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頭,脣畔卻在微微顫抖。像是極力維持着什麼,冷聲道:“放手!”
聽聞蕭媚孃的話,梅若弦竟是當真緩緩放開手。未料,蕭媚娘卻在此時轉身,眉目之中染了一抹譏誚。
“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旁人說什麼,你便做什麼!”蕭媚娘語氣涼薄尖銳,卻明顯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梅若弦沒有作聲,只是微微擡起手,食指凝了一抹白光,竟是直朝蕭媚娘額心點去。
對於梅若弦的舉動,鳳非離本欲上前,卻被墨妍在一旁阻止。
“走吧!他不會傷她!”
見墨妍如此,鳳非離微微點了點頭,乖乖跟在墨妍身後離開。
再說蕭媚娘這邊,自梅若弦那一指印在她額間,她腦海中便陸陸續續不斷有畫面閃過。
八年前,身着白衣的少年與明媚嬌美的少女於橋頭分離。回到家中,少年跪於病榻之上的母親面前,苦苦哀求母親讓自己與心愛少女成親。
這一跪,便是三天三夜。而他等來的,卻非是母親的妥協,而是其病症加重,即將歸天的噩耗。臨終之前,其母強撐最後一口氣以遺囑逼少年立誓。有生之年,不可談及兒女私情,勢必要竭盡所能進入天麓學院見得卜苑長老。並在他身上種下家族血咒絕情咒,令他若違誓言,他心上女子不得善終,必定慘死!
於是,便有了後面那一幕,少女於約定好的橋頭從天明等到天亮,終是沒有等到心中少年。
而後來,少年處理完母親喪事匆匆趕來,少女卻已不在。
他終是沒有再去找她,也未有發佈喪禮。孤身一人離開炎陽,踏上去往天麓學院的征程。
他沒有選擇,因爲,梅家血咒,一旦種下,便永無解開的那一天。
畫面到最後,蕭媚娘已是淚流滿面。她擡起頭,下一秒卻是猛的撲進梅若弦懷中。
也就是這一刻,墨妍發動體內精神力,將二人周身重重圍住。頃刻間,四周的空間瞬間爲其所隔離,任是誰人都無法探知。
“你爲何不早些告訴我?爲何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你可知,我已不會愛了,不會愛了…”蕭媚娘幾近癲狂,她雙目赤紅,用力捶打着梅若弦,嘶聲力竭的吶喊。
梅若弦沒有動,任她捶打,手臂幾度起起落落,終是在她慢慢平靜下來,緩緩將她環入懷中。
蕭媚娘輕聲抽泣,眼中淚水好似怎麼也止不住般洶涌而下。
這許多年來,她一直當他是唯利是圖,之只重名譽的負心人。她怨過,恨過,掙扎過,卻最終只沉澱下滿心的淒涼。
她無法遺忘掉這段感情,無法割捨掉這段回憶,卻又無法容忍自己對此念念不忘。這些年,她像是個瘋子一般,壓抑着她曾經洶涌的情絲。
她一直在等,等他有朝一日回到炎陽城,告訴她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然而,她等了許多年,從期待等到絕望。而今,卻是再也不會愛了……
“你們男人,爲何總喜歡獨斷的承擔一切。在此之前,你們可有想過,我們這些女子,滿腹深情,卻只孤身一人卻要哪般交付!”猛的將面前的男子推開,蕭媚娘眸中漸漸染了一抹恨色。
“你可以活在回憶中度過餘生?那麼我呢?我一無所知是該就此忘記你還是繼續做無望的等待?”說到這裡,蕭媚娘神色更是冷了三分:“梅若弦,說到底,打從你在你母親牀前立誓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然而,話音落下,蕭媚娘眉梢冷色卻是再度褪去,脣際繼而揚起些許自嘲。
“可是,說起來多可笑,即便你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卻依然對你念念不忘!眼下,你告訴我你之所以這般是因爲害怕我會無故慘死,我竟會覺得欣喜…”
話至此,蕭媚孃的神色卻漸漸歸至平靜。
“可除了欣喜之外,我竟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悸動!”說到這裡,蕭媚娘微微一頓。
“說起來,今日我還得謝謝丫頭。若非是她將我哄來,你大抵上永遠也不會再去找我,而你我也永遠都不會再有相見的一日。”語氣平淡,聲色平淡,梅若弦在那一刻生出些錯覺,眼前的女子,似乎喜怒盡都已經收起,再不會外露半分。
“也就是說,若非是今日逼不得已。你便會在這天麓學院中度此餘生,繼而任由我在掙扎與惦念中煎熬致死!說到底,像你這樣的人,從頭到尾都不懂什麼是愛情。”蕭媚娘從未有想過,有朝一日,當這個她日夜惦念的人再度站在她面前時,她的心竟還可以這樣的平靜,從未有過的平靜——沒有愛,也不再是因爲恨。只是單單的釋然。
說起來,他其實並不算負她。只是她沒有他想得開,始終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他,自分離那一日起,便封心絕戀不談情愛。
“對不起…”梅若弦垂眸低喃。此時此刻,除了這三個字以外,他似乎再找不到更多的話可以說。
她說的盡都是事實,若非是今日那女孩兒苦苦相逼。或許他一生都不會再找到她,連一個讓她選擇放手,釋懷,亦或是繼續的機會都不曾給她。
人活一世,愛,並不可怕!不愛,也並不可悲!但尤其可憐的是,在愛與不愛之間掙扎,在彼此之間的回憶中自我折磨,不能自拔!
而很顯然的是,蕭媚娘,便一直是最後一種。
“我不會原諒你!就像我從今日起再也不會想起你一樣!”蕭媚娘擡頭,眉目清冷,繼而用一種極其清淡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梅若弦,從這一刻起,你大可以自由自在的在這天麓學院中做你的卜苑長老,而不必心懷愧疚的對過往耿耿於懷;而我蕭媚娘,也將會徹徹底底的爲自己而活,再不會爲你傷半分神,流半滴淚!”
人生在世,也許兩個人曾經炙熱的相愛;但走到最後,結局或許皆大歡喜,也可能無疾而終。
而在後來那段漫長的時光裡,人所不能釋懷的,其實早已與愛無關,只是一種對於過往的執念和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