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肖明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終於弄清楚了那對母子的身世。

這女子名叫慧蘭,孃家姓金,算是書香門第,嫁給了一王姓大戶,其家頗有善名。日寇入侵中原的時候,男人奮然組織鄉民抵抗,死於亂軍之中,留下一遺腹子,取名光山。

王家本來家境殷實,因連年逢災,莊稼絕收,王父不忍心看鄉親們忍飢挨餓,將家中的存糧出借,終至以變賣家產維持生計。終於,飢餓湮沒了良知,紅了眼的暴民涌入王家,洗劫了個一乾二淨,原因很簡單,王家再也不借給他們糧食。

王父氣急之下,染病而歿,慧蘭把房產典賣,埋葬了公公。由於孃家也已沒什麼人,便抱着孩子加入了逃難的人羣。可惜父親教了慧蘭一肚子詩書,卻並沒有教她怎樣乞討,母子倆飢寒交加,倒在了粥棚前,爲王金龍所救起。

慧蘭醒來後,本想離開飛虎寨,是木村和呂繼英勸她留了下來,身逢亂世,大人苟活尚且艱難,更何況還有一個小孩子。

後來,慧蘭聽說救她的是飛虎寨的大當家,還聽說山寨還有一個二當家,再後來二當家的出了事,飛虎寨上下都忙活着去救二當家,慧蘭也就一直沒見過王金龍。

肖明很看好慧蘭,如果說呂繼英像是和煦的春風,能融化心中的堅冰,那麼慧蘭就是夏日裡的雨絲,清爽而又不失熱情,對自己的大哥來說。無疑是合適的人選。

肖明很傷腦筋,他在這方面的智商實在是不如攻城拔寨來的高一些。爲此去求助呂繼英,可惜呂繼英一個未經人事的大姑娘。其經驗值更是接近爲零,不過還是鄭重地提醒肖明:“你再這樣直眉楞眼地盯着人家看,會嚇着她的!”

“這有什麼,要打仗還不得先了解一下對手,研究一下地形!”肖明不以爲然,“不過,你得長點眼神。別讓她跑了!”

金慧蘭最近老覺得心慌,因爲有一雙眼睛總在盯着她看,並且還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意。這人竟然是山寨的二當家。

慧蘭第一次見到肖明還是在後山的醫院,印象還不錯,沒想到令人談虎色變的二當家竟然是這個樣子,好奇的是。大當家的會是什麼樣子。

看肖明和呂繼英在一起。發乎情止乎禮,不像是一個放蕩登徒子的模樣,不過,男人的是無休止的,尤其是像他們這種征戰殺伐刀頭舔血的軍人,會不會對自己起了歹意?

金慧蘭前思後想,把這個歸結於千百年來流傳的一句話:寡婦門前是非多!於是,帶着孩子來到山寨。向王金龍辭行。

“爲什麼要走?”王金龍攔住了正欲跪謝的王光山,順勢抱起來放在腿上。“這兵荒馬亂的,你們孤兒寡母的能去哪?”說着,拿起桌子上的糖果放在了孩子手裡。這馬六聽說肖明要大紅綢緞,以爲要辦喜事,菸酒糖茶的搞了不少。

“蒙大當家的搭救,我們母子無以爲報,只待來生當牛做馬結草銜環!”金慧蘭遲疑了一下,有意無意掃了肖明一眼,“只是,我們在這兒久居,不太方便!”

“不是和呂妹子小月他們住在一起嗎?有什麼不方便的,是不是小月對孩子不好?”王金龍只顧着逗孩子,隨口說道。不知怎的,他一見王光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要是還在,現在已經十多歲了,心中不免有些淒涼。

“這倒沒有,呂姑娘和小月姑娘對我們都很好,只是……”慧蘭欲言又止。

肖明心裡打鼓,知道呂繼英的話應驗了,連忙扭頭,對着林秀青拼命地擠眼,意思是趕快說話。

林秀青冰雪聰明,一看情形就知道肖明安的什麼心,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個大……大妹子,聽說話,你也是讀過書的人,適逢亂世,就不要拘小節!雖然我們佔據山寨,卻是抗日的政府軍隊,想必你也聽說過!不如留下來,一來給孩子一個安定的成長環境,二來爲抗日出點力,以期光復河山,不致辱落了門楣,你看可好?”

“可是,我不知道能幹什麼!”金慧蘭怦然心動。孩子,永遠是母親最深處的牽掛。

肖明正對林秀青施以讚許的眼神,聽到這話,馬上說道:“這能幹的事太多了!你看。大廳裡這麼亂,已經嚴重影響了指揮官們的心情,不能平心靜氣地指揮作戰,那幫小子笨手笨腳,也不會收拾!這樣吧,你負責每天來打掃乾淨,打仗的時候就到醫院去幫幫忙!大哥,你說呢?”

王金龍的心思在孩子身上,頭也不擡說道:“你做主,就這樣吧!”

“哪……好吧!”金慧蘭見肖明目光明亮純淨,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就答應了。

“那好,現在就開始吧!”肖明大喜,認爲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我到後山去看看那些小子練得怎麼樣了!那個老呂,去問問最近的戰事如何,老林,去安撫一下新兵的情緒!老子要打一個大仗……”

魯大山終於搞明白了,自己的伙食裡面不但少了油水,還少了一樣重要的東西:鹽。戰士們每天吃着沒滋拉味的飯菜,不用說進行完整的訓練,就是跑兩步就會感到渾身沒勁。

日本人控制得嚴格,有錢也無處可買,百姓們省下來的也無異於杯水車薪。這讓魯大山很頭痛,便帶上電臺,到軍區想辦法,誰知軍區後勤告訴他:該幹嘛幹嘛去,我們也缺鹽,還要省出來給醫院作消毒用!魯大山無奈,只好去找司令員。

司令員卻把他罵了一頓:“你小子好歹也打過縣城,怎麼就想不到這些。是不是隻想着搞錢搞槍去了?鼠目寸光嘛!你說,人家小李子怎麼就想得周全呢!”

魯大山一聽,心裡有了底。訕笑着說道:“老首長,我們弄了點人槍倒是不假,可那錢是真沒有,你不知道,那飛虎寨的人都跟瘋子一樣,我哪敢跟他們搶啊!”

“好了,別給我打馬虎眼了。我還不知道你小子!不過,你從哪兒搞了這麼多電臺,是不是老子該給你記一功?”司令員對魯大山的表現很滿意。

“記什麼功。是我厚着臉皮到飛虎寨要的!”魯大山苦笑。

“飛虎寨?你小子面子不小啊?人家沒說要不要錢?”司令員微笑,他當然知道飛虎寨不會要錢。

“人家沒提,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反正。我是沒臉再去找他們了!”魯大山黯然說道。

“好了。這事你自己處理!”司令員微微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過兩天我要到延安去,你小子可給我悠着點兒造啊!”

“去延安?叔,你您老人家是不是要升官了?到時候別忘了咱這些老部下啊!”魯大山腆着臉說道。司令員比魯大山大不了十歲,不過是他犧牲了的父親的老戰友。

“去你的,我沒有你這不長進的大侄子!”司令員突然臉色一整,“你他奶奶的以後注意你那張嘴。別什麼話都亂說,快滾吧!”

魯大山出了軍區。拐彎兒去了秦縣,找小李子借鹽。李司令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魯大山搞了兩門炮,非要他拿出一門來做抵押,什麼時候還鹽,再拉回去。魯大山自然不幹,倆人討價還價,最後結果是:如果李司令需要用炮,魯大山應無條件借用。

“這小李子,跟老子鬥還是嫩了點兒,到時候老子說沒有算炮彈,再狠狠地敲他一筆!”魯大山很得意,帶着五百斤鹽開開心心回了駐地。

五百斤鹽聽起來很多,但對一千多人的隊伍來說,也就仨倆月的光景,魯大山不敢怠慢,發了狠地訓練隊伍,並且四處打探消息,準備幹一場大的,解決眼前的困境。

王金龍和王光山,一個失去了孩子,一個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一見之下,竟然十分投緣。王光山每天跑來找王金龍玩兒,王金龍則扛着他上山捉鳥、下河摸魚,樂此不疲,倒也其樂融融。

金慧蘭怕山寨事情多,影響王金龍工作,有意不讓孩子打擾王金龍,那孩子也不說話,只是掉眼淚,王金龍倒先慌了神,連忙說道:“沒事沒事,我哪有什麼事情,山寨的事有老二管着,我也插不上手,正好讓孩子陪着我散散心!”

林秀青也勸道:“大妹子,這男孩子就要跟男人在一起,對他的成長有好處,你就不要管了!”金慧蘭這才作罷。

吳永貴搬進了新家,一個四間的瓦房。感激之餘,吳永貴準備自己掏錢,置辦酒席,表達一下謝意,便來到大廳,邀請衆人。

“老吳,嫂子做菜怎麼樣?”肖明心中一動。他也沒和吳永貴敘過年庚,不過他認爲先成家者爲大。

“這個,還行吧!”吳永貴莫名其妙,不知道肖明爲什麼這麼問。

肖明笑了笑說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這麼多人,我怕嫂子忙不過來,想給她找個幫手,你看怎麼樣?”

“那倒是好!不知肖司令想找誰?”吳永貴問道。

“這你就別打聽了,那菜做得絕對是一流水準,保證讓你們吃沒了鼻子!”肖明神秘地笑了笑,轉身出了大廳,低聲囑咐了山娃子幾句,山娃子發動車,突突地走了。

肖明找的是金慧蘭,呂繼英和小月也來湊熱鬧,按肖明的話說,去陪吳太太聊聊天。而肖明驚喜地發現,吳永貴的老婆終歸是生意人家的女兒,竟然十分健談。

事情正在悄悄地起變化,並且是往預想的方向發展!

至少肖明這麼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