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吃醋

陶子安眉頭一皺,哼了一聲,說道:“我和青妹說些悄悄話,你管得着嗎?”

曹雲奇大怒,吼道:“他奶奶地!不許你叫她‘青妹’!”

陶子安故意氣他,跨前兩步,握住田青文右手,大聲道:“剛纔我和青妹商量,等他們把珠寶運走,我們就成親!”轉頭問田青文道:“是不是啊?青妹!”他故意將“青妹”兩字咬得極重。

田青文看了他一眼,心中恨愛交雜,難以分說清楚,想將手抽回,陶子安卻緊握不放。

曹雲奇見他們兩人如此親密,妒火更盛,腦中紛亂鼓脹,幾欲炸裂。“他奶奶地”狂罵聲中,揮拳撲向陶子安。

陶子安叫道:“好啊!姓曹的,以前你欺辱青妹,今天小爺跟你算帳!”舉臂擋開來拳,擡腿猛踢。曹雲奇狀若瘋虎,也不躲閃,任他一腳踹中,一個沖天炮,左拳結結實實砸在陶子安右肩。砰嘭聲中,兩人各跌開數步。

田青文哭叫道:“你們兩個打吧!打吧!最好我是死了乾淨。”掩面轉身跑往內宅。

曹、陶兩人大急,顧不得撕打,疾步追上,一個扯住她右臂,一個拽着她左手;一個叫:“師妹!”一個喊:“青妹!”

田青文淚落如雨,嘶聲道:“滾開!你們兩個滾得遠遠地去打。今後別再見我!”

這兩人最怕田青文說永遠不見自己。曹雲奇低聲說道:“師妹,別這樣啊,以後不跟他打就是了。”陶子安也哀求道:“是啊青妹,我也不和他打了。別再哭啦。”

田青文一甩手,哽咽道:“爹爹不知爲誰所害,現在後事料理未完,旁人只顧爭名奪利,而你們兩個不去尋找真兇,卻有心打架,怎對得起他老人家?”

曹、陶兩人聽了,心下歉仄,默然不語。

陶子安見田青文如此傷心涕泣,心中柔情潛生,伸手去拭她臉上淚水。

曹雲奇舉掌將他手撥開。

陶子安臉色一變,喝道:“你?你幹什麼?”

曹雲奇將眼瞪開,橫聲道:“他奶奶地,我就不准你碰她!能怎麼着?”

陶子安怒道:“我們未婚夫妻之間的事,你他媽的是不是管得太寬啦?你算哪棵蔥?”

曹雲奇冷笑道:“未婚夫妻?我師父十有八九,他奶奶地就是你害的!這門親事他奶奶地還能算數嗎?”

陶子安叫道:“你他媽的別血口噴人!”

曹雲奇大聲道:“你們偷了我門中的‘鎮門寶刀’,那就是例證!他奶奶地,老子說屈你們了嗎?”

陶子安氣得白臉鐵青,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曹雲奇怎能示弱?身子前湊。

兩人擰眉瞪目,又要動武。

田青文一跺腳,咬牙道:“好,你們不聽我話,我還是死了的好。”往左右一推曹、陶二人,朝着一塊岩石一頭撞去。

唬得兩人大驚失色。曹雲奇手快,一把將她右臂拽住,口裡只叫:“師妹、師妹。”慌得陶子安也忙抓住她左手,死活不放。

田青文聲音嘶啞,哭喊道:“你們鬆手,鬆手!還是讓我死吧!”掙着又去碰頭。

曹雲奇在前用身體擋住岩石,哀聲道:“師妹呀,我聽你話就是,你不要尋死。”

田青文哭着道:“誰信你的鬼話?”

曹雲奇急忙道:“師妹,我發誓,發誓還不行嗎?以後若再和他打架,或者不聽你的話,讓我不得好死,收不得全屍。師妹,這次你信了吧?”

田青文只是掉淚,卻不說話。

陶子安也趕緊道:“青妹,我也發誓:蒼天在上,我陶子安以後若再跟他打架,惹青妹傷心生氣,我落水淹死,永世不得超生!”心裡卻想:“以後河邊、井口,凡是有水的地方,我都離得遠遠的,和這個混蛋打架,看能怎樣?”

古人迷信,認爲發了毒誓若不遵循,日後必有報應。因此,發毒誓比往自身上插上幾刀,還要厲害幾倍不止。

曹、陶二人連哄帶勸,外加哀求,好話說了三千六,半晌,田青文方止了哭聲,說道:“好吧,我且信你們一次。”拭去淚水,對他們兩人道:“過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現在前廳情況怎樣?我們回去瞧瞧。”她本想問問陶子安:他父親爲何要偷盜那軍刀?但礙於曹雲奇在旁,怕提起此事,二人又起爭端。心想等有機會,單獨問他個仔細不遲。

其實田青文對曹雲奇、陶子安二人都是情感有加:一個豪爽率直,是和她有過肌膚之親的師兄情哥;一個英雄年少,是她以身相許的如意郎君——孰輕孰重?誰親誰疏?在她心裡真的是分辨不清,很難取捨,實不願二人拳腳相向,勢爲仇敵。不過於他們二人在她跟前唯唯諾諾、言聽計從,爲她而爭風吃醋,討她歡心,倒是她心中之所喜。今日她以退爲進,將二人制得服服貼貼,心裡甚感快慰。

曹雲奇、陶子安二人見田青文絲髮凌亂,哭得眼圈有些紅腫,各自甚是心疼。均想:在心上人面前不好發作,等日後找機會再和他算帳!各將怨懟之意藏在心底。經此一鬧,兩人爲情而結的仇又加深了幾層。

三人轉回,一進廳門,發覺氣氛有異。往裡看時,只見殷吉、阮士中兩人半蹲馬步,各出左掌,手掌相抵,正在較勁。

原來殷、阮二人都知對方武功、智計不遜於己,因此各自加了十二分小心,進招、防守都不敢有絲毫疏忽。分分合合鬥了六、七十招,難分軒桎,不免都有些心焦。

殷吉邊打邊想:“照此打法,取勝固難,倘有些微差錯,爲對方所乘,我必然落敗,得想個法子贏他。”腦中思慮盤算,手上卻是不停,一招“攔腰解圍”,將阮士中正面刺來的一劍橫掛出去,跟着上步進身,左掌一記“推龍入海”,側擊阮士中。哪料得左足踏上一物,腳底被硌了一下,他心中毫無思想準備,不慎重心一偏,身子有些不穩,微微一晃。

這本是個破綻,阮士中眼目如電,如何看不到?但他精明得有些過頭,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反倒顧忌其中有詐,未敢乘隙進擊,竟而倒退一步。如此一來,阮士中爲求“謹慎”,竟錯過了一次搶佔上風的良機。

饒是如此,無意間露出這個破綻,只把殷吉嚇得冷汗遍體。但他經驗豐富,臨危不亂,應變更是奇速,身體一矬,將重心移至右腿,穩住身形,左足微微一動,已知腳底下踩的是一枚毒龍錐,心中豁然,明白這是先前與曹雲奇爭鬥時,被自己擊落的兩枚中的一個,曹雲奇退場時沒有拾回。他心頭一動,立時有了主意。趁阮士中驚疑之際,左足足尖一挑,那枚毒龍錐“嗖”的一聲,打向阮士中胸口;接着左手連揚,又發出三枚毒龍錐,直奔阮士中面門、咽喉擊打過去。但他深知對手武功厲害,這幾枚毒龍錐肯定奈何他不得,當下不容其緩手,勁貫右臂,長劍分心直刺!

這幾招殷吉一氣呵成,快如電光石火。單是躲開那四枚毒龍錐已非易事,何況他這凝聚十成功力的最後一刺?

廳堂裡觀鬥衆人盡皆驚呼,都料想阮士中這次必然勝少敗多!

其實,殷吉所發的那幾枚毒龍錐對於阮士中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麼。阮士中外號“七星手”,自是江湖人物贊他在暗器功夫上特別純熟、精湛,有獨到之密,要接下這四枚毒龍錐,簡直輕而易舉。問題是:他若接錐,也就緩不出手抵禦——或者說沒有時間全力抵禦殷吉那一劍。這一劍看似平淡無奇,沒有什麼變化後着,卻挾風裹電、迅猛凌厲,定是其畢生功力之所聚,自己非傷或者敗在他的劍下不可;若全力擋他這一劍,不接暗器,也必爲其所傷——也是敗!橫、豎、反、正,都對阮士中不利。這就是殷吉思慮好的“兼其上下、難顧左右”之計,的確厲害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