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烏鴉在枝頭哀號,西北風捲着落葉旋轉,夾雜着砂土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痛,平田四郎只覺着周身已經麻木,心情就像這大地一樣,敗落到了極點。

今天是肖明要求的最後一天,應長官的要求,平田硬着頭皮踏上了前往飛虎寨的路,胯下的馬彷彿也已疲憊不堪,磨蹭着久久不肯挪動腳步,主人也懶得催它。兩個隨從木然跟在身後,似乎已經知道此一去凶多吉少。

平田在腦海裡翻騰了無數遍,才找到了一個“借荊州”的故事,但好像與自己現在的處境相反,也就沒了借鑑的意義。雖然自己早做好了爲帝國獻身的準備,但完不成任務,就稀裡糊塗死在一幫土匪的手裡,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雖然行走極慢,不知不覺間,還是來到了黑風峽,不用通報,有人把他直接帶到了邊上的一間房子裡,肖明已經在這兒等着他了!

“平田先生,好久不見,我可真有點兒想你,希望你能給我帶來好消息!”肖明微笑,手裡轉動着一柄已燒得通紅的火鉤子。

平田強自鎮定了一下,擠出他標誌性的微笑,深深鞠了一躬說道:“肖當家的,我是來向貴寨賠罪的!”說完,偷眼觀察肖明的表情。

“賠罪?”肖明微微笑了笑,“哪,就先說說吧!”

“由於西北發生了騷亂,打亂了皇軍的清剿計劃,咱們原先約定的縣城。可能要延期交付了!對此,將軍閣下特委託我,對貴寨表示深深的歉意。希望這次意外,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說着,平田又深深鞠了一躬。

“你的意思是說,這縣城的事泡湯了?”肖明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不不不,只是延期!”平田連忙解釋,“貴寨大可放心準備,等皇軍平定了西北的騷亂。回過頭來就會對這一地區重新清剿,到時候這裡的天下還是你們的!在此期間,你們可以隨便出入各縣城。觀摩學習治理之道,我們也會給貴寨以協助,把這兒建立成東亞新秩序的模範區!”

肖明盯着平田看了半天,突然笑了。把火鉤子重新插入了爐火中說道:“這兒本來就是我們的地方。飛虎寨也去過不少縣城,還真沒人能攔得住!其實,我要是想找你的長官,也很簡單……”

平田的心忽地一沉,肖明不是在威脅他,而是真的能辦到。飛虎寨曾經在山陽縣城狙殺僞縣長大疤瘌,出手乾淨利索,還捎帶着把山陽翻了個底朝天。要是他們真的去……平田忽然冒出了汗。

“聽說你們日本人相當具有合約精神,我想你總得拿出點兒誠意來!”肖明吹了吹重新發紅的火鉤子。“要不我在弟兄們面前不好交代,因爲我把話已經說出去了!”

一股莫名的恐懼突然襲上平田的心頭,下意識地向懷裡摸去,卻摸了個空,纔想起槍已經被收走了,“當家的想怎樣?”他額頭上已冒出了汗珠。

“不怕你笑話,山寨最近不大太平,我想你應該知道……”肖明冷冷地看着平田。

平田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以天皇陛下的名義起誓,我不知道!”

肖明微微有些失望,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相信你,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平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看着肖明。

“是的!”肖明點了點頭,“如果是在戰場上,我絕不會饒你!”

“謝謝肖先生!”平田深深地鞠了一躬,“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你說錯了,我們是合作伙伴,是朋友!”肖明突然笑了笑,“你那兩個隨從是哪裡人?”

平田遲疑了一下說道:“滿洲國人。”

“娃子,去,每人卸一隻耳朵,讓他們以後只聽平田先生的話!”肖明微笑着吩咐。

山娃子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二人的慘叫聲,平田的臉色微微一變。

“還有件事,劉家大院的那些人我看了不舒服,給我換回來!”肖明淡淡地說道。

“怎麼,就這麼便宜他了?”王金龍瞪大了眼,但一看肖明臉色蒼白,眼噴怒火,馬上又後悔了。

“那又能怎樣?依我看,這日本人比中國人靠譜得多,還真不如投了他們算了!”肖明冷冷地說道,見林秀青呂繼祖等人都吃驚地看着他,突然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一拍桌子喊道:“都他媽看我幹什麼,我說的不對嗎?外面日本人有的是,去打呀……”

話沒說完,只覺嗓子一熱,聞到了一股腥氣,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肖明醒來,是因爲有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一隻柔軟的手,帶着淡淡的清香,還有一隻小手在捂他的耳朵,主人發出了吃吃的笑聲,是呂繼英和小寶!

“我說胡話了?”肖明惕然警醒。

“這兒只有我和小寶,外面是山娃子和馬六!”呂繼英微微一笑,“大哥把人都趕了出去,還下令,不經許可,敢靠近一百米內的,立即射殺!”

肖明鬆了口氣,慘然一笑說道:“大哥有點兒小題大做了!”伸手攬過小寶,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小寶傻笑。

呂繼英皺着眉勉強笑了笑,心底卻在擔憂,自打從丹陽回來,肖明的身體好像出了很大的問題,只是他一直在強撐着而已!

“沒嚇着你們吧!”肖明平靜了一下心情,微微笑了笑。

呂繼英輕輕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怎麼會這樣?”

“好了,沒事了!”肖明笑了笑,輕鬆地說道。“把戲演砸了,藉故發發瘋,掩飾一下自己的失落!只是想嚇唬他們一下。以後在我面前別提!”他知道呂繼英不會相信,但夢中的胡話肯定把她嚇得不輕,否則也不會捂住自己的嘴。

呂繼英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原以爲,你醒過來會帶着我們走的,看來不行了!”

“你想走嗎?”肖明微笑。

“你會走嗎?”呂繼英微笑。

“走,出去告訴他們。老子又站起來了!”肖明哈哈大笑,下牀抱起了小寶,“你大伯我有一雙打不斷的狗腿!”

“以後怎麼辦。就這麼放過他?”王金龍問,二人又喝上了酒。

王金龍原以爲是肖明多疑,但平田的態度證明了肖明的直覺是有道理的,這讓他緊張起來。

“他二叔。你少喝點兒。呂妹子一直爲你的身體擔心着呢!”慧蘭端着菜過來,對肖明說道。

“是是,嫂子教訓得對!”肖明笑着點頭,手卻伸向酒杯,“慢慢再想辦法吧,小心狗急跳牆!如果他們能就此收手,找機會把他們弄走就算了,真查起來怕是會影響軍心。我已經叫老呂暗中留意了!”

“得把小寶小月呂妹子安排到山寨來,預防他們對女人孩子下手!”結婚以後。王金龍明顯心細了不少。

“小寶就放在醫院吧,木村還在給他治療,他們不會對他怎麼樣!”肖明陰沉着臉,“她們倆人得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別引起懷疑。”

“就說來照顧你嫂子!”王金龍微笑,“陪你嫂子說說話,看好了別讓她閃着。”

“鬼才信,嫂子照顧她們還差不多!”肖明笑了,“尤其是小月,整天嘰嘰喳喳的,別影響嫂子休息……不對,你這話裡有話啊,該不會是……”

王金龍點了點頭,得意地笑了。

肖明一臉仰慕之情,雙手抱拳說道:“薑還是老的辣,失敬失敬!”

“哪裡哪裡,小試牛刀而已!”王金龍臉上笑開了花。

雖然沒怎麼正兒八經地打仗,魯大山的挺進支隊卻由四千人一下子減到了三千來人,原因是兩個僞軍團逃兵太多,這讓魯大山傷透了腦筋,再這麼下去,自己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

至於幫自己解圍的那支神秘隊伍,魯大山問過周邊的兄弟部隊,都說未曾派出過,想想也是,當時都自顧不暇,誰還有能力派人救援魯大山。再說了,魯大山看得出,那不是一支一般的隊伍,其出色的單兵素質和遠近相宜的火力配屬,不是兄弟部隊能做到的,只有飛虎寨!

魯大山讓孫偉向上級求助,派一批政治人才來加強基層建設,自己到飛虎寨走一趟,一來探探口風,表示一下感謝;二來是求助,因爲自己從軍區帶回來的那些骨幹,經過兩次戰鬥,已經犧牲殆盡,魯大山打譜請肖明派人,幫自己訓練一下隊伍。

誰知肖明的態度十分冷淡,見到魯大山,馬上叫山娃子去下令:“去,叫他們把門都看好了,該幹嘛幹嘛去,把我送到醫院去!”

“哎哎老肖,我不是來要東西的,你坐下慢慢聽我說!”魯大山知道這事離了肖明不行,慌忙拉住了他,“我是來表示感謝的!”

“什麼感謝?”肖明不解地問。

“我們不是打了一場突圍戰嘛,正在危險的時候,鬼子身後突然殺出一支人馬,幫我們解了圍!我想了想,在這個地界,只有你們飛虎寨有這個義氣,也有這個能力!所以,我來表示一下感謝!”魯大山偷眼觀察肖明的反應。

“你搞錯了,那些天我們大門緊閉,沒人出去過!”肖明面無表情,冷冷地說道,“你要是能確定是我們的人,這個我倒是想查一查,看看是誰違反軍令!”

“這個嘛,我也不確定!”魯大山撓了撓頭,“當時他們穿的是我們的服裝,本來我還以爲是我們的人呢!”

“這就對了,要相信你們的同志!”肖明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我們怎麼會有你們的服裝!幸虧這次是好事,要是有人穿了八爺灰幹了壞事,是不是還要推到我們的頭上?”

衆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肖明,好像忽然很陌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