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充媛本來羞惱交加,正不知道該怎樣解釋纔好,誰知衆人不過稍稍凝滯了三息,立時又開始說說笑笑起來,竟沒有一個人正眼看自己。不由得越發怒將起來,不管不顧地一側身,嘔嘔地幹吐起來!
阿慎臉色一變,無奈地抱着她,擡頭怯怯解釋:“我們充媛這陣子不思飲食,有些不適。”
鄒皇后皺了皺眉,忽然驚喜上面:“不思飲食?!有多久了?”
阿慎低下頭去:“大約,一個多月了。”
鄒皇后笑了起來,但還是又問了一句:“上次換洗是什麼時候?”
阿慎低聲道:“三個月前。”
鄒皇后的笑容便更加深了:“魏充媛,你瞞得好緊啊。”
魏充媛擡起頭來,怯怯的模樣倒有三分是模仿的凌充容,只可惜她端正慣了,怯弱的模樣實在怪異:“嬪妾,本來近日才確定了,昨日告訴了凌充容,打算今日說的。誰知凌充容今日忽然說她有了身孕,嬪妾就沒,沒好意思搶她的風頭……”
裘太后聞言,面色冷了起來:“照你這樣說,凌充容是要搶你的風頭,所以搶先稟報有孕了?”
魏充媛低下頭,囁嚅:“嬪妾不知道。只是這麼一起住着,也沒聽見說凌充容有什麼不適……”
這是,在說,凌充容假孕!?
裘太后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明宗變了臉色,也在一左一右地打量着魏充媛和凌充容。
鄒皇后早就看到了小穗憤怒地瞪着魏充媛的樣子,不以爲意地一笑,輕描淡寫道:“恭喜太后,賀喜聖人!如今雙嬪有孕,實乃大唐之福。不過,凌充容一向身子怯弱,魏充媛先前在朱鏡殿又熱了那麼久,依我看來,還是令人看看脈比較妥當。恰好,我怕凌充容第一胎不小心,特意帶了燕娘來。”說着,目光一轉,看向剛剛從小廚房回來的牟燕娘:“魏充媛和凌充容雙孕在身,你快去看看,她們胎兒的情況都如何了。”
某燕娘聽了最後這句話便了然了,先給魏充媛搭脈,一時,又去看凌充容的脈,都完了,回身行禮稟報:“都很好。魏充媛早凌充容一個月。”
裘太后一愣:“凌充容竟是剛剛上身?”
牟燕娘點頭:“太后聖明。魏充媛大約三個月,凌充容也就是一個月多一點點。”
也就是說,凌充容這一胎,興許竟是自己並不知道,極有可能真是在爭魏充媛的風頭,如今不過是,瞎貓碰見死耗子了?!
衆人看向凌充容的眼光都有些懷疑。連裘太后和明宗都不例外。
鄒皇后正坐在凌充容牀邊,見狀,就似不在意一般,輕輕把凌充容攬在了懷裡,玩笑着衝着明宗道:“如今又有了一個,聖人可不能小氣起來,把本該給珊瑚的位份,讓給了魏家妹妹啊?”
凌充容早就忍耐不住,一偏頭,將臉埋進了鄒皇后的肩窩,默默地流起淚來。
裘太后皺着眉頭看了看凌充容,又看了看她身邊的憤怒的小穗,再看看魏充媛明顯得意起來的樣子,心裡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是魏讓看到宮裡的孩子都保不住,所以哭着鬧着搬進了仙居殿,打得卻是逼着凌珊瑚號稱有孕,給自己當擋箭牌的主意!
凌珊瑚肯定本來咬緊了牙關不答應,但這一回發現了自己也有了身孕,所以才順水推舟答應了先宣佈孕事。
誰料到明宗一高興,直接升了凌珊瑚的位份,甚至還升到魏讓的前頭!魏讓一時忍耐不住,所以也宣佈了自己有孕,順便還陷害了凌珊瑚一把!
裘太后想明白了這些,心下冷笑,見鄒皇后已經堅定地站在了凌珊瑚一邊,便放心了,笑道:“這是好事兒啊!只是既然都在一個殿住着,幹嘛非得分個三六九等?依哀家看來,嗯嗯,這樣吧,哀家做主了——你們倆,一齊晉修媛,誰生了兒子,哀家再晉誰爲修容!”
沈昭容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急着上前來問:“那若是都生了兒子呢?”
裘太后語塞,白了她一眼,道:“哪兒都有你!”
鄒皇后也笑了,鼓勵一樣緊一緊攬着凌充容的胳膊,俏皮地笑道:“那就猜拳,看誰的運氣好!”
衆人鬨堂大笑。
明宗也高聲笑起來:“好好好!那朕就等着看兩嬪猜拳的景兒啦!”
……
……
清寧宮。
鄒皇后揉一揉額角,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擡不起頭的小穗,低聲責備道:“這麼大的事兒,如何不早報?”
小穗瑟縮了一下,低下頭去,喃喃道:“充容不讓……”
鄒皇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桑九和橫翠都在外間打點雜務,此時跟在鄒皇后身邊的,是牟燕娘。
牟燕娘卻不像桑九等人那樣委婉,此刻直接問道:“是不是擔心皇后娘娘會弄掉了魏充媛的胎?”
小穗的小臉刷地一下蒼白如雪:“沒有,沒有!”
鄒皇后苦笑了一聲,明白了。當年讓凌充容說的那一句話,已經讓那個冰雪聰明的善良女子想通了事情的始末。
鄒皇后並沒有繼續責備小穗,而是溫聲道:“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回去也不要說我不高興。她身子一向弱,如果再存了心思,只怕於鬱結於心,對胎兒可是不好。別怕,都有我呢,好好照顧你們小娘。如果魏修媛挑釁,不要再讓着她,該怎麼罵回去就怎麼罵回去。你若不敢,我就派線娘去。”
小穗眨眨眼,恢復了紅潤的小臉馬上又驚慌起來:“敢,敢!我一定敢的!”
牟燕娘看着她的臉色,再加了一句:“是讓你護着凌修媛不受委屈,不是讓你反而去挑釁魏修媛,你不要會錯了意!”
小穗的臉上再一白,緊接着又一紅,忙低下頭去:“沒有,沒有!我明白的。”
……
……
送走了小穗,鄒皇后換了厲色,一拍條案:“叫阿慎!”
阿慎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一看鄒皇后的臉色,腳下一軟,噗通跪倒,哭叫起來:“娘娘饒命!今日的主意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阿謹那個賤婢教給魏氏的!”
鄒皇后冷冷地看着她,沉聲厲喝:“當初你求我救你,求我幫你,可沒有告訴我你還存着害人的心!”
阿慎急忙哭着辯解道:“婢子真沒有想要害凌充容!是阿謹出的主意!那次魏氏要求搬殿,就是因爲察覺了有孕,所以纔想搬去仙居殿。婢子稟報過的。”
鄒皇后一拍條案:“那次你是怎麼說的?”
阿慎擦了淚,囁嚅道:“婢子說,魏氏知道您看重凌充容,所以認爲仙居殿必定沒有人敢伸手。她有孕了,怕被人害,所以想要躲到仙居殿去。”
鄒皇后厲聲道:“那你可曾說過,魏氏還會逼着珊瑚假孕,好給她當擋箭牌?!”
阿慎又懼又急,砰砰地磕頭:“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這事是半個月前阿謹剛剛給魏氏出的主意!魏氏依賴奴婢得緊,奴婢實在是沒機會來清寧宮。況且,娘娘又不讓婢子告訴凌充容婢子是您的人……”
牟燕娘忽然插嘴:“你可不算我們娘娘的人。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阿慎臉色一白:“娘娘……”
鄒皇后平復呼吸,看了她半天,方道:“罷了,我知道了。你記着,以後往你們那裡送東西的人裡,有一個小內侍,東北口音的,會問你要碗****喝,你有消息,都告訴他。”
阿慎長出一口氣,連連稱是:“奴婢一定事無鉅細都告訴他。”
鄒皇后微微沉吟,又道:“照你說來,我復位之後,阿謹忽然變得自信了很多,還接連給魏氏出了不少好主意?”
阿慎連忙點頭:“是!”
鄒皇后低頭想一想,道:“那你要小心了。就算阿謹沒有投靠別人,也要防着她發現你是我的人。否則,以魏氏的性情,一旦知道你跟我有聯絡,只怕就算在孕中,她也敢親手杖斃了你!”
阿慎打了個寒戰,忙點頭:“婢子記住了!”
……
……
桑九進了門,擦了擦鬢角的汗,長出一口氣:“光是兩邊的賞賜,既要擺的平,還不能觸了魏修媛的飲食禁忌,實在是煩死人了。”
橫翠也皺着眉頭進了門:“娘娘幹嘛要管這樣多?都交給六局不就完了麼?”
桑九也賭氣道:“就是!尚食局是夏姑姑管着,何況還有采菲在,無論如何食材都出不了差錯,就行了唄!”
鄒皇后回頭看着她們倆,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嘆道:“鼠目寸光!尚寢局呢?尚服尚功呢?如今我們要防備的,可不僅僅是貴妃,還有外頭的那一位呢!我敢寫包票,若是這兩個人我不親自出手照料,要不了三天,她們倆的胎非得莫名滑了不可!到時候,罪名再安到我的頭上,我可不等着天上掉黑鍋!”
牟燕娘在一邊,巋然不動,口出驚人:“我寫包票,就算娘娘親自照料,她們倆這一胎,也保不住!”
鄒皇后大驚失色:“你發現了什麼?敢是,敢是那種毒?!”
牟燕娘搖頭:“沒有。直覺。”
……
……
某府,密室。
主人呵呵大笑:“雙孕?太好了!那豈不就意味着雙罪?!”
幕僚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爺,您發現沒有?前年,崔氏有孕,去年,鄒氏有孕,今年,竟然魏、凌兩嬪雙雙有孕了。那一位的飲食,是不是被改了?”
主人一滯,眼中寒光一閃:“你不說,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