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老太爺等橫翠一走,便命人:“去看看二郎起了沒有。”
人去了,不一時來回報:“已經出門了。”
鄒老太爺心中大暢,浩嘆一聲,笑道:“終於有個當爹的樣子啦!”
橫翠回到幽隱時,鄒充儀正對着玉佩發呆。
桑九見她這時候回來,不及問別的,先一臉緊張地拉着她問:“可遇到皇后娘娘了?”
橫翠莫名其妙:“怎麼會遇到她?她來掖庭了不成?”
桑九連忙附耳將才發生的事情一一說明,橫翠聽着聽着眉毛就豎了起來:“沒遇到算她便宜,不然,我把御賜的香囊直接砸在她臉上!”
桑九下死命拉了她一把,厲聲低喝:“你還嫌娘娘風頭都不夠大麼?”
橫翠撅起嘴來,半天才問:“那你說怎麼辦?”
桑九嘆口氣,悄聲道:“咱們都隱忍些。我覺得皇后和貴妃肯定都不會罷休,以後的事兒肯定要多得咱們頭疼。咱們的人手實在是不夠用。你仔細瞧瞧你那冊子,提前預備些人吧。實在不勝其煩,咱就得勸娘娘趕緊回去了。”
橫翠尋思一回,點頭道:“我知道了。”
桑九這才放了手,道:“去見娘娘吧,估計等你也等急了。”
橫翠笑一笑,悄聲道一句:“回頭告訴你。”然後直直進了正房。
桑九看着她的背影一笑,一扭臉,恰好看到照壁的臉從廂房的窗邊閃過。
桑九的脣角頓時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橫翠翻過來調過去看了玉佩半天才還給鄒充儀,笑道:“如今咱們幽隱竟然有兩件御賜的物件了。也難怪人家說咱們盛寵。”
鄒充儀嗔一句:“貧嘴的丫頭。”方正經問道:“長輩們都好?聽了咱們的事兒,可都嚇壞了吧?祖父有什麼吩咐?”
橫翠嘆口氣,道:“老太爺氣得扯爛了一本書。老夫人和大夫人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今兒早晨婢子出來的時候,老夫人那裡正請大夫呢。”
鄒充儀忙問:“可有什麼大礙?”
橫翠搖頭:“應該沒有。只是昨晚上聽事兒聽得晚了,又生氣又心疼,吃兩劑藥就好了。大夫人出來安慰我半天,還說不讓告訴您,怕您憂心呢。”
鄒充儀微微嘆口氣,道:“難免的。老人家,聽說這種事,不氣纔怪。祖父怎麼說?”
橫翠肅了顏色,低聲道:“老太爺說,事兒做得蠢,但有效。您得趕緊消了聖人對您和沈將軍的那一點芥蒂。尤其是沈將軍那裡,如何既能維持住合作,又能不讓人說閒話,讓聖人生疑心。這是個大事情。如果沈將軍找您,您必須想辦法讓他趕緊續絃。”
鄒充儀若有所思,微微點頭,問:“祖父可有人選?”
橫翠搖了搖頭,道:“老太爺說,最好跟咱們家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但聖人最樂觀其成的。他想了一宿,也沒想到這個人。所以交給娘娘您了。”然後接着說道:“至於設局的那個人,老太爺也覺得像是寶王。但宮內聯手的,想想看,決然不是貴妃,可也不像賢妃的手筆——若是賢妃,娘娘您現在必然已經是個死人了……”
鄒充儀冷笑一聲,低聲道:“這個我倒是真跟祖父想到一起去了!這事情,怕就是咱們最意料不到的那一位做的!”
橫翠低聲續道:“但這個人其實並不可怕。老太爺說,她死,幾乎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反而,老太爺讓您對另外兩個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鄒充儀一愣:“誰?”
橫翠也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也對老太爺的說法疑惑不已:“裘昭儀和崔修容。”
自從打了趙貴妃那個耳光,一連十日,明宗再也沒有進過後宮。
戴皇后終於明白過來,明宗正在明明白白地向自己表達不滿。
梅姿也低垂着頭委婉相勸:“您那日其實並沒有做什麼錯事,但後來非要跟郭奴問那一句,就有點跟聖人賭氣的意思了。聖人肯明白地把氣賭回來,其實是好事。這不是明擺着給了您臺階讓您趕緊接過來麼?您看,是奴婢去,還是讓竹心去宣政殿,請聖人來坐坐?”
戴皇后雖然不高興,但既然明宗已經表達得這樣明顯,如果自己真的不予迴應,只怕就真的給明宗造成一個自己“善妒”的印象了。尋思半天,方道:“你去吧。看看宣政殿怎麼說。”
梅姿這才鬆了口氣。
到了宣政殿門口,梅姿調整一下情緒表情,親切地請人喚了洪鳳出來:“聖人可得空?”
此時孫德福還在內侍省,洪鳳正忙得焦頭爛額,卻還得耐着性子敷衍梅姿:“梅姿姑姑好。聖人剛批完摺子,正在小憩。姑姑可有什麼吩咐?”
梅姿低聲笑道:“這不是秋深天涼了麼?皇后娘娘有些擔心聖人最近燥得慌,所以備了些潤膚的蓮藕湯,讓婢子來看看,哪天聖人有空去坐坐?”
洪鳳聽了,心中一動,想一想,倒是暗合了自己的設想,忙笑着回道:“娘娘這樣體貼,聖人必定高興。小的等聖人醒了就回稟,看聖人今晚是不是去清寧宮。”
梅姿微微一笑,又進一步:“若聖人今日沒空……”
洪鳳欠身,接口便道:“那明日是必去的。”
梅姿看他說話利索知趣,十分高興,隨手便要塞荷包給洪鳳,口中道:“如此,有勞小洪公公……”
洪鳳順手推開荷包,笑道:“皇后娘娘肯看覷小的一兩回,小的就終生受用不盡了,這個實在不必。”說完,叉手施禮,道:“小的那邊還有差事,也就不耽誤梅姿姑姑了。”
梅姿雖然些微有點兒掃興,但還是順手收回了荷包,笑道:“洪公公當年就不肯收崔修容的東西,看來果然是個至清至正之人!”
洪鳳心內一凜,心道皇后娘娘還真是耳目衆多,面上卻半分不露,只是笑着退開了。
到得夜間,明宗果然來了。
戴皇后滿面春風,柔情相待。
明宗本來微微有些端着,但在戴皇后百般柔情之下,還是輕鬆了一些,懶懶地倚在胡牀上,喝了湯,隨口問道:“皇后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麼?”
戴皇后忙溫婉笑着道:“倒真是有些忙。正在查檢打掃各處宮室。如今宮內姐妹不算多,又大多擠着住。空了好幾處大宮殿。我想着放久了少人氣,宮人們也容易懈怠。所以正在帶着人一處一處地看,然後重新安排人手灑掃。”
明宗伸了個懶腰,口中模模糊糊地念了一句:“弄他做什麼,這會兒又沒用。”
戴皇后抿着嘴一笑,柔聲道:“誰說的?聖人難道不接鄒充儀回來了?”
明宗臉上頓時一沉:“皇后說什麼?”
戴皇后神色黯然了下來,嘆口氣,低下頭,輕聲道:“臣妾剛說了一句您就惱了。您讓臣妾怎麼說下去。”
明宗冷哼一聲,重新倒下,把臉別開。
戴皇后心內暗暗恨罵,面上卻一片溫柔無限,合身靠過去,柔聲道:“您留宿幽隱三日,彤史都明明白白記着呢。臣妾本來一直等您下旨。結果您就是不說。然後臣妾纔去了幽隱,本來想要探探鄒充儀的口氣。但她畢竟,畢竟是您的原配發妻,臣妾自己去,心裡覺得格外不好意思,所以才叫上了趙貴妃。誰知道趙貴妃竟然借題發揮,鄒充儀又不肯相讓,臣妾才被氣得沒了章法,連您的面子都差點駁了。”
說着,看明宗的身子不再那樣僵硬,便伸手輕輕摟了明宗的腰,將臉伏在他背上,輕聲道:“臣妾是有些嫉妒鄒充儀,她都遷居掖庭了,您還這樣想着她。可臣妾畢竟是皇后,是您現在名正言順的妻子,是大明宮的女主人。這座宮裡的女子,都是您的心愛之人。既然如此,那又怎麼能少得了讓您這樣牽腸掛肚的鄒充儀?不如將她接回來吧?”
明宗聽了這話,似有所動,轉過身來,也伸臂摟了戴皇后在懷,問道:“你真這麼想?”
戴皇后的臉上頓時一僵,但還是勉強自己綻開了一個燦爛笑容:“您只說,我下的鳳旨上,給她一個什麼位份吧?總不能還是充儀的位份回宮啊!”
明宗看着她的臉,心內輕蔑,便別開了眼睛,嗤笑一聲,道:“你呀!就是瞎吃醋!”
戴皇后聽了這話,不覺一愣,但片刻後,卻綻開了一個真心的笑容,嗔道:“臣妾怎麼瞎吃醋了?您倒是說說!”
明宗打了個呵欠,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一邊用力地捏着她的腮,一邊低聲調笑:“後宮挑撥離間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人家不過挑撥兩句,你就當真惱了朕,還跑去幽隱查看動靜。朕要是不讓郭奴去做個樣子,你就真成了人家背後說的那個妒後了!放心吧,她是廢后,你是新後,朕總不能讓你這樣尷尬。如無意外,朕是不會讓她回來惹你煩心的。”
戴皇后聽到這裡,簡直是又驚又喜,腮上更是火熱一片,不由失聲道:“聖人此言當真?”
明宗別有深意地笑了:“自然。”
說完,再不給戴皇后任何說話的機會,揚聲向外道:“來人,備水!”
一把扯下了幔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