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看四周,這才發現,這裡竟然沒有青珞的身影在,按照他家主子的性子,怎麼有可能讓她不在身邊。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神情一凝,朝舒夜看過去,舒夜回他一個無奈的笑,才道,“陌離,你說清楚些。”
“昨晚君侯府的下人看到有黑衣人摸進了冕荷居,便大喊着抓賊,那賊似乎並不打算驚動人,匆匆的逃走了。”陌離說話時,只覺得司胤的目光直直的在自己身上停留,似乎有種想要將他的身體灼穿的衝動,他下意識的嚥了口唾沫,小聲道,“可後來,後來君侯府管家親點東西的時候,才發現府中根本沒少什麼貴重物品,少的,全都是青珞先前喜歡的。”
司胤面上慘然一笑,喃喃的坐在桌旁,“不是說,不要回九闕嗎?那這一次,是爲了什麼?”
陌離看看他,咬咬牙,“也有人在說,那是廢后鬼魂作祟……”
司胤猛地站起身,寬大的戰袍帶翻了桌上的飯菜,那些飯菜嚼在口中,永遠都是爲同嚼蠟,根本沒有那個人做的好吃。
他面無表情的出了營帳,陌離拳一捏,也要跟着衝出去,舒夜卻一把拉住了他,對着他搖搖頭,“他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舒夜慢慢的蹲下來,將那碎了的碗一片片撿了起來,嘆道,“現在的他,只要有她還活在這世上的跡象,他便能安下心來,想想怎麼才能逼她心甘情願的出來。”
“這是什麼話?”陌離一驚,“什麼叫做逼她心甘情願的出來?她呢,秦青珞在哪裡?”
舒夜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間夾着那些碎片,緩慢的伸到他面前,“她走了,然後司胤的心,也便……”他沉沉的一笑,然後手指一鬆,那些被他夾在手中的碎片齊刷刷的掉落下來,在地上發出‘噼裡啪啦’清脆的聲響。
“那人的心,也就這麼的碎了!”他低低的笑着,一雙眼睛直直的看定了陌離,“我們做的,到底有沒有錯?”
陌離一時有些沉默的看着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吐出了淤積在胸口的濁氣,“就算錯了又如何,當初你們還不是千考慮萬思量,最後做的決定,還不是想要拆開他們兩個嗎?”
舒夜眼中的光亮在頃刻間都黯了下來,“是啊……”
大軍用完午膳時,司胤的身影也是準時的出現在自己的營帳,一把將自己身上的風披解下拋在了榻上,他斜睨一眼在帳中有些忐忑的兩人,脣角略勾,眼角眉梢浮現的笑紋,亦是如同往日般的讓人着迷,只是那裡,終究少了些真心的絢爛。
“傳令下去,大軍開拔,務必在明日晚抵達九闕。”
陌離慌忙跪下,“是。”轉而便低頭退出營帳,傳令而去。
舒夜將身隱在那營帳的陰影中,眼睜睜的看着那人疲憊的斜斜躺倒在了榻上,微閉起的眼間,有種隱忍的哀傷,他忽然想起西蒙國主當日說過的話,他說那兩個人,連吻起來,都如此的哀傷,可到底要如何,這個曾不願付出真心的男人,才能得到幸福。
“司胤,對不起。”營帳裡沉寂了許久,舒夜終於咬了牙開口,“我們……”
“不必說了。”假寐着的人嘴角彎成一個苦澀的弧度,“我什麼都不怪,誰都不怨,我只恨,爲何不早一點,掏出自己的真心。”
“你可知道。”他終於睜開眼來看他,“舒夜……”笑着伸出一隻手,將那手掌張開,五指之間,都有光隙從指縫間漏出來,露在他的臉上,映成一道道的光斑,“我如今就站在懸崖邊上,退一步是前塵往昔,進一步或許是再世重生,或許是粉身碎骨,可不管是何種結局,我一個人,終歸是落寞了些,我有時在想,就算她始
終不肯出來見我,知道她在這個世上,知道還有個那麼愛我的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陪着我,也是好的。可是,我還是做不到,我想有她在我身邊……她……”千萬不能有事。
“得到過一次幸福的滋味,我便貪心的想要更多,可是……”他慢慢轉頭去,一張俊臉上,佈滿了淚痕,分不清哪一顆,纔是他眼下的淚痣,“我真的很想她,想的心都成了碎末。”
舒夜怔怔的看着他,他看到過很多面的顧司胤,風、流多情,紈絝胡鬧,冷酷兇殘……可從未見過在他面前淚流滿面的顧司胤,輕嘆一聲,他上前抱住了他的肩,喃喃道,“她不會死的,她會來見你的,司胤……”
司胤低低的笑了出來,笑的身子輕顫,他終究心狠不過她。
羽成帝三十一年二月,二皇子顧司胤所率大軍抵達九闕帝都城外十里坡。
羽成帝命大皇子宸郡王顧宸西領百官在十里坡相迎。
美酒珍饈,皆是各地上貢的珍品,帝憫各位將士征戰辛苦,特准他們在十里坡休整一番,再做安排。
“快點,哎呀鍾禹你快一點。”九闕大街上,顧思睿小臉之上滿是興奮,不住的扯着滿臉不情願的鐘禹要跟着人羣往城外的十里坡擠去。
“哎喲我的小祖宗啊,你哥哥可就在十里坡,要讓他看到,我們兩個可都會很慘。”雖說司胤要回來了,他也是高興的,可偏偏這個小祖宗聽到司胤會在十里坡和將士們喝酒慶賀一番,吵着嚷着就要出宮去十里坡看看,他被吵鬧的不行,一時就着了小鬼的道,被誑了出來。一路上都是拉長着臉。
思睿有些不高興的瞪他一眼,“你怎麼這麼羅嗦,我們是偷偷的去看啊,什麼叫偷偷的,偷偷的就是不要讓人發現啊,憑你,怎麼着也能做到吧。”
“您還真瞧得起我啊。”鍾禹不由磨牙。才一擡眼,就見着人羣中一張不該在這裡出現的面孔,他一時震在了那裡。
思睿並沒發現他的異樣,只是顧自跟着人羣走,“雖然你這人也有些笨笨的,可是比陌離好玩多了,哥哥既然把我交給你,肯定是對你的本事瞭解……唔……”猛然間從人羣中伸出一隻大手,灑了迷魂水的帕子狠狠的朝他嘴上捂去,思睿拼命的掙扎着,雙眼慌張的要去人羣中找鍾禹,卻哪裡還看得見他的人影。
他只隱約感覺到有個人將自己往什麼地方拖去,然後,便是再沒了蹤影,暈了過去。
“這小子可真難搞。”曾經尊貴的皇子,如今就被人用粗麻繩捆的結結實實丟在一間黑布隆冬的屋子裡,有人踢踢他的腳,忍不住啐了口,“我呸,什麼皇子,還不被我們兄弟給綁來了。”
“你小心點。”旁邊的人見他下手不知輕重,不由提醒他,“蘇大人可留了話,不讓我們動這小子一根汗毛,怎麼說也是殿下的弟弟。”
“嘁,你懂什麼?”有人將一塊散發着汗臭味的抹布塞進思睿嘴裡,冷笑道,“自古皇家最無情,咱們殿下從來不是個善茬,你們瞧着好了,這一次不管他能不能將二皇子拉下馬,這個九皇子,怕是都不能留了。”
屋子裡的其他人都吃了一驚,“這是什麼話?怎麼說也是親弟弟啊。”
“你們不知道吧?”那人神秘兮兮的對着他們招招手,“我有一次可聽到殿下說話了,他如今啊,是連最信的蘇大人也不願意信了,還下令,等二皇子進宮時,趁亂把蘇大人也給……”他看一看他們,對着自己脖子做了那麼一個劃下去的動作,“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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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心頭都大震起來。
猛然間黑屋子的門被人一腳踢了開來,無忌冷着臉從外面走進,“胡說八道的在囔些什麼?還讓不讓人清閒了。”
“蘇,蘇大人……”
“滾。”無忌的臉色有些慘白,他們剛纔說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本來想,想把思睿弄進來,反正自己也可以護他一護,誰知道,顧宸西竟然連他也要除去,他果真,還是不瞭解這些顧家的人。
那些人面面相覷,有和無忌熟些的人涎笑着靠過來,“別介啊蘇大人,這殿下可給咱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咱們看好了,一步都不能離開。”
“你們信不過我?”無忌雙眼一瞪,“怕我會把他放跑?我若是會放跑了他,先前爲何要和你們一起設計將他綁回來。”
“蘇大人,不是我們信不過你,是,是殿下他……”
無忌的腳步一顫,身子踉踉蹌蹌的像是要倒,幾個人慌忙要去扶他,誰知道無忌猛地手一揚,漫天的石灰粉就朝着那些人突頭蓋臉的灑了過去。
咒罵聲立刻響成了一片,混亂中,誰打了誰的臉,誰砍了誰一刀,罵罵咧咧聲,慘叫聲也跟着響起。
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驚慌失措的闖進來,隱約中看到一道黑影抱着一個人飛快的竄了出去,待追過去,已經沒了蹤影,回過神來的幾個人慌忙將那幾個眼睛看不見而在瘋狂亂動的人扯了開去。
“蘇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無忌有些狼狽,卻閉着嘴不說話。
“是他放跑了九皇子,蘇無忌他是奸細,殿下早就懷疑了他。”有人咬牙切齒的開口。
無忌慢慢轉過身去,費力的擦去了嘴角的血,對着那些人微微一笑,“用小孩子做人質多沒新意啊,又不好控制,還是用我吧。”
在場的人有瞬間的沉默,後跟進來的幾人對視一眼,使一個眼色,便將無忌綁了起來,秘密押進了皇宮。
屋子外側的一處假山的陰影中,未央身體僵硬的伏在假山的溝壑處,她本奉命暗中保護無忌,看到無忌慌亂的往這裡跑來,她也便跟了過來,誰知道聽到裡面有些混亂的動靜,她本要衝進屋去,誰知被人從身後點住了穴道。
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那人到底是敵是友,只是隱約聽到說有個黑衣人將一人救了走,吵吵嚷嚷的聲音又跟着起來,隨後便聽到他們說無忌是奸細,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將他綁了走,她無論如何的衝穴道都沒有辦法,那個人的點穴手法,似乎極是刁鑽。
‘啪’正當她又急又慌,焦灼的快要落淚,有一粒小石子破空射了過來,準確的點在她的穴位上,未央只覺得渾身一震,整個人雖還是有些僵着的,但終究是能動了。
尋了那幾人去的方向,她慌忙跟了上去。只是拐了幾個彎後,她便再也不能找到無忌他們的蹤影,心中實在是擔心,卻苦於沒有辦法,她只好折返身,朝着十里坡而去。
另一邊,鍾禹也早發現了思睿失蹤的事,他只恨自己被那個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人引去了所有心神,也便沒有發覺思睿到底去了那裡,問了路上的幾個人,都說沒有瞧見過穿的那麼好的一個小孩子。
“可惡……”恨恨的頓了頓腳,他一閃身,便朝着澈王府而去。
五兒因爲六兒認澈王妃爲義母的關係,最近也是住在澈王府,她在後院聽說鍾禹找澈王借府兵,說是九皇子找不見了,也跟着慌了神,別了澈王妃,好說歹說跟着鍾禹離開,跟着去找思睿,青珞在離開皇宮的前夜曾將思睿託付她,只說顧思睿怕是顧司胤的軟肋,極有可能會被人抓在手裡作爲威脅,她極是害怕,這一次青珞的擔憂會變成真的。
澈王自然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忙派了人,秘密找尋起來。只是找了多時,都毫無頭緒。
鍾禹無法,只能儘快的趕到十里坡。
(本章完)