭人笑話還得受人欺負?”
“那還是算了。”季黎明想到方纔那條小花蛇,早想到巫術常年於毒打交道,他頓時渾身一個激靈,訕訕笑道:“伯母就當我剛纔說夢話而已,不必將這麼件小事放在心上,找媳婦兒什麼的,以後有的是機會,眼下並不天時地利人和,機緣不對。”
“那隨你。”澹臺惜顏看出了季黎明的擔心,笑着道:“以後你若是發現了巫族女兒的好,想娶一個回去,伯母再幫你張羅張羅。”
季黎明低聲嘀咕,“又不是每個巫族女子都像伯母這般溫柔。”
扶笙淡淡睨他,“我怎麼不知道,你竟然會喜歡溫柔的女子?”
“倒也不是。”季黎明如實道:“就是怕太兇的,一言不合對我用巫術,那我豈不是得像表妹說的那般,娶了個母老虎回去?”
“好了,你們都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澹臺惜顏打斷兩人的話,“綴錦殿有現成的房間,你們倆快過去休息,等開宴時間到了,自有人前來傳話,阿紫和羽義一醒來,我們可就要啓程回燕京了,不補充好體力怎麼行?”
扶笙點點頭,不再多話,站起身與季黎明一起去了內侍準備好的房間內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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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燕京城醫師府內。
荀久用了飯之後與千依一同坐在房內刺繡。
“今天是第四天了。”千依繡了一會兒,時不時擡起頭看向窗外,心中總覺得不安。
荀久頭也沒擡,繼續手上的動作,問她:“你說的是表哥和阿笙離開燕京城的時間嗎?”
“這是其中一件。”千依道:“七嫂可還記得那日大司馬說要在三日後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千依這一提醒,荀久才驚覺過來這幾天都沉浸在想念阿笙的思緒中,竟險些把這件事給忘了。
“今日是四弟天。”荀久蹙眉低喃了一句,緩緩將繡繃放下站起身來,“要不,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季府吧,免得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就不陪你去了。”千依低垂下腦袋。
“不用你陪。”荀久知道上次季黎川的行爲給千依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雖然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可畢竟過程是讓人曾經絕望過的。
千依是個正常女人,會覺得無法釋懷再正常不過。
思慮一瞬,荀久安慰道:“你也別多想了,等表哥回來以後,我們幾人再想個辦法讓季黎川還你清白。”
千依絞着衣袖,半晌沒答話。
荀久也不準備再多說,擡步出了門,纔剛剛走出月形拱門,就見北炎腳步匆匆往這邊來,神色十分焦急,見到荀久,他也來不及愕然,直接道:“久姑娘,大司馬他……”
荀久神色一緊,“大司馬怎麼了?”
“大司馬……”北炎聲音有些抖,好久才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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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終於可以帶着麻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