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海臉色一僵,口氣譏誚,“娘娘難道不是君侯府的人?”
青珞朝着沈俊海微微一笑,是那種如小女孩嬌俏卻有些得意的笑,“本宮似乎忘了告訴君侯,本宮姓秦,不姓沈。”
“你……”沈俊海心口一急,猛地咳嗽出聲。
綻兒和嬋娟在一旁,也不敢做出任何的舉動。
青珞等他咳夠了,才笑着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君侯此來,可是有事要求本宮?”她在求字上將音咬的極重,轉而,已經是笑靨如花,“可本宮怎麼覺得,君侯這求人的姿態比本宮擺的還要高?”
“你,你就不怕你娘……”
“哦?”青珞一怔,隨即嘴角的笑容一僵,旋即便又笑道,“若是本宮想要,自有人會替本宮做到。”她說着,一雙眼卻是向着綻兒看了過去,“你說是不是,綻兒?”
綻兒的身子一抖,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來,“娘娘說的極是。”
青珞笑着轉過頭來,笑的一臉溫和,“如今,君侯可還有什麼要說?”
“哦,對了,本宮倒想問一問君侯,到底是人重要,還是君侯府的名聲重要?”
沈俊海身子一震,恍惚間想起天錦曾說過的話,忽然覺得心口揪着難受。
“娘娘……”忽然有小太監驚慌失措的帶着一個人進來,青珞掃眼看去,見是李天,不由的一怔。
李天幾乎是一下子跪倒,撲了進來,“娘娘,侯爺,天錦小姐她……懸樑自盡了。”
“你說什麼?”沈俊海臉色一變,腳步有些虛浮。連青珞臉色都有些變了,她料不到沈天錦竟然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她一直以爲沈天錦是那種驕橫的以自我爲中心的大小姐,絕不會做出這樣傷害自己的事來,可是,她竟然,懸樑自盡了?
沈俊海臉色一白,猛然回過頭,死死的看了眼青珞,一字一句開口,“皇后娘娘,請恕臣年邁,不能全禮,這便告辭。”說着,身形已經在幾步開外。
青珞看着他的背影,在袖中的手不自禁的抖了起來,微微咬了咬下脣,她轉頭看向嬋娟,“我們出宮。”重重的呼出一口心內的涼氣,她的目光中,亦是多了些複雜和迷惘,“去君侯府。”
娘,不知道我……有沒有做錯?
君侯府裡的人臉色灰敗的跑進了鳳宸宮,宮裡那幾個人早已在各自的宮裡聽到了消息,纔不及片刻,又聽聞沈俊海匆匆出宮而去,竟是連皇后也火速的乘了鳳攆出宮向着君侯府而去,衆人不免在心中盤算起君侯府沈天錦未婚先孕,遭蘇家退親,最後實在是無顏面對才懸樑自盡的傳聞有多少的可信度?
君侯府在九闕帝都,已經許久未有這樣糟糕的消息傳出,她們倒是要看看,孃家出了這樣的大事,皇后要如何在宮裡擡的起頭來。
一片繁花之中,藍紫色的一片,是宮中衆人都知道的鳶尾花,那是隻屬於司胤殿下的寢宮纔有的花,誰人也不敢偷摘一朵,也不敢在各自的地方種植。
“殿下。”綻兒被青珞留在了宮裡,她怎麼想,也覺得不對,雖然青珞說過不能讓司胤去鳳宸宮,可並未明言,自己不可以去找他。
“恩?”拖長了聲音,描金扇子被他隨意的遮在臉上,司胤整個人懶懶的躺在鳶尾花叢旁的石榻上,靜靜的聽着綻兒的稟報,身子一動,那遮在臉上的扇子便滑落下來,“她,真的這麼說,不許我再去鳳宸宮?”
“是!”綻兒低下頭,“殿下,奴婢不知殿下對娘娘到底是什麼心思,但是你們……”
“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是不是?”司胤斜斜的看她一眼,“不止你這麼說,舒夜,穆柳,陌離,還有她,誰都這麼說,可我偏不信。”嘴角挑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慢悠悠的坐起身來,任那描金扇子掉在地上也毫無所覺,“綻兒,你說,母后地下有知,會不會喜歡青珞做她的兒媳?”
“殿下?”綻兒大驚失色
,慌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殿下,小心隔牆有耳。”
司胤笑着摘下她的手,盯着那一大片藍色的鳶尾怔怔發呆,忽然間不可抑制的想起在山上的那段日子,在小鎮上,他贈花她送扇子的畫面,怎麼也忘不掉……
“綻兒,我想我這一次,可能是帶了那麼點的真心了。”綻兒驚愕的瞪大了眼,看他笑的苦澀而又絢爛,怔怔的伸手捂住了心口的地方,她看到那人的手在剎那間抖了抖,“因爲,有時候想到她,這裡面,會有點疼。”
“殿下……”綻兒的眼眶微微泛紅,“可是娘娘她……”
“不要緊。”微微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想要對她好而已,也許,她永遠也不會相信了吧,沒準,我會慢慢的忘了她也說不定,我這個人,怕是永遠都沒什麼耐心,只是在忘了之前,想要對她好點,只是這麼想的而已。”那個人,有時候真的是彆扭寂寞的讓人心疼啊。
綻兒怔怔的看着他的樣子發呆,卻突然間眼前有一張臉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嚇的她尖叫一聲,忍不住後退。
不知何時,那掉在地上的描金扇子已經重又被司胤捏在手裡,一下一下又晃的逍遙,眼神眯起,慵懶而又高貴,施施然的躺倒在石踏之上,動作優雅的一撩長髮,對着綻兒露出個勾人的笑,“綻兒你倒是說說,現在這宮裡,哪個殿上有美人啊?”
這樣的顧司胤,根本不能讓人將剛纔那個似是落寞癡情的皇子聯繫在一起。
綻兒不由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喃喃的開口,“宮,宮裡凡是有些姿色的,都,都被皇上遣送出宮,要麼就是被送入浣衣局了。”
“譁”的一下子,收攏了手上的扇子,司胤一雙眼快笑彎了,“喲,父皇這該不是爲了防我吧?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綻兒不禁皺眉,殿下,皇上防的就是你啊。無意中她看到司胤的手就那麼揮了揮,然後陌離的身影就已經閃出了寢殿,怕是殿下,有什麼事要吩咐他去做。
君侯府內,曼紅的喜色早已經不在,如今連府門前也掛起了素白的寫着奠字的燈籠。
院子裡哭聲一片,一大羣人簇擁着青珞進去時,顧靜秋一身縞素,趴在靈堂的棺木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偏偏已經再沒了聲音,只剩下肩膀抖動個不停。
一大羣人嗚咽着聲跪下,“參見皇后,娘娘千歲。”
青珞慢慢掙開嬋娟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靈堂,沈俊海沒有下令,所以天錦的棺木還沒有闔蓋。
從邊上望過去,她能看到天錦的臉映在一片純白中,姣好安詳的像是睡着一般,沈俊海一直冷着臉看着青珞,眼中陰鶩和憤怒交織在一起,洶涌的要噴涌而出,天錦好端端的不會想到要自殺,他問過府中的人,都說是蘇無忌派人送的天錦回來,直到此時此刻,他纔會感覺一點點的心痛,只是,比起君侯府,更讓他擔心的,卻是這一樁醜聞會讓君侯府如何的蒙羞。
“侯爺,蘇,蘇公子來了。”有下人僵硬着一張臉稟報,還未等君侯府裡的人有任何反應,蘇無忌已經隻身一人走了進來。
臉上含着微笑,步履輕盈,一派閒適,倒像是去參加什麼宴會那麼隨意愉悅。
“蘇無忌,你還有臉來。”沈夢秋當即就跳了出來。說話間,還不忘向沈俊海和青珞望過去一眼,見他們兩個面上並沒有露出什麼不悅的神色,才更加放心大膽的接下了口,“我們這裡不歡迎姓蘇的過來。”
沈俊海面色陰沉,在心裡盤算着,怎麼樣能將這件事化小。蘇無忌的目光卻根本不看任何人,只是緩步走到青珞面前,對着這一個鳳袍加身,高貴淡漠的人跪了下來,“蘇無忌,參見皇后。”
“起來吧。”青珞的嘴角慢慢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轉過身去時,臉上又是一片淡漠,“無忌你也來看天錦?”
蘇無忌的目光這才往棺木中那個靜靜躺着,再也不會驕橫着說
話,刁蠻着要打斷人腿的侯府小姐上一帶,目光凝了凝,又轉了開來,“是。”
“不必了。”沈俊海在這個時候出聲。
沈俊海踏前一步,一手止住了君侯府裡蠢蠢欲動的人,“無忌賢侄,可否內堂一聚?”
“爹……”沈夢秋已經喊出了聲,顧靜秋的嗓子哭的沙啞,也只能惡狠狠的看向無忌,無忌聞言一怔,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口答應,那邊的青珞也微微皺了眉,“正好,本宮也有事要與無忌和君侯說,若是君侯沒有很重要的事,你們便隨同本宮去冕荷居吧。”
她一說完,也不管那兩個人是否答應,輕車熟路的朝着冕荷居而去。
沈俊海眼中陰寒一片,今早從鳳宸宮裡出來時,他就知道這個孫女,他已經不能掌控,就算是她最爲在乎的月衣,也根本不能再讓她就範,而且天錦的事,讓他隱隱約約感到不安,而且這種不安隨着蘇無忌今天會出現在這裡,而越加的濃重起來。
蘇無忌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沈俊海還在躊躇時,嬋娟已經帶着兩個侍衛上前,恭謹的福一幅身,“君侯,請。”
沈俊海的眉皺的越加深,眼光在沈夢秋那些人上一掃,心頭不自覺的生出厭煩,一羣混賬東西,冷哼了一聲,他已經跟了上去,嬋娟在那些人複雜異樣的眼光中傾身跟上,她知道肯定有不少昔日一同的小廝丫鬟們在心中嫉妒她如今能跟在青珞身邊,可誰都只看的到青珞如今的榮寵,誰又會去憐惜以前那一個再沒了親人疼愛的盲女?
冕荷居里其實早就被大火燒了一乾二淨,只是因爲青珞貴爲皇后,沈俊海纔派人讓按照原來的樣子修建了一座新的冕荷居,只是再怎麼像的東西都只是像而已,都不是真的,就像冕荷居依舊,卻再沒有一個叫做秦月衣的女子,癡情到了可以捨棄一切。
“娘娘叫我們來這裡,可是有什麼吩咐?”沈俊海一到這裡,就渾身不自在,倒是蘇無忌聽到他喚青珞娘娘,向青珞看去一眼,目光中隱有疑惑,他們這是,已經攤牌了嗎?
“這裡……”青珞靜靜的看着這裡,眼眸中隱隱透出些黯淡來,“君侯,這個地方,不留也罷。”
“哦,娘娘這是要將自己作爲沈家人的證據一一毀滅?還是沈家當真如此不堪,讓娘娘羞作沈家人?”沈俊海的口氣中已經滿是怒氣,他不能容忍自己付出了這麼多,捨棄了這麼多護着的沈家,會讓人如此唾棄甚至不屑於再姓沈。
“本宮從未當自己是沈家人,又怎會羞作沈家人呢?君侯這話說的,過了吧?”青珞面上帶着淡笑,轉過身,蘇無忌在一旁都抿起嘴笑了起來,“娘娘這話還真是……”
“好了,本宮也不多說廢話了。”青珞對他突然出聲並沒有表示不悅,讓沈俊海心中一驚,隱隱然在心裡想出個讓他震驚的可能來,會不會這一切,與這兩個人都有些關係?
“君侯能不能把屬於本宮的東西,還給本宮呢?”青珞笑着看他,“本宮保君侯在乎的聲譽,君侯便將……”
“不可能。”沈俊海一口拒絕,看向青珞的眼裡,寒芒一片,“這次的事,與你有沒有關,秦青珞?”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哎呀娘娘,被察覺到了呢?”蘇無忌眯着眼笑的歡,眼中卻根本沒有笑意。
“是與本宮有關又如何?”青珞微微一笑,臉上根本不見被人看破的窘迫,端的是高貴端莊,一派清麗。
“天錦身上流着和你一樣的血,你怎麼忍心……”沈俊海眼中一片哀傷,然而更多的卻是駭然。
青珞輕輕笑着,一手拉過一旁的荷葉,對着那荷花池中露出的臉細細端詳了一番,才慢慢說道,“當年的事君侯怕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試問當沈沫華和沈天錦將本宮推入荷花池中,差點讓本宮在這個世上消失,那個時候,她怎麼忍心,娘被她們生生的劃花了臉,這麼的折磨,顧靜秋她們怎麼忍心,君侯……你又怎麼忍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